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家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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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夏雨过后,泰山与大河之间的丘陵谷地开始肉眼可见的降温了。


  雨水湿润着这片林木,也将这苍翠洗刷得更加明亮。


  但在这抹翠绿间,一抹浓烈的红打破了这原有的生机,那是死亡。


  一伙身穿绛红色的汉兵刚在这片林木中伏杀了一支流民。


  在一番肆虐恣意后,这些人重新穿好了衣服,然后挑着流民的首级,背着那些个破烂还有为数不多的口粮,就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至于那些女妇因为曹公管得太严,他们不敢带回营,只能一刀搠了。


  可惜了。


  这伙汉兵沿着林间道走了小四里,来到了一片巨大的营盘。他们在和营盘外的门下吏验了军符后,就回到了他们的营帐。


  那些首级现在还不能冒功,得等后面遇到战事了才方便拿出来。


  于是,这些人将首级往帐里的角落一扔,然后就不管了。


  很显然,这伙汉兵属于曹操,但却并不是曹操的直系力量。他们是曹操攻略下齐国、乐安之后收降的俘兵。


  他们中既有原青州黄巾,又有各地的一些豪强部曲。


  青州黄巾原本作为太平道之支柱,也是有理想有实力的。但随着泰山方出山转战,随后乐安、济南、平原三郡的黄巾北上大河支援总道,留下来的就开始堕落了。


  先是齐国方的司马和上位,直接展现出暴虐残忍的一面,纵兵大掠乡野,不事生产,使得齐国黄巾迅速沦为盗贼兵。


  而北海和东莱的黄巾军们也并不能力挽狂澜,相反东莱的管承开始啸聚海上自成一体,北海的管亥也要在当地汉军豪强以及西南一带的琅琊兵的夹攻中,勉励支撑。


  西南的琅琊兵之所以死命攻击和劫掠北海的黄巾军,除了外部防御的需求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复仇。


  琅琊山的群盗和黄巾军是在张冲击溃臧霸的时候开始成为血仇的。


  而之后两边就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臧霸在绵绵群山中死里逃生,回到老峰后,其父直接将大权交给了臧霸。


  臧霸不负父望,先是兼并了琅琊、五莲山的群盗三十四家,完全掌控了琅琊国。之后,臧霸又选对了人,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在陶谦初上任徐州的时候,臧霸就率精兵于道边伏遏请归。随后陶谦在臧霸的支持下迅速扫除了州内的障碍,并成功镇压了盘踞在乡野的徐州黄巾。


  自此,臧霸成了陶谦心腹,其人更是被后者表为琅琊太守,倚为东北之方任。


  就这样,琅琊群盗在臧霸的领导下,快速从山寮贼寇转变为汉军经制之师,完成了阶层的跃迁。


  至此,臧霸威赫一时无两。


  但臧霸始终忘不了的就是沂鲁山口的那一次大败,在那一战中他不仅丢掉了自己过去的威名雄心,更在身体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箭痕。


  后来泰山军转战中原,连克汉军数名帅臣,更是北上打下了河北。臧霸便不敢将兵锋触及到泰山郡,只好将扩张方向放在了北海方面。


  所以之后管亥和臧霸在北海西南连战了好几场,各有胜负。


  但管亥的全部精力也因此而被迁延了,只能看着青州的局势越发败坏。


  青州黄巾的分崩离析给了曹操机会,但任何馈赠皆有其代价。


  为何曹操要将这些青州黄巾们分列一营呢?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军纪实在是太差了,要是合营,曹操都怕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兵都劣化了。


  这支青州兵大概有一千人左右,来到这里扎营已经有六日了。


  自从六月初,平原方面的汉军开始在平原津渡几次受挫后,就再没有组织力量再去挑衅泰山军。


  而相反,济南这边却开始了行动。


  他们先将目标对准了西面的泰山地区,通过派遣重兵封锁山口要隘,防止泰山地区的泰山军和祝阿的泰山军合流。


  之后济南方面就向着祝阿进兵了。


  由曹操的宗亲大将夏侯惇率领,领一千济南军,三千青州兵出历城,直扑祝阿。


  祝阿的郭曙部立刻有了反应,随即两军就在泰山与大河之间的谷道内开始厮杀起来。


  而现在驻扎在这片山谷地的就是一支刚从大营分出来,准备从泰山之间的通道绕行到祝阿背后的部队。


  曹操的军队士气普遍都很高。


  因为这些人的骨干基本都是原北军吏士,然后又在东西京的崤函战场间厮杀磨炼,其战斗水平和意志皆是汉军之冠。


  而那些降附的青州黄巾虽然军纪差,但战力也非常高。也正因为其能不断发泄,所以其战斗欲望更是比一般军队要强。


  所以有了这样的战兵,且兵力人数远远高于祝阿的郭曙,于是其战况发展自然不让人意外。


  郭曙在前期小挫了夏侯惇的兵锋后,随后都是紧守在砦内,不再野战。


  就这样,夏侯惇兵围祝阿,希望通过围城的方式逼降城内的泰山军。而被郭曙布置在城外各处的坞壁也是如此,皆在汉兵所围中。


  就是这样的背景下,韩常和他的五十人小队就这样被围在了一个泰山余脉的山坞内。


  没错,随着战况的激烈,韩常又升了。


  ……


  韩常派出去的山民出身的祝阿探作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很不好。


  砦外各种消息都有,有说部将郭曙在祝阿城外大败已经缩在了城内。又说泰山军在平原津遭到北上的曹操骑军的袭击,大败,然后丢掉了大河对岸的所有坞壁。


  还有说曹操的大军正在回来,就要对泰山地区的泰山军各队进行绞杀。


  对于这些消息,韩常信的并不多,他对自己顶头上司郭曙的能力还是有了解的,知道他不会败的这么快。


  更不用说布防在平原津一带的泰山军是后军野战的强军了,即便是三倍于他们,都是能打一打的。


  他曹操凭什么那么威?


