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赌江山(2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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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城皇宫,帝禹专为与朱丹对弈,布置了一间清雅素净的棋室。


  帝禹负手而立,远眺宫门外。


  他在等。


  昨日发出的谕旨,热诚邀请在外讲学的朱丹,来阳城与他对弈。


  谕旨发出去三天了,帝禹却没等到朱丹。


  来人,是朱丹的一名学生。


  年轻人三跪九叩,持礼甚恭,显然在礼数方面被朱丹调教得极好。


  “老师说,他发现了一个罕见的棋道天才。只需悉心栽培五十年,定能成为新一代棋圣,届时就能陪陛下对弈了。”


  帝禹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容。


  “棋圣用心良苦,你回去转告棋圣,朕很感激他。”


  范离听着帝禹的话,却感觉他言不由衷。


  此时,帝禹的声音在范离脑海中传来。


  “不知从何时起,朕已不再直呼其名,而是以‘棋圣’尊称之。”


  “其实,那日我心急如焚,更不可能等待所谓五十年后的棋圣。”


  “朕想要的,仅有朱丹而已!”


  果然。


  仅仅过了一日,帝禹便再次下诏,邀请朱丹来阳城一见。


  又三日后,人来了。


  仍然不是朱丹,却是他的儿子陵。


  陵说:“父亲偶染微恙,正在龙山疗养,无法前来拜见陛下,特遣小臣替父亲领罪。”


  帝禹无奈,只能安抚朱丹父子,并表示绝无怪罪棋圣的意思,只是多日未见棋圣,十分思念。


  “朱丹用了整整十年,将棋道传播天下。”


  “十年,是朕从未经历过的漫长布局。”


  “十年,朕与天下人皆入瓮中。”


  “唯有朱丹,明明处心积虑引诱朕与他对弈,他却能隐忍十年,甚至不惜惹怒朕,也要装作回避与朕对弈的样子。”


  “而朕,早已经失去了耐心。”


  帝禹长叹一声,范离面色凝重。


  朱丹,尧之子。


  十年布局,果然非同凡响。


  “终于,朕第三次降诏,强令朱丹出山。”


  “朕为确保能见到朱丹,不仅降诏,更派出一支军队,‘护卫’朱丹抵达阳城。”


  “这趟,朕终于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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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穿龙袍、器宇轩昂的帝禹,正满脸震惊之色。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位垂垂老矣的病叟。


  朱丹来了,却是被抬着来的。


  范离也震惊了。


  不是说布局十年吗?


  怎么老病至此?


  病榻上的朱丹,竟如风中残烛一般,仿佛随时都可能咽气。


  “棋圣,朕很愧疚。”


  显然,帝禹也没料到是这幅情形。


  朱丹头发掉了一大半,胡须眉毛也都白了。


  他满面病容,皮肤比纸更苍白。


  “陛下的心意……臣知道。”


  “但是,臣一直回避陛下,是有……有原因的。”


  朱丹的声音很微弱,说出的话却立刻勾起帝禹和范离的好奇心!


  “什么原因?!”帝禹脱口而出问道。


  “咳咳咳!”


  朱丹一阵咳嗽,竟是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这幅不惜身体也要回答问题的模样,反倒让帝禹慌了手脚。


  范离皱眉道:“莫非,朱丹装病?”


  耳边,果然传来帝禹幽冥般的声音。


  “不是装病。”


  “他若装病,是不可能瞒过朕的。”


  “朱丹十年布局,朕对他的戒心已经放下了九成。”


  “这最后一层戒心,身为帝王,朕永远不可能放下。”


  范离点点头,表示理解。


  帝王者,天下至尊。


  正因为是天下至尊,享天下无尽荣华富贵,大位岂能不被其他人觊觎?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其实是一句空话。


  王土,很多人都想侵占。


  王臣,很多人都想把‘臣’字去掉。


  天子又称君父,百姓又称子民。


  父亲却永远在猜忌儿子,这是多么滑稽的现实?


  “帝禹,你的最后一层戒心是如何放下的?”范离喃喃自语般开口。


  其实,不用帝禹回答。


  答案就在眼前,就是病榻上半死不活的朱丹。


  “朕会永远猜忌朱丹,除非他死去。”


  “朱丹真的很聪明,他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让自己将死而未死,终于换得了朕的信任。”


  “朕……彻底被他蒙骗了。”


  帝禹的声音,后悔之意越发浓郁。


  范离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病榻上的朱丹。


  自残?


