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朱秀投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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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的话惹来大殿之内一片哗然声。唐国朝廷,上至李璟,下至百官,都对此次出兵湖南持乐观态度,对吞并南楚全境信心十足。即便进兵过程偶有波澜,楚军的顽强程度远超预估,唐军伤亡人数大大超乎预期,但李璟和朝臣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灭亡南楚只是时间问题。从边镐的军报来看,目前唐军在衡州遇阻,徐威挟持马希崇死守衡州城,和唐军暂时形成对峙局面。长沙方面,楚军降将刘言、王逵、周行逢等降而又反,率领一支残兵逃往朗州。好在长沙还在唐军手中,这可是边镐进兵湖南的大本营,以长沙城为依托,唐军进可攻退可守。现在朱秀竟然信誓旦旦的说,长沙有生乱的危险。这在李璟和一干江南朝臣听来,无疑是诅咒之言。“大放厥词!父皇,似此等出言不逊之徒,如何还能留在朝堂之上?请父皇速速下旨,将此人拿下乱棍打死!”李弘冀率先站出来怒斥,满脸深仇大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秀掘了他家祖坟。“你身为外臣,竟然对我朝军国大事指手划脚,简直狂妄!”宋齐丘怒喝。“是啊真是太无礼了!”“好一个狂徒!”“把他赶出去!”大殿内,唐国百官一片群情汹汹,纷纷对朱秀报以怒视。朱秀微笑不改,坦然自若。李从嘉、周宗、徐铉、韩熙载等人相视苦笑,这下朱秀算是惹众怒了,他们也无力帮忙说话。薛居正默然站在一旁,有心为朱秀争辩,又不知该怎么说话。他对南楚的战事了解不多,但却知道,唐军如果深陷湖南乱局,对大周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唐国吞并南楚势在必得,如果战事不顺,陷入泥沼,形成骑虎难下之势,唐国只能源源不断地耗费国力投入楚地战事。再无精力和野心觊觎淮北之地,大周就能从容不迫地解决国内危机和北方刘崇、契丹的联合入侵。这些道理朱秀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为什么要提醒唐主?薛居正皱了下眉头,他隐隐有种感觉,朱秀只怕是故意为之。“噤声!”陛阶之上传来老太监高亢的公鸭嗓音调,满殿嘈杂声顿消。李璟紧盯朱秀,沉声道:“你说的话,有何依据?”朱秀施了一礼:“外臣敢有此判断,基于三点原因。第一,外臣虽然不通拳脚,但跟随恩师学习兵法多年,又在泾州彰义军主持军务三年有余,自认也是知兵之人。第二,正所谓兵贵神速,边镐将军进兵湖南已有三月,按理说就算不能占据湖南全境,也应该把几处重镇掌握在手。可纵观战局,边镐将军先是在长沙遇阻,好不容易攻克长沙,又在衡州止步不前。唐军速战速决的机会已失,接下来就会进入相持阶段。第三”朱秀故意顿了顿,瞥了眼李璟,这家伙果然被吊起胃口,急切道:“第三又是什么?”“呵呵,第三嘛,陛下或许听说过,外臣对天象说有所研究,曾经在沧州成功预测了辽帝耶律德光病逝据外臣连日来夜观天象所察,西方白虎宫奎宿黯弱,衰而不坠,而太白昼见,其辉熠熠奎宿乃西宫第一星,奎为目,暗弱不显,预示南楚马氏大权旁落,有覆灭之危。而西方太白星昼见,预示人主失势,有其他命星将取而代之!”朱秀侃侃而谈,又拿出一套似是而非,玄之又玄的星象说,唬得李璟和满殿朝臣面面相觑。百官里不乏有涉猎天象说之人,眉头紧锁思考着朱秀的话。李璟咽咽唾沫,忙扫视百官:“司天台台正王向元何在?”站在大殿左侧中后位置的一名绯色公服官员站出来:“臣王向元拜见陛下!”“外臣朱秀所言可能确信否?”李璟语气焦急。“这”王向元迟疑了下,字斟句酌地道:“司天台确实观察到西方星象有变,只是不敢断定是否和南楚战事有关”言下之意,朱秀说的话不假!