第二百二十六章 马庆受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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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有内外城之分。

内城既是汴州城旧址。

内城西水门南岸角门街,毗邻汴河,这里有一座水牢,乃是当年汴州州府衙门大牢的一部分。

如今这里划归刑部司刑司管辖,是一处羁押特殊囚犯的地方。

午后,春光明媚,一架四抬平肩软舆出现在监牢大门。

这种兜底凹陷,四面用帷幔遮挡的软舆已经基本具备明清轿子的形制。

四名魁梧大汉卖力地抬着软舆,国舅李业惬意地坐在其间,四周还有六名青袍佩刀的护卫。

听闻国舅爷到来,监牢属吏急忙大开中门,恭敬地跪倒在一旁迎候。

软舆落地,打瞌睡的李业惊醒,走出来四处看看,懒洋洋地抻抻懒腰。

“近来此处可有异样?有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出现在附近?”李业唤来狱吏询问。

狱吏赔着笑脸道:“回国舅爷的话,小人们尽心看守,一切安好。”

“嗯”李业点点头,朝随从示意。

随从取出一锭银铤抛给狱吏:“国舅赏你们的!”

“哎哟!小人们谢国舅爷赏!”

几名狱吏大喜过望,急忙跪倒在地磕头。

“起来起来”李业不耐烦地说道,“关押在此处的乃是朝廷的重刑犯,你们切记看守好,也不许向外人泄露分毫消息!”

“国舅爷的话,小人们不敢忘记!”

狱吏头子弓腰打着哈哈,想到些什么,试探地问道:“敢问国舅,押在水牢里那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李业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都说了是朝廷重刑犯,身份机密,也是你们能过问的?想进去给他作伴不成?”

“哎唷小人们可不敢!”狱吏头子赔笑,“就是就是不久前,有刑部主事来过问,询问我们可有别处转押来的犯人”

“嗯?”李业立时警觉起来,“是何人?怎么说?”

“具体不知道是哪位刑部主事,穿绯色官袍,品级不小,听说好像有魏国公家的关系

那位主事官亲自来查看的,小人们提前得到风声,把人藏起,他带人转悠一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狱吏头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刑部主事?魏国公家的?”李业眼珠子轮了轮,马上想起来,魏国公符彦卿的三哥符彦图有个女婿,就是在刑部当个四品主事。

对于李业来说,四品官员想进他家的大门还得考虑考虑,可对于这些不入流的狱吏而言,那可就是能压死人的大官了。

何况还是刑部的顶头上司,他们可得罪不起。

李业不动声色,又朝随从使眼色,随从又拿出一块银铤赏给他们。

“你做的不错,往后若有风声,及时来国舅府禀报!注意把人藏好了,千万不可被发现!”

李业罕有地朝一名小吏露出和善笑容。

狱吏头子捧着沉甸甸的银铤却是笑不出来,他虽然身份低贱,但在牢狱干了一辈子,什么腌臜事没见过。

李业偷偷摸摸塞了个人关进水牢,才过不久,就有魏国公家在刑部做官的女婿亲自带人找上门来,再蠢的人也能猜到这里面有问题。

一边是当朝国舅爷,如今朝廷上红的发紫的显赫人物,一边是威名赫赫的魏国公符氏家族,两边都是天老爷,放个屁都能崩死他们,哪边也得罪不起。

“国舅爷开恩,小人们得了您的赏赐,自当尽心办事,只是小人们也怕沾染是非。魏国公家不是小人们能得罪的,要不您老还是尽快把人送走吧”

狱吏头子哭丧着脸,捧在手里的两根银铤实在烫手得很。

李业喝骂道:“有本国舅为你们撑腰,怕个甚?”

李业不耐烦地甩甩袖袍,往监牢里走,狱吏头子没办法,只得跟上。

李业有些恼火,他只不过抓了个泾州来的商贩,没想到才过不久,就被符氏的人盯上,满城打听那个叫马庆的下落。

半年前,李业得了刘承祐的指示,让他好好查查,当初那封讨伐李守贞的传檄文书,究竟是如何出现在开封城的,又是如何闹得满城风雨,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传得人尽皆知。

就因为这封出自彰义军的传檄文书,让开封臣民认为,彰义军和李守贞没有牵连。

非但没有牵连,彰义军还是忠心耿耿为国戍边的典范,面对残暴叛臣李守贞百般胁迫,彰义军全体军民坚守忠贞之心,不肯与叛逆同流合污。

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为彰义军赢得好大名声!

