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知你而你不知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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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先不必客气,我适才也不是独独为了你,我是为了咱汉家军士,仗义执言而已。”

  吕布翻身下马,来到刘俭面前,拱手道:“不论如何,适才都是参军帮我解围,可我适才却只是拜谢了董使君,不曾拜谢于参军,若非仲遂提醒,布险些大失礼也。”

  说罢,就要跪地行礼,被刘俭喝住。

  “我非你上官,大可不必。”

  张飞轻哼一声,转身打马往别处去了,似是懒得看吕布。

  吕布看见张飞的样子,脸色骤然一红,泯着嘴唇,多少有些不快。

  刘俭的目光扫向了吕布身后的高顺。

  从头到尾,高顺一直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随在吕布的身边。

  果然,相比于重利的吕布来说,高顺的心态和欲望都要比吕布平和了许多。

  至少,他能够在关键时刻,提醒吕布应该去做正确的事。

  刘俭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他仰头看了看星空,随后对吕布和高顺伸手道:“二位请坐。”

  吕布见刘俭邀他席地而坐,也不客气,当即坐在了刘俭的对面。

  随后,刘俭随意的打听了一下吕布的家世。

  吕布也不避讳,和盘托出。

  根据吕布的描述,他的家族在九原县也是末流,其父曾是九原县的一个佐吏,但不幸早逝,吕布家田财有限,不出数年便皆使尽,十余岁时与母亲和姐弟都过的相对艰难,有时候赶上年景不好,或是边郡战乱太频,两三天才只能吃一顿饱饭。

  那时候的日子,真是朝不保夕。

  后来,因为两个弟弟饿死了,家中能够平摊给孩子的余粮多了一些,才致使吕布活到现在。

  吕布说的很是风轻云淡,仿佛这些事对他而言不过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刘俭听完,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些对这个时代更深层次的领悟。

  诚然,他生在涿郡,虽然不是豪富之门,但在刘周的家中,至少还算是衣食无忧,能够吃饱穿暖,相比于更为底层的人来说,刘俭真是走运的了。

  且不说那些放弃户籍,遁入山林的氓首。单说刘备,祖父也是举过孝廉的人物,可是到了他这一代,却需要靠织席贩履为生,每日都要为来日的那顿饱饭而费尽心思。

  若非刘俭把刘备带往家中,刘备剩下的那几年将受多少辛苦,谁又可知?

  至于眼前的吕布……

  他好歹也是出于县中小吏之家,竟然在其父死后要沦落到靠饿死两个弟弟,才能有足够粮食将过活。

  若是吕布的弟弟没饿死,吕布还会活下来吗?

  或者说,饿死的那个人,是吕布呢?

  三个尚未成人的孩童,在家中就已经开始靠着掠夺他人的资源而生存了,还是兄弟间的掠夺!

  更可怕的是,这种事情,对吕布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观念。

  在这个世道里,特别是那些生活在边郡的家庭,当资源不够供养下一代的时候,也只能够遵从自然界优胜劣汰的法则,留下强壮的孩子得活,羸弱的孩子得死。

  他们没的办法,更没有选择,只能顺应命运。

  或许吕布爱财,爱女人,爱马,不重义,屡换其主。

  但从小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生长起来的人,你又如何能够要求他做到仁义礼智信?

  他要是讲仁义谦让,他就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本身就是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生长起来的,靠着他死去兄弟的口粮活过来的,对这样的一个人,又如何能用士族和阀阅所标榜的忠义标注去要求他?

  如果将曹操和袁绍,袁术,刘表之类的人物,包括刘俭自己也扔在和他同样的环境下生长,刘俭估计谁也未必做得就一定比吕布好。

  穷山恶水养大的人,和在文乡书经堆里生长出的人,从骨子里就是不一样的。

  “奉先,无需跟我致歉,你今日所为也不过是你自己的生存之道,虽然你的生存之道并不适合我,我也不会按你的道去生存,但我没有资格指责你。”

  “毕竟,我没有活在你的处境当中,而你也没有享受过我的境遇,我们不能拿彼此的自我要求去要求对方。”

  刘俭这一番话说完,不光是吕布,便是他身后的高顺也震撼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那位海内名儒卢尚书的弟子吗?

  以那些士人平日里所谓的标准,他们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过,刘俭的话虽然道理很是浅显,却真的让他们两人回味无穷。

  至于为什么回味……

  “参军之言,布等真是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

  刘俭笑了笑,道:“不至于吧,我所言的,其实就是古之先贤的教化万方之道,天下士人但凡读过几卷贤经的,都不会不明白。”

  高顺在旁开口道:“非我等刻意吹捧参军,您话中之理虽浅,但我等所见过的士人中,却真的无人能说出类似之言。”

  刘俭摸着自己的马鞭,淡淡道:“治学之道,贵学、贵识、笃志、虚心、苦读、熟记、深思、彻悟……可现在的士人治学,大多伴随着功利,所以这彻悟就已经被诸多士族学子忘弃了,”

  “可没有了彻悟,又岂能与旁人共情?若无法与旁人共情,又如何能够将学识思想更推进一步?终归不是士人不懂道理,而是这个道理就时局而言,对他们自身无益。”

  高顺似有所悟,他皱起了眉头,开始细思。

  吕布听不太懂,他也不是很想去懂,但凭心而论,刘俭能够对他一介武夫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是让他很开心的。

  他也确实能够感觉的到,刘俭话中的东西对他有些用处,但他并不想因此而改变。

  他吕奉先,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

  吕布的孤傲表情,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但刘俭并没有多说。

  有些事情,略略感慨,略略同情一下就是了。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成长环境,他能够共情于吕布的不幸遭遇。

  但性格自私的吕布,是绝对不会能够共情到他刘俭的内心的。

  我知你,而你不知我,这就是他和对方最大的差距。

  “听君一席话,令人受益良多,布能有幸结识参军,深感荣幸!”

  刘俭扑了扑身上的灰尘,站起身道:“好了,你们的歉意,我收到了,而且我也不会生气,都是小事而已,何足道哉?若无旁事,咱们今日便就此告别吧,权当相识一场,以后大家再见面时,就是朋友。”

  吕布闻言喜笑颜开,这位刘参军确实真好说话。

  “参军稍等。”

  高顺突然出言,随后将一个布包取出,道:“顺此举虽有不妥,但我等适才之行却实有悖恩义,此一点礼物乃是感谢参军适才出言相助,还请参军务必收下。”

  吕布在旁边看了看高顺,抿着嘴,颇有些不快。

  刘俭低头看了看高顺手中的东西,道:“这是董使君给你的赏赐吧?”

  “是!”

  高顺慷锵有力的回道。

  一旁的吕布似有些尴尬,只是将头转向了别的地方。

  毕竟,只有高顺一人把赏赐拿出来了,实在是让他有些颜面无存。

  张飞低声对韩当道:“此人倒是有些风骨。”

  刘俭笑了,他很自然地伸手将东西推了回去。

  “足下能有此心,证明我适才的话没有白说,我心甚慰,看在你愿意将赏赐送于我的情分上,那我不妨赠你们一言,若是不出意外,你们二位大祸不远,还需赶紧考虑如何处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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