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四章:伏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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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于烬努力回想着细节,而卢誉承则掏出一个小本和一支笔,一边记录一边提问,将盛于烬猎杀霸王猇的来龙去脉记录了下来——

原来在救下那只母黑白熊之时,在几下电光火石的交锋后,独眼霸王猇摸不透这个人类的深浅,便落荒而逃。

可是,盛于烬出手时抛下的刀鞘,那上面的气味却被这只暴虐凶恶、睚眦必报的霸王猇牢牢的记在了心中,在遁走后,它甚至放过了那黑白熊一家,一直暗中跟随着盛于烬……

时间回到前天的清晨,盛于烬捧着那只母黑白熊送给他的一大堆竹子艰难的向前走着。

“个狗日勒!好重,这附近又没有市集,难道我要扛着这一大捆竹子到锦官城卖么?”

盛于烬嘴上抱怨不断,可是却将这捆竹子抱的更紧了。

独眼霸王猇听不懂这个人类嘴里的语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类明明不吃竹子,却将这累赘牢牢地抱住,连掉了一根都要捡起来。

它只知道,自己离这个人类的后背越来越近,二十丈、十丈、九丈、八丈……直到五丈远时,独眼霸王猇却停下了。

它感到了前面这个人类身上忽然流露出的煞气。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后,这股气息就已消失,这个人类还是浑然不觉似的向前走去,可独眼霸王猇却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一刹那令自己浑身毛发竖立的气息绝对无法作假,生性谨慎的它,绝不愿与之正面硬碰!

所以它保持着五丈以外的距离,一直跟着这个人类走了一整个白天……

这一路上,盛于烬摘野果果腹,伏在路边小溪洗脸,捡树枝生火,每个露出的破绽,都足以让独眼霸王猇杀他十次,可是,这只谨慎到近乎胆小的畜生,却一次也没有选择进攻。

它是个天生的捕猎者,它愿意为了最佳的一次出手机会而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耐心。

入夜了,盛于烬坐在火堆旁打起了盹儿,发出了有节奏而平缓的呼吸声……

独眼霸王猇就在盛于烬熟睡之处五丈远的阴影中默默等待,狡猾多疑的它一定要确认在这个人类完全熟睡之时才会出手……

伴随着盛于烬悠长而稳定的呼吸,两个多时辰过去了,盛于烬似乎真的睡着了。

于是,在他四千一百一十七次呼吸时,独眼霸王猇前进了几步,此时它距离盛于烬只有两丈的距离,而熟睡的盛于烬却仍然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察觉。

独眼霸王猇曾被锦官城官府的猎人追捕,它已几乎完全熟悉了这些猎人的手段,尤其是陷阱——它若能开口说话,一定能拍着胸脯向所有人打包票,没有人能比自己更懂陷阱。

所以,独眼霸王猇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地面都平整坚固,断然没有制造陷阱的可能,而这一看不打紧,却让它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

盛于烬的刀被丢在他脚边数尺远的位置,而记性极好的它能够确定,这正是那柄险些伤了自己的雁翎刀。

于是,它伏低了上半身,臀部和尾巴如同山峰一般耸立,并微微摇晃——这是虎类扑咬前的蓄势动作!

它已算好,在这个距离,自己的一扑之下,纵然你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拾起远在数尺外的刀防御反击。

更何况,盛于烬此刻双手枕在脑后,睡得如此香甜……

独眼霸王猇扑出,它骤然弹出的利爪几乎已触到了盛于烬的脖颈!

它已能想象到盛于烬撕碎的伤口中喷出滚烫血液时的场景。

它最迷恋血腥带给它的新笔趣阁,苟合和进食的感觉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下一刻,那股白日里迸发的煞气又凭空出现,而刹那前还在熟睡的盛于烬一个干净利落的侧翻,避开了这一击!