刘承祐本想趁着李守贞动乱的机会,连带着把彰义军也一同列为叛逆的藩镇,让大军进剿,捉拿史匡威和朱秀。

没想到被一封檄文打乱了计划,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道檄文,认可了彰义军与李守贞叛乱没有瓜葛。

事后刘承祐很恼火,指派李业明察暗访,终于查出,这道檄文是从一个名叫盛和邸舍的地方流传出的。

也正是邸舍掌柜马庆,带着檄文去找柴荣求救,为彰义军说情。

盛和邸舍必定与彰义军有关,李业亲自率兵包围邸舍,杀死反抗的伙计十几人,活捉掌柜马庆,据调查,还有一个叫做陈安的伙计逃走,眼下不知所踪。

李业还记得两个多月前,剿灭盛和邸舍时的情形。

本以为只是一处寻常的邸舍,没想到里面的伙计个个勇悍不畏死,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几乎付出成倍的伤亡代价,才算是彻底灭了这伙西北来的蛮汉。

他先是把马庆关押在大理寺监牢,一边用刑一边审问,那马庆也是个硬骨头,审了半个月愣是一句话不说。

这件事原本隐秘,可才过不久,就有许多人在打听马庆的下落。

李业顺着倒查,发现这些人背后都不简单,要么有符氏的背景,要么就是枢密院、三省六部大大小小的官员,这些人都与郭威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李业越查越心惊,看来这盛和邸舍背景不简单,不光牵扯到彰义军,还跟在京的各方势力有牵连。

李业一边密报刘承祐,一边重新找地方关押马庆。

刘承祐觉得查到了郭威势力集团的要害处,非常兴奋,要求李业一定要把马庆牢牢掌握在手。

于是李业决定把马庆关押进西水门角门街的水牢。

这地方处于半荒废状态,想来应该不会被人轻易找到。

没想到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又有符氏的人查到这里。

李业心里暗暗骂咧,在这开封城,郭威和符氏的爪牙还真是无孔不入。

这也让他心生警惕,他们正在密谋的事情,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一旦泄露分毫,只怕就要酿出惊天剧变。

跨进水牢,光线昏暗,湿寒腥臭的气息涌入鼻腔,李业差点把中午吃的鹿肉都给呕出来,急忙捂住鼻子,好一会才算是适应这股臭气。

一个四丈见方的大水池,灌满青绿色的水,四边每隔四五尺就有一根立柱,囚犯绑在立柱上,腰下完全没入水中。

这里处于地下,冬天阴冷,夏天闷热,不需要怎么用刑,关押在这里的牢犯就会发疯似的受不了。

正中立柱绑着一人,新笔趣阁身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腰部以下没入水中。

他的头发被硬生生拔光,有几块头皮被扯烂流脓,大饼脸满是浮肿发青,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在被投入水牢之前,李业让人在他的腰上割出几条细细的伤口,不致命,只会缓慢流血。

在这满池脏水里浸泡半个多月,他腰间的伤口化脓透出一股恶臭,甚至还有几条蝇蛆附着在皮肉上吸食脓血。

李业厌恶地看着,朝狱吏示意了下。

狱吏挥挥手,有两名狱卒跳入池水,走到马庆身边,解开绳索,把他拖到岸边扔在地上。

马庆下半截身子已经泡得发白肿胀,双腿还有严重变形。

“把人弄醒。”随从搬了把椅子,李业坐到一旁。

狱卒从火盆里取出烧得滚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他的胸口。

“嗞”一声,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冒出。

马庆猛地睁开血红双眼,张大嘴想要吼叫,嘶哑的喉咙却只能发出“沙沙”声。

他浑身抽搐着,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气。

“马庆,马三爷,再给你一个机会,说说你家主子到底是谁?是不是彰义军的史匡威?还是那个叫朱秀的小子?”

