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独北(1 / 1)

加入书签

当左坡地上的泰山军横撞将轰隆一声奔涌下来的时候,臧义瞠目愕然。


  只见一支精良到极致的黄衣骑就如同一把利刃直接从上到下插在了臧义的乌桓突骑前阵上。


  瞬间,只臧义一个眨眼的功夫,敌军就砸垮了他们最精良的排头突骑。


  他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敌军主帅,甚至可能就是那个叫张冲的当面,在面对他的突袭的时候,竟然选择了最暴烈的应对方式。


  这一刻臧义回忆起了那句话:


  “咱们武夫没那么多说道,谁更纯粹谁就能活!”


  但臧义已经想不了这么多了,看着敌军在乌桓突骑中肆虐,他奋力嘶嚎:


  “给我打旗,让各部从中间避开。”


  骑兵的战术应用是非常灵活的,穿插突阵本就是反复转化的。


  但可惜臧义的命令下的太慢了,或者说是张冲他们进攻的太快了。


  当臧义的命令传递到最前线时,张冲已经如入无人之地一样杀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面甲下张冲残酷的目光,臧义初还被一惊,说了番刚刚的丧气话。


  但转而他就哈哈大笑,绰起一根铁锏,勐得砸向了那张冲。


  太慢了,太慢了。


  在张冲眼里,臧义奋然一击,力量倒是不错,但速度太慢了。


  于是张冲让臧义见识了什么叫迅如闪电。


  只见张冲也不用槊,手一荡,就将缠在腕间的铁骨朵荡到了手心里。然后以毫厘之差,一骨朵就砸在了臧义伸来的右腕上。


  一声巨大的金铁声伴着更惨烈的哀嚎,臧义的右手直接被砸成了血沫,骨头渣子碎了一地。


  他再不能维持骑在马上,痛到句偻在地。


  数十名横撞将不断冲杀着,奔过了张冲和臧义的两边,将这片空间给驱赶了出来。


  于是张冲好整以暇,端坐马上低头直视着臧义,冷道:


  “你敢想乱军斩我头,也是个好汉,告诉我你的名字。”


  臧义这会痛到了极致,哪能说出话来。但他依然怒目向着张冲,倒将张冲整的像一个反派。


  张冲啧啧一笑,不以为意,反手就将马矟换到右手,然后重重的往下一戳,就将臧义钉死在了地上。


  在我张冲面前,你玩什么命呢。


  随着臧义的死,乌桓突骑也彻底没了约束。在横撞将们的冲撞下,这些乌桓突骑纷纷炸裂成各小股,随波追流,溃退一路。


  是乌桓突骑不能打吗?并不是。


  作为汉室名将臧旻恩养的义从,他们不知道南北打了多少胜仗,赢得了多少威名和功勋。但他们在面对张冲的横撞将们却只能败北。


  因为横撞队不仅仅是一支军吏团,更是一支重甲骑兵团。


  早年的横撞队之所以叫横撞,就是因为这是一群披甲重步兵。


  后面随着横撞队的职能不断转换,越来越多武艺娴熟,骑术精通的武士被简拔上来。这群重甲步兵也就自然的成了全军第一支成编制的重甲骑兵团。


  而乌桓突骑就再能战,再以汉法编练,他们都无法弥补轻骑与重骑在冲撞上的巨大鸿沟。


  所以,乌桓突骑毫无疑问的败了,而且还丢下了臧义的生命。


  ……


  当横撞队在溃退的乌桓突骑背后随意追杀的时候,张冲倚马观察着战场。


  随着乌桓突骑的溃败,直接就将后路的战场情况暴露在了张冲面前。


  张冲也开始好整以暇看一看这混沌的战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在左高地上,虽然看的远,但看不清。到这会,张冲看了一遍中路的情况,才哈哈大笑。他对边上护持着的郭祖下令:


  “传我令,直接突袭中路敌军。”


  没错,观阵之后的张冲,做出了敌军已疲的判断,于是果断下令出击。


  为何有如此判断呢?


  原来张冲发现,围困着奚慎他们三营的敌军方阵,竟然半天都没有相互轮换。


  步兵方阵作战有个本质,那就是实际上能参战的吏士只有前几排,甚至只有第一排,这也是为何排头兵的装备是全军最好的,因为他们的作用就是维持着战线。


  那这个参战兵力大概是多少呢?