  唯有自残,能精准把握轻重,将自己折磨到这种状态。


  “棋圣!”


  帝禹的声音发颤,因为紧张,因为惊惧,因为忏悔。


  但他仍坚持问出口:


  “为什么,这么多年棋圣都不肯来见朕?”


  “朕只是想与你手谈一局,棋圣你该知道,普天之下,朕的棋道几无敌手。”


  “或者只有棋圣您,能帮助朕再进一步!”


  范离遗憾的摇头。


  帝王不能隐藏心事,甚至直白承认了自己的欲望。


  很明显,帝禹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臣……”


  朱丹虚弱开口。


  此时他满面潮红,看着像是在燃烧最后的生命力。


  但范离觉得,这或许是朱丹奸计得逞,兴奋所致。


  “臣知道,陛下天资聪颖,棋道大成。”


  “放眼天下,确实只有臣最适合做陛下的对手……咳咳咳!”


  “可是,陛下,臣不敢啊!”


  朱丹突然提高了音调!


  他瞪大双眼、满脸恐惧和愧悔之色!


  “陛下,臣错了,臣有罪!”


  “臣……就不应该发明【棋】!”


  帝禹都听呆了。


  他疑惑道:“棋圣何出此言?朕得棋圣传授棋道,十年内修为提升了一个大境界……”


  “不!不!不!”


  朱丹痛苦的摇头,老泪纵横。


  “臣已经预见了棋道尽头。”


  “那是一副恐怖的画面,任何想要挑战棋道巅峰的人,都可能付出惨痛代价!”


  “陛下,臣……臣若令陛下涉险,就是臣罪该万死啊!!!”


  帝禹闻言,却先惊后喜。


  “是真的吗?”


  “棋圣,快告诉朕,若登顶棋道巅峰,朕能达到何种境界?!”


  朱丹连连摇头,大有宁死不从之意。


  帝禹急了!


  他终究是在意自己的修为,多过对朱丹身体的关心。


  “朱丹!”


  “朕乃至尊!”


  “现在朕命你,立刻将棋道之巅的真相告诉朕!”


  一声令下,威严无比。






  朱丹没有立刻从命,而是面露哀求之色。


  可是,他迎上的只有帝禹坚毅的目光!


  “臣……遵命。”


  朱丹的声音无比痛苦,可范离听着却不太对味。


  感情拿捏太精准了,就好像他穿越前世界,那些业务熟练的配音演员。


  演技?


  范离脑海中刚冒出这个词,就听见朱丹徐徐道来。


  “棋道,乃推演天下大势之道。”


  “纵横十九道是局,棋子是势。以势控局的高手,便有坐拥江山、君临天下的心胸和智慧。”


  “所以,棋道的巅峰……也是推演帝王所能达到的巅峰。”


  “何为帝王巅峰?!”帝禹急切开口问道。


  朱丹颤抖着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缓缓指向天空。


  “君临天下,是为人皇。”


  “君临三界,乃为天帝。”


  “帝王的顶点,是掌管三界亿兆生灵、威能无边、万劫不灭的真正至尊。”


  “臣称之为【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即是天帝。”


  帝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他满面潮红,脸色倒与朱丹看起来颇为相似。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他们这幅模样,定要怀疑两人豪饮了一顿美酒。


  “棋圣,朕不愿只做人皇,朕想要成为天帝!”


  帝禹说完,也觉得自己太急迫了,脸上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


  “朕不是只为自己。”


  “当今天下,除了朕,恐怕无人有资格成为天帝。”


  “棋圣你说对吧?”


  朱丹没有迟疑,强撑体力点头道:“陛下的英明、智慧、功德亘古未有,即便先贤皇者也远不能及。臣也以为,陛下应该追寻天帝大道。”


  帝禹大喜,以为朱丹被自己感动了。


  只听朱丹继续道:“可是陛下……用棋道模拟帝王极限,代价是很大的……”


  “为了天帝大道,不论何种代价,朕都愿意承受!”


  朱丹似乎被帝禹的气魄感动了。


  两人对视良久。


  终于,朱丹缓缓点了点头。


  “陛下决心,臣已尽知。”


  “既如此,臣愿意以陛下对弈,助陛下参悟大道。”


  朱丹颤颤巍巍拿出一物,仍是那副用商均骨血炼成的棋盘。


  帝禹已经十年未见此物,再次见到,隐约觉得棋盘的血色更浓了几分,黑白棋子外表变化不大,但隐隐散发暴虐戾气。


  帝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陛下若能以江山为棋、以天下气运为筹码,臣便能用【商均棋盘】开启棋道巅峰之战!”