李业冷笑着走到他身旁。

马庆颤抖着望去,模糊的视线只能依稀看清眼前的人影。

他张嘴露出满口血污,黑乎乎的嘴里被撬掉好几颗牙齿。

李业目光一寒,他看出了这个不成人形的家伙,向他露出讥讽的笑容。

“剁掉他一根手指头!”李业凶残地怒喝。

两名狱卒相视一眼,扑上前摁住马庆的手,举起柴刀狠狠剁下。

一声嘶哑的痛苦低吼,马庆整个身子蜷缩起来,一截断裂的手指滚落水池。

马庆右手鲜血如柱,死死捂紧,发胀发白的身子在冰冷的地面挣扎蠕动。

“彰义军安排你藏在开封,究竟有何图谋?快说!”

李业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愤怒地咆哮着。

马庆蜷缩在地,怨毒地望着他,黑乎乎的嘴里发出一阵鬼一般的沙哑嚎叫声,像是在嘲笑,像是在咒骂。

李业深吸口气,铁青着脸急躁地来回踱步。

“这样,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承认受郭威指使,暗中与彰义军联络,藏身在开封欲图造反的话,我就饶你一条命,还能赏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李业压住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话音听起来和善一些,亲切一些。

狱吏头子陡然色变,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竟然牵扯到枢密使郭威,这个被他们折磨得半死的人,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李业杀气腾腾地扫视他一眼,吓得狱吏头子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马庆青黑色的嘴唇颤动着,似乎在说话。

李业大喜,急忙凑上前,强忍马庆身上散发出的恶臭气,俯身贴近他的嘴,想要听清楚他说的话。

“待待小小官人驾临开封之日你你马爷爷一定一定剥了你的皮点点灯笼”

马庆断断续续,以极其细微的声音缓缓说着。

李业眼睛里迸射出吃人般的凶光,嚯地起身,尖叫着厉吼:“给我杀了他!”

哐啷一声,铁门被人猛地推开,一名狱卒跌跌撞撞地冲进牢房,惊慌道:“国舅爷不好了!有有官兵包围了水牢!说是说是搜捕嫌犯!”

李业暴跳如雷:“放屁!哪来的官军?给我拦住,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话音未落,铁门又被人从外面“哐啷”一脚踹开,两名器宇轩昂的青年武将大踏步走进来。

李业又惊又怒,瞪大眼看着来人,咬牙吐出两个字:“柴—荣!”

柴荣目光扫过马庆,眼瞳猛地一缩,抱拳淡淡地道:“原来国舅在此,难怪外面的护卫敢这般狂妄,连枢密院军令也敢藐视!”

李业恼火道:“什么军令?与本国舅有何干系?”

柴荣笑道:“与国舅自然没有关系,不过与此人有关!”

柴荣指了指马庆,一本正经地道:“经查,数月前,小底军鞍辔库发生过一起盗窃案,小底军步军都指挥使曹彬奉命追查此事。经过详细走访勘察,此人就是嫌犯之一,柴某奉枢密院令,协助曹将军抓捕此人,带回小底军审问。”

柴荣身后一名锦衣华服的佩刀青年跨前一步,拿出一枚令牌在李业眼前晃悠了一下,抱拳笑道:“曹彬拜见李国舅!此人是小底军搜捕的嫌犯,如果国舅无事的话,我们就把他带回去审问。”

说着,就有两名小底军军士要上前带走马庆。

李业刚要上前阻拦,柴荣一步拦在他身前,笑道:“听闻是国舅将此人拿住的?多谢多谢看来此人身上犯案不少,等小底军查清楚盗窃案的缘由后,再把人给国舅送回来。”

李业涨红着脸,气急败坏地想要喝骂,猛然间见到柴荣眼底泛起寒光,手紧握住腰间长刀,心中一寒,喝骂声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马庆被带出牢房,曹彬感激地朝李业抱拳致谢,扭头离开。

“国舅留步,告辞!”柴荣皮笑肉不笑地揖礼,扶刀而去。

铁门又被重重合拢,阴暗的光线下,李业脸色阴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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