天象确实有了细微变化!李璟又惊又怒:“既是天象示警,为何不报予朕?”王向元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微臣起初以为,是因节令有变而导致星象变化,没有、没有往南楚战事方面推测”李璟震怒不已,本想把此人当堂革职逐出朝堂,瞥了眼神情淡然的朱秀,犹豫了下深吸几口气压住怒火。不能让外臣看了笑话啊,等退朝以后在传旨处理此人。王向元战战兢兢地起身回到百官队伍里站好。朱秀微微昂首,坦然迎接无数朝他投来的惊奇目光。天象说用来预测气候天气还是有些用处的,但要用来问卜吉凶,断人生死那就毫无科学依据了。他说的这些不过是星象季节性、周期性变化而已,强行套用在既定事实上,用来唬唬人罢了。王向元其实只说错一点,并非是因为季节变化而导致星象变化,而是星象运转变化导致季节变化。当然,这需要了解地球和星系的关系,虽然只是一些天文地理的常识,但在十世纪的中国,普遍信奉浑天说的儒家学者还不具备如此宏观的视野。司天台这种迷信多于科学的机构,地位其实比较尴尬。在时人看来,天象往往代表吉凶祸福,而皇帝又贵为天子,天象变化与皇帝天然脱不了关系。往大了说,甚至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危。所以司天台轻易不敢下定论,特别是涉及到国家重大事务,更是谨言慎行。皇帝不过问自然最好,皇帝若是来了兴致,想从天象上推断国事,那么司天台就要绞尽脑汁想一个既能使人信服,事后又能避免追责的说辞。当然,强如袁天罡、李淳风又另当别论,这两大神棍在世人看来已是半仙之体,随便说句话都能让人深信不疑。朱秀之所以敢胡诌,是因为他在王令温送来的情报,和李璟手里的官方军报里,看见了三个人的名字:刘言、周行逢、王逵别人不知道这三位是何许人物,朱秀这个穿越来的“巴格”却十分了解。这三位在历史上,可是在南楚灭亡后,一直活跃于湖南境域的藩镇首领。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坚决不降唐的死硬派。目前来说,这三人出现的比原定历史轨迹稍早了些。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看到这三个人出现在边镐的军报里,朱秀就知道,唐军想一举占据湖南全境基本不可能。这三个人可是湖南境内藩镇势力的最后辉煌,边镐只是个三流将军,打打内斗专家马氏兄弟还可以,碰上这三个马氏悍将,绝对占不到便宜。边镐是李弘冀和宋齐丘联手举荐的大将,他的胜败关系到太子党派的颜面。李弘冀怒不可遏:“危言耸听!边镐将军乃是沙场宿将,绝无可能败在楚军一群无名小辈手里!”朱秀揖礼道:“殿下可敢与我打赌,半月之内,长沙局势必定生变!”李弘冀想都不想:“有何不敢?如若边镐将军攻破衡州捉住马希崇,你当如何?”朱秀笑道:“如果边镐将军战事顺利,在下任凭太子处置。否则,太子殿下便输给我五百两黄金!”李弘冀气笑了,“大胆狂徒,你以为自己一条小命值五百两金子?好!孤和你赌了!”朱秀嘿嘿一笑,眼睛里冒光,似乎那五百两金子已经放在眼前。“朱兄,慎言啊!”缩在人堆里的李从嘉忧心忡忡地朝他小声喊道。朱秀挤挤眼以作安慰。周宗和徐铉相视苦笑,在他们看来打赌没有必要,完全是少年意气。薛居正沉默不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李璟摆摆手示意李弘冀莫要多言,深深看了眼朱秀道:“待会大朝会后,你且到万春殿东阁房来,朕还有些话要问你。”“外臣遵旨。”朱秀揖礼,退到一旁,和薛居正站在一众五品官行列里。接下来的大朝会商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刻钟后便散朝,百官陆续走出大殿。早有宦官领了李璟旨意,找到朱秀带着他走侧面附门穿过回廊,一路往万春殿东阁房走去。“请外臣在此稍候。”来到万春殿东阁前,宦官恭敬揖礼,朱秀道了声谢,耐着性子等候。阁房深处隐隐传来李璟的怒斥声,还夹杂些许李弘冀委屈又悲愤的告状声。