“咔嚓”,独眼霸王猇似乎踏碎了什么东西,然后,它不由自主的向下坠去。

原来,盛于烬在独眼霸王猇刚刚跟上自己时,就已察觉到,可是说来奇怪,每当盛于烬触碰到自己的刀柄,准备反击之时,独眼霸王猇就会立刻退去,盛于烬白日里故意露出了许多的破绽,却始终无法引诱其上当。

终于,盛于烬故意将刀丢远,那股他自己都浑然不知的煞气才消失,最终将独眼霸王猇引入了自己的彀中。

独眼霸王猇纵然再多疑狡猾,可是它毕竟是个畜生,终于等到机会的它,忽略了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竹子。

盛于烬在每一次“不小心”掉落竹子,都会在拾起竹子时,暗中在地上刨出泥土,并在起身的同时,用脚勾过藤蔓铺在其上。

而他的手法极其高明,好像变戏法,又好像神偷施展妙手空空之计,竟瞒过了一直暗中跟随的霸王猇。

最终,形成了一个洞,而消失的竹子,较粗的倒插在洞中,向天而指,已俨然是一根根“利刃”。而较细的则架在了陷阱之上,在藤蔓杂草的掩盖下,成为了盛于烬的床。

盛于烬睡在仅有数根细竹支撑的陷阱口,而这个孱弱的竹架摇摇欲坠,仅能勉强支撑住盛于烬的体重,一旦竹子被压断或是盛于烬一个失衡,便会落入自己挖的陷阱,然后被锋利的“竹刀”刺得千疮百孔。

可是此刻的盛于烬却冷酷得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但身处危墙之下面不改色,胆识过人,而且他装睡的本领更是令人惊叹不已——

有人试过,闭上双目,稳定平缓的呼吸一百次,便会渐渐的灵台空明,心无杂念。如若这样维持一千次,一百个人中,起码有九十九个会睡得如同死猪一样沉。

可偏偏,盛于烬就是那一个例外!四千余次平稳顺畅的呼吸,非但没有令他的意识有丝毫模糊,而且他的感知和直觉反而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

虽然闭着双眼,可是周遭的一切却在他脑海中浮现,简直比用眼睛看到的都还要清晰——惨白月光下,独眼霸王猇毒辣阴狠的眸子,落在草上的口涎,悄然弹出的利爪,骤然绷紧的肌腱,都一清二楚。

所以,盛于烬躲开了那一击,独眼霸王猇扑碎了细竹,落入了陷阱,尽管他奋力的蜷缩,可是一根粗如儿臂的竹刃还是刺入了它的腹部。

但它受伤后却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奋力挣扎,因为它知道,盛于烬的刀在自己扑碎竹架时,被崩飞了很远,而这个人类拾刀的时间一定不短,这个坑不深,自己有很大的机会逃离。

虽然这个陷阱的出现让独眼霸王猇始料不及,可是盛于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若手无寸铁,根本无法追击。

下一刻,在它还未挣脱开腹部的竹子时,就已后背一紧,随后脖颈与脊柱交接之处,一阵刺骨的寒意涌起——一把利刃深深的刺入了这个极其难以寻到的弱点。

这一刀几乎将独眼霸王猇的脖子捅了个对穿,剧烈的痛苦令他不由自主的仰天长啸。

虎啸声传出这个坑洞,惊起了无数夜幕中的飞鸟与蝙蝠。可是骑在虎背上的盛于烬却置若罔闻,在虎嘴张开的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的将手伸入虎口,攥住了长满倒刺的舌头,然后猛力一扯!

虎舌被硬生生拔下,独眼霸王猇疯狂的挣扎,可是盛于烬的身子好像铸在虎背上似的,纹丝不动。他抛下虎舌,双手握住虎颈上的利刃,将虎头死死的摁在地上,冷酷的眼眸里古井不波。

…………

许久后,独眼霸王猇终于不动了,可是盛于烬却没有立刻跳下,而是握住刀柄,旋转了几圈,确认绞烂了独眼霸王猇的颈筋,才拔出了利刃。

盛于烬的刀明明被崩飞了很远,那他杀死独眼霸王猇的刀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他的轻功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竟能刹那间往返数丈?

盛于烬用虎皮擦干了手中利刃的血迹,然后提起刀,在月色下端详这奠定胜局的武器——这是一把长度不及一尺的匕首,修长而锋利。

正是那把与师父盛锋比武时偷藏的那一把!