  “此战,赌筹甚大。”


  “陛下若败,将失天下!”


  “陛下若胜,则原地顿悟天帝大道,虽不至于立刻证得天帝,至少有了清晰的方向。”


  帝禹听朱丹说完,‘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连连后退数步!


  “朕会失去天下!?”


  帝禹脸色骤变,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杀气!


  他十年前对朱丹的防备之心,瞬间被这话全部唤醒!


  帝禹的第一反应,便觉得这是朱丹的阴谋,他竟敢贼心不死!


  然而。


  朱丹在病榻上仰视帝禹,他眼神坦诚清澈,俨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帝禹也似乎回过味来。


  他上下打量朱丹,此人传播棋道十年,孤身游历天下。


  昔年追随朱丹的族人,都对他专注棋道大感失望,渐渐离他而去。


  这样的孤家寡人?


  这样的孤影残灯?


  他凭什么觊觎人皇大位?


  帝禹心中的惊疑渐渐消散,他深吸一口气,原本想放松心情,却首先嗅到了棋室内浓郁的药香味。


  药香,仿佛在掩盖朱丹身上的死气。


  “他已是将死之人,朕何必多心呢?”


  范离耳边,又传来帝禹的声音。


  “朕永远记得,当时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选择相信朱丹的忠诚。”


  “大夏社稷断绝,皆朕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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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城皇宫,广场。


  “天地为鉴。”


  “朕以江山气运开此棋局!”


  “若胜,则开天帝之道!”


  “若败,甘愿失去所有!”


  帝禹的神色十分庄重,广场中间摆放着【商均棋盘】,对面是连整张病榻都抬出来的朱丹。


  等帝禹说完,朱丹也用沙哑的嗓音喊道:“陛下神威无敌,定能开创人皇基业之新高度!臣仆愿舍此身,助陛下成功!”


  话音落,【商均棋盘】爆发一道冲天血色光柱,直入云端!


  下一刻,天地变色!


  阳城天空上,原本白皑皑如雪般松软的云海,在血色光柱侵入的瞬间,就如同血溶于水,顷刻被染得鲜红!


  对弈,开始。


  范离看得出来,帝禹是全身心投入棋局之中。


  因为他太过专注,竟忽视了一桩大事:时间的流逝。


  凡人对弈,一盏茶、一炷香,最多半日便是一局收官。


  棋道高手对弈,或者日,或者十日半月。


  传说中的棋道圣手,经年对弈。


  一局棋。


  一年,五年,十年?


  然而,范离旁观天地棋局,一眨眼便是冬去春来十个寒暑。


  十年!


  整整十年!


  帝禹与朱丹对弈,才刚下完第二十六手。


  棋盘空旷,落子寥寥。


  但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帝禹浑身冷汗,鬓边黑发有半数转为灰色,面色蜡黄唇边发紫。


  反观朱丹,他仍是一副老迈模样,但人已经从病榻上站起。


  朱丹负手而立,脊背挺得笔直,目光锐利有神!


  他执黑,随便一抬手,便有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之上。


  但此刻的棋盘,已经覆盖整个皇宫广场!


  每一粒棋子,也如巨石般大小。


  “陛下,该您落子了。”朱丹笑道。


  帝禹没有搭理他,目光死死盯着棋盘。


  “朕的雍州丢了……梁州也丢了……”


  帝禹曾将天下分为九州,即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


  开局十年,落子二十六,天下九州帝禹失其二。


  “陛下,对弈必然有胜负,此乃常理。”朱丹笑着开口道。


  范离发现,就在朱丹说话期间,他头顶发迹浓密了许多。


  新生的头发,也都是黑发。


  “不对!”


  “朱丹,为何朕的棋力根本远不及你?!”


  “你传播天下的棋道,朕昼夜苦学苦练,早已全部参透!”


  “就连你在龙山养病期间,只对身边弟子讲述的棋道,朕也想方设法弄到手。”


  “为何,你仍有朕从未见过的新棋路?”


  “骗子!!!!!!”


  帝禹突然大吼!


  “朱丹,你欺骗全天下!欺骗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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