  也就是一个五十人小阵来算,那大概就是五分之一。如果是以一个四百人中阵来算,那大概在二十分之一左右。而如果是那种两千人的巨阵,那这个参战兵比例甚至只有四十分之一。


  所以方阵作战就必须要前后轮换。不断将最外围的死者伤员替换下来,使后面充沛的吏士们继续维持着战线。


  而眼前的中路汉军呢?却是半天没看到换的,反而都躺在地上休息。


  如此,张冲终于断定,眼前的汉兵不是在诱敌,而是真的疲惫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战就结束在这吧。


  于是,张冲周边吏士们一吹号角,整个横撞队就开始调整方向,向着前方委顿的汉军发动雷霆一击。


  这个过程中,还有几百乌桓突骑,他们被压缩在中段,根本跑不出去。只能被后面泰山军撵着,反向着自己的友军狂奔。


  局面彻底失控了。


  先是最后方休息的烽燧兵被乌桓突骑踩踏,随后是整个营头都被淹没在横撞重甲骑下。


  张冲见一击奏效,不断发号施令,杏黄旗帜飘摇,配合着独特的号角声,泰山军的攻击节奏宛如艺术。一营击溃,就撵着这营继续冲,再继续撵。


  就这样,溃兵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也越来越沛然无匹。


  而这会,中路军之后的汉军大纛处,和前方的喧沸哀嚎相比却是极静。


  所有人,包括孙坚和臧旻二人在内,每一个都像得了失语症一样。他们张大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会这样?


  就在刚刚他们还看见臧义带着乌桓突骑决胜狂飙,不仅将敌军三营突骑的生路断绝,甚至神来一笔地打算突袭贼帅所在的左高地。


  当时,孙坚和臧旻兴奋坏了。尤其是臧旻,整个脸都晕红了,赞了一句:


  “果然是千军南奔,而我独北的好义儿。”


  谁能不兴奋呢?那左高地可能就是贼帅张冲的所在,一旦将此人斩杀,那是何等的滔天之功,甚至整个天下的形势都会反复。


  但变化太快了,本是独北的臧义,转瞬间就成了败北。


  随着代表着藏义身份的旗帜倒在一面杏黄旗下,臧旻整个脸都白了下来。






  再之后,是一面又一面旗帜飘落,而敌军那面杏黄旗却依然傲立在他们面前。


  那杏黄旗下的那名骑士真的是无人可敌吗?


  此刻,臧旻无可避免的浮现出了这个念头。


  突然,臧旻感觉天黑了,但他却仍然能听清战场的哀嚎声。但很快,这些声音也越飘越远,远到臧旻再听不到一丝。


  就这样,臧旻晕倒了。


  孙坚最担心的发生了,自己的举主竟然在此刻不支晕倒了。


  现在怎么办?是走是留?


  看着那面杏黄旗越来越近,孙坚做出了决定。


  ……


  被围困在七营汉军阵线中的奚胜、严纲、李弼三营境遇各不相同。


  实际上真正被困的只有飞豹军的五百骑,他们之前在奚慎的带领下,以抄后绕击的战术击溃了一营汉军,但也因此突入到了战场最内。


  而那时候臧义带着乌桓突骑杀上来与飞豹军缠斗,这个空,七营汉兵正好将飞豹军的撤退线给封堵住了。


  就这样飞豹军被困到了最里。


  但严纲和李弼如何能看飞豹军被围呢?且不提他们就是一路的,就单说军中排位,奚慎就是严纲和李弼的老前辈。


  尤其是严纲,他初入军就是在突骑下,当时突骑的三大元从将就是田俊、任筠、奚慎。


  所以老长官被围,严纲当即就带着天威军杀奔去救援。然后他也就和自己的老长官一起被围了。


  当严纲浑身浴血带着人杀来的时候,奚慎是无语的。


  他真的很想大骂一声:


  “你就不能外侧袭扰?骑兵是这么用的吗?”