似乎是为了刚才大朝会上,李弘冀先是用隐帝死因诘难薛居正,没想到反被薛居正驳斥得哑口无言,而后又不顾太子之尊,和一个外臣打赌,丢尽皇家颜面。过了会,李弘冀垂头丧气走出阁房,眼圈红红,看样子被老父亲痛骂一顿。“殿下。”朱秀拱拱手,笑容温和,仿佛不久前的争执不存在。李弘冀红着眼,恶狠狠地低声道:“孤等着取你项上人头!”朱秀淡笑道:“愿赌服输,也希望殿下准备好黄金五百两,要十足真金,殿下可不能拿赤铜糊弄我,免得传出去贻笑世人。”李弘冀攥紧拳头:“区区五百两金,你要真有命在,只管拿去!”“那外臣就提前谢殿下厚赏了!”朱秀鞠身施礼。“哼”李弘冀挥袖而去。朱秀整理衣袍,待宦官通禀后步入东阁。李璟换了一身单薄白衫,斜靠在锦榻上,捧着一碗莲子羹慢条斯理地吃着,旁边有宫女扇扇送风。“文才来了。”李璟笑容可掬,指了指案几上一碗莲子羹,“站了大半个晌午,想来你也饿了,朕特意让尚食局多送一碗来,你尝尝合不合口味。”“多谢陛下。”朱秀倒也不矫情,接过宦官送来的湿毛巾擦擦手,端起碗大勺大勺往嘴里送,吃得嗞溜嗞溜。“唔清凉美味,甚是可口!”李璟哈哈大笑,见朱秀吃得香,原本吃在自己嘴里平平无奇的莲子羹,霎时间也香甜了许多。吃完一碗,擦干净手和嘴,李璟挥挥手屏退宫人,又示意朱秀坐近些。朱秀搬着绣墩坐到李璟跟前。“文才啊,朕遍观朝野,像你这般惊才艳艳的年轻人可不多见,朝堂之上,也少了似你这般虎虎生气的青壮力量。”李璟和颜悦色,毫不掩饰欣赏之意。“陛下谬赞了。”朱秀谦虚一笑。李璟看着他,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湖南战事,如果真像你预测的那般发展,于大周而言最为有利。可你为何直言相告?”朱秀罕有地露出一抹羞赧:“回禀陛下,臣已经向周老太傅提亲,老太傅业已答应把周娘子许我为妻”李璟微眯着眼:“这么说,你愿意留下为我大唐效力?”朱秀起身满脸虔诚地拜倒在地:“承蒙陛下宽宏大量,不追究臣聚景苑之罪,臣感激不尽,此后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臣家眷皆在江宁,江宁繁华,臣又是个贪图安逸的性子,下半生想留在江宁享福。臣断定,我大唐在陛下励精图治之下,必定能蒸蒸日上,此时不来投效,臣只怕会后悔一辈子”李璟淡淡道:“既有投效之意,为何之前见朕时没有丝毫表露?”朱秀讪讪道:“之前担心陛下追究我聚景苑得罪太子之事,故而、故而只想保住性命后来知道陛下乃是真正宽宏大量的仁君圣主,被陛下气度所折服,这才让微臣下定决心留在江宁”“呵呵,究竟是为朕的气度所折服,还是为周家小娘子的美貌所倾倒?”李璟捻须戏谑。“嘿嘿两者皆有吧!不过还是受到陛下感召更多些!”“哈哈你倒也实诚!”李璟大笑。“听闻周主待你不薄,你又为何要当背主之人?”李璟话锋一转,追问道。朱秀一脸犹豫、挣扎,像是左思右想才咬牙道:“臣不敢隐瞒陛下,大周皇帝的确对微臣有知遇之恩,不过这些年来,臣敬献黑火雷、助周主平定李守贞、追随周主邺都起兵,自问不负君恩。此次江宁之行,周主事前并不知晓,后来听闻江宁之事后震怒异常,还让薛居正当面痛斥微臣一顿大周枢密使王峻是周主宠臣,微臣与他积怨颇深,一旦微臣回到开封,王峻必定想办法诘难微臣思前想后,微臣还是觉得留在江宁前途更加光明些”李璟抚掌大笑,笑声十分开怀。他相信了朱秀的说辞。如果朱秀只为美人和荣华富贵留下,李璟觉得他只怕别有用心。但朱秀如果有不得已而留下的理由,李璟反而觉得可信。回到开封要受周主责罚,还要面临政敌威胁,那么为何不干脆留下?江北江南统属不同,本来就是双方官僚贵族避难逃亡的首要选择。“文才快快免礼,朕这就下旨,为你和周娘子赐婚,挑选良辰吉日便可完婚!待你成婚之后,朕自会予以重用!”“多谢陛下鸿恩!”朱秀感激涕零地叩首,低眉顺眼完全是一副不贰忠臣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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