盛于烬一直记得心中那个“声音”给他的告诫——永远不让自己身无寸铁。

果然,这个忠告让他再次击败了强敌。

盛于烬翻下虎新笔趣阁,绷紧的弦突然放松,他浑身的气力好像都在此刻消失,他几乎是踉跄着坐倒在地,大汗淋漓,大口的喘息着。

…………

“所以,盛少侠,你的直觉和感知似乎比野兽还灵敏得多?”卢誉承提起笔,向盛于烬问道。

盛于烬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便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罕见。”卢誉承赞道,接着他问:

“连这狡猾的畜生都能毫发无损的制服,想来盛少侠猎杀过不少猛兽吧?”

盛于烬摇头道:

“不,不是这样,这是我打的第一只猛兽,之前都是些山鸡、兔子和野猪……”

卢誉承惊叹道:

“这倒奇了,据卢某所知,打山鸡这些动物,似乎都不必下陷阱……”

盛于烬回答道:

“对,我都是拿飞石砸死,或者潜到它们身边,然后扭断它们的脖子。”

先前既已得知盛于烬的直觉感知极强,因此卢誉承对盛于烬能潜入野兽身边这点倒是丝毫不怀疑……可是下一刻,一个更大的疑问产生了——

“盛少侠,既然你从未下过陷阱,这坑杀独眼霸王猇的陷阱又是谁教你的呢?”

“这……”盛于烬皱了皱眉,脑中好像突然闪过一些东西,却又无从捉摸,于是他回答道:

“这还需要人教么?”

这下倒教卢誉承有些难以回答,于是他继续道:

“哦,卢某明白了,盛少侠虽不是专职的猎人。可一定是闯荡多年的老江湖,因此耳濡目染知道了下陷阱的方法。哈哈,盛少侠若不是经验丰富,这装睡、下套、反击之时,又岂能如此胸有成竹,镇定自若?”

可是盛于烬又摇了摇头:

“不是的,我十多天前才初入江湖。”

“啊……”卢誉承见自己的话又被否定,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他盯着盛于烬的眸子,想看看盛于烬是否在说谎,可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于是他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盛少侠,据你刚才所说,在引诱那只独眼霸王猇之时,你虽然闭着眼可是周遭的一切却清晰可见是么?”

盛于烬闻言皱了皱眉,并未答话,似乎是默许了此说法,于是卢誉承拿起了笔,在纸上写到——

盛于烬,川西康巴人士,师承不知名武人盛锋,于嘉新三年七月,初出茅庐,便猎杀为祸益州数年的恶兽独眼霸王猇。沉着冷静,似乎天生便长于捕杀与埋伏,其直觉为本人生平仅见,更疑似有神眼烂柯之天赋……评语:天生的捕猎者。

合上随身的册子,卢誉承起身拱手道:

“多谢盛少侠相告,卢某万分感激,现先行告辞,卢某欠盛少侠的价值二百两的秘偿,随时可以兑现。这是在下的信物,盛少侠只需在需要时交给此间酒楼掌柜,在下自会即刻赶来。”

说罢,卢誉承摸出一块铁牌,放在桌上,便欲离去。

“慢着!”盛于烬开口叫住了卢誉承,手臂一扬。

“这……”卢誉承接过盛于烬抛过来的铁牌,上面还带着自己的体温。他道:

“盛少侠莫非现在就想使用它?”

盛于烬点头:

“没错,我想知道,‘江少侠’的故事……”

与此同时,“啪”的一声,楼上雅座的说书先生拍响惊堂木,已准备开始今日的演说。

卢誉承搓了搓手,指着二人头顶道:

“盛少侠,不瞒你说,此刻二楼雅座的说书先生便正要讲这个故事,这秘密原本值五百两,可是现下却是几乎一文不值了,最多不过几百文的茶水钱……”

“我知道,我刚刚就听许多人传过,大致是这个江少侠长了一对神眼。只消一眼,便能看出谁是凶犯云云……”盛于烬抬手打断了卢誉承的话,然后道:

“所以,既然你将你们千风说的这么厉害,那么请告诉我真正的真相,而非这些近似于传说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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