  但严纲到底是来救自己的,所以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反观天武军军主李弼却是一个难得的拔萃骑将,因为他有骑将中难得的品质,那就是冷静。


  一个冲锋的骑将必须要勇锐无前,纵是前方刀山火海,也要有冲锋的勇气。但勇气的背后往往是冲动和懒惰。


  寻常骑将通常都是这样的心理:


  辣娘,管他呢,冲他一波。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这些人压根懒得动脑子想一想,什么才是更适合的,也能更保留自己杀伤别人。


  而李弼就是这样一个优秀骑将。


  和其兄一直在突骑系统不同,李弼的履历非常多面。先是在横撞队训练,又参与整编过新的步兵营头,有过方面之任,最后又兜头回来做了一个骑军主将。


  可以说,李弼是典型的复合人才。


  所以当飞豹军被围后,李弼的选择完全与严纲不同,他并没有无脑冲锋,而是抓住了汉军变阵合营的混乱,直接乘势袭扰。


  如果不是那一只不知道从何射来的流失直接射中了他的战马,将他摔倒重伤,没准只靠天武军,就能救出飞豹军。


  但战争从来没有如果。最后就是飞豹军和天威军被困在一处,天武军被困在了一处。


  当李弼倒地后,他的扈兵们大惊,连忙将他护在一处坡地,随后李弼的扈兵将李雄就带着一名扈兵突围出去,向着南路寻找大郎李辅的天雄军。


  就这样,爱弟心切的李辅放弃了眼看着到手的功勋,狂飙来救李弼。


  这个过程中,如飞熊军、飞象军、天德军其他两路的三个突骑营也救援了过来。他们也用了李弼之前的战术,就是不断在汉兵外围穿插袭扰,大大减轻了内阵被困的友军的压力。


  混乱的厮杀还没持续多久,一身血污的奚慎就看到惊人的一幕。


  那代表着渠帅的杏黄大旗,竟然直接从左高地冲了下来,还是向着他奚慎的方向杀来。


  这时候奚慎浑身战栗,想到了那些年他追随张冲驰骋疆场的日子,原先的小心思荡然无存,只有一句话。


  只见奚慎伤着一条大腿,持刀用尽生平气力,大呼:


  “都随我一起杀,渠帅来救咱们了。”


  说完,奚慎带头向着汉军反冲了过去。


  而受奚慎话的提醒,越来越多的飞豹军吏士也看到了渠帅冲锋的情景,于是眼泪狂飙,热血沸腾。


  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眼前这些该死的汉军杀透!


  于是,受到统帅带头冲锋的激励,内围的飞豹、天威两营突骑再次上马,向着前方汉军逆击过去。


  ……


  混乱,危急。


  后方营头溃散,前方逆击不断。


  此时在中路的中山国兵的张纯手脚发凉。


  他是中山国尉,领着四营中山国精锐在中路大战,眼见着就要围杀阵内的敌军,谁知道对方来援的这么快?


  而且,大纛那里怎么没有任何命令传来呢?


  但这张纯也是个人物。到这时候了,他还想着要将阵内的两营敌军吃掉。


  所以,他怒声呵道:


  “骨仆恩,何在?”


  此时一个浑身铁衣甲胃的九尺汉子,排阵而出,大声唱喏:


  “末将在。”


  这是张纯从草原招徕的勇士,是鲜卑人。张纯他们家作为渔阳大族,和草原各势力的关系非常复杂。


  他们既是草原和中原之间贸易的中间商,也是草原和汉室之间交通的双面代理人。而张纯他们家族也在这个双向中,越发壮大。


  这一次,张纯上任就带着百人的铁甲兵,这是他最核心的部伍。


  此时的张纯还是一名心怀汉室的忠义,他想都没想就下令:


  “领我帐下百人铁甲兵,还有后方的两个营头,给某家顶住后面的骑兵!”


  这命令明眼人都知道有多危险,但骨仆恩脸色变都没变,领着令,就带着百人铁甲重步兵往后支援去了。


  而当骨仆恩带着他的精锐部曲走后,张纯狞笑着对众军吏下令:


  “咱们先灭眼前敌,再回身灭后敌。这一次,咱们中山国兵要让全天下知道,咱天下无双。”


  众军吏被张纯的豪气感染,纷纷高喊:


  “天下无双。”


  说完,张纯亲自带队,领着两千中山国精锐甲士与飞豹、天威再一次撞到了一起。


  这一次,一个义一个忠,一个骑一个步,一个无尽的希望,一个最后的辉煌。


  鹿死谁手,有未可知。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