  但韩常还是要决定突围了。


  因为砦内的储备已经非常危险了,而且因为长期困在砦内,韩常麾下的祝阿兵士气非常低落。


  经过这几日的打探,韩常决定放弃这处山砦,先向着西面的部本军靠拢。


  韩常并不打算直接突围,那样兵力损害太大了。


  他早有计谋。






  包在他外围的青州兵有两部,一部为青州黄巾出身的百人队,一部是一个叫张姓的豪强部曲,人数也和青州兵相当。


  韩常这几日一直在和


  他这几日一直让人传递消息,故意和外面的那个张姓土豪联络。


  那土豪一直觉得韩常要降,也贪这军功,所以背着青州兵就和韩常他们接触。


  韩常就是通过与其的虚以为蛇,一方面获得外面的消息,一方面稍稍补充了些物资。


  而今天,他韩常就准备在这个张姓土豪这里突围,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兵不厌诈。


  只是可惜,韩常其实压根就不要这么麻烦。


  他觉得为何青州兵和张姓土豪的兵力是他的四倍,却还是选择了围而不攻?甚至他主动联络张姓土豪那边,说要投降,那边为何那么欣喜如狂?


  无他,因为他韩常挂着一个响亮的名字,叫“泰山军”。


  不是青州人,根本不会了解他们对泰山军的复杂心思。如张姓土豪来说,他是乐安国西边的,距离泰山实际上并不远。


  他对于泰山军充满了畏惧,因为四年前,不知道多少他耳熟能详的大宗族豪强都是在泰山军手上栽了,这如何不让其畏惧?


  而现在泰山军再次回来了,而他还要去攻击这些人,你让这名张姓土豪怎么办。


  而这名土豪还只是单纯的畏惧泰山军的威名,那些原齐国方黄巾则就是深深的恐惧了。


  老渠帅还在的时候,齐国和泰山军的关系是非常紧密的,甚至老渠帅在和泰山军联合击溃琅琊贼后,有感于泰山军战力军纪之强,还专门让一些本方精英去泰山学习。


  后面齐国黄巾之所以能迅速占领青州中部,和他们的战力是分不开的。而这都是这些受训于泰山军的齐国军吏之功。


  但可惜,后面这些人在司马和上位后不久就被清洗完了。


  侥幸一些逃出去的,也逃进了绵延的沂蒙泰鲁山群,消失无踪了。


  后面齐国黄巾在曹操的兵锋下这么脆,就是和司马和的大清洗有关的。可以说司马和自己将自己的骨头给拆掉了。


  而现在这些齐国黄巾投靠了曹操,但这份对泰山军的畏惧却依旧留在心里。


  所以在攻韩常的坞壁时,这些青州兵皆相会推诿。不得已,才选择了围攻之策。


  当然韩常并不清楚这些情况,但并不妨碍他在事实上利用了这份畏惧,执行了自己的计划。


  ……


  这一天,张姓土豪如约而至。


  他本名叫张宗,也没什么大的野心,只想在这个乱世中带着宗族自保。


  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其父当年对他的期许就是护卫乡梓,善待宗族。但很可惜,老张走的早,不知道他这个儿子的苦。


  现在这两样他一个都做不到,乡梓已经成了曹操的,他自己的宗族部曲也要被曹操驱驰征战于外,怎个一个凄凉了得。


  但苦日子终于要熬过去了,只要这次能接受这股泰山贼,他就能立下殊功回到城里。


  到时候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再也不用呆在这个山区里吹风了。


  今天是他和泰山小将约定好的日子,对面那人还挺会来事,非要说这种事做了就没了回头,以后就得靠他这位老兄了。


  于是对面就要和他盟约做兄弟,要互换姓氏做一家人。


  没办法,他张宗就只能来了。


  带着三十名精锐部曲,骑着三匹马,张宗就在山林间穿行。


  别看他带的才是三十人,但其实是已经将麾下的全部战力带来了。别看他有百人的部曲,但真正能拿刀有胆气厮杀的就是这三十人。


  有这三十人的部曲,那泰山军的小老弟即便有什么歪心思,他也能一马鞭抽碎。


  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终于走出了这片山林。


  而一旦出了这片山林,整个天地顿觉广阔。


  远处是草灰色的山脊,近处是苍翠浓郁的草地,还有一条山溪从泰山深处流下,使人顿觉舒畅。


  见此景,张宗顿时有了文兴,他张了张嘴就要赋诗一首,但张了半天,却没崩出一个字来。


  他的部曲奇怪的看着自家宗主,不明白他为何要张大嘴巴,这里风还是挺大的。


  难道宗主是和哪个方士学了什么餐风之术吗?


  张宗见手下的目光,有点气急败坏,他骂了句:


  “那韩常怎么还没来?”


  之前和韩常游奕联络的部曲长忙回道:


  “可能是咱们来得早了吧,那边人说,太阳高过三竿就到,现在时间还早。”


  张宗哼了句,就开始教育下面的人,让他们提高警惕。


  这种事收益多大,风险就多大。对面如果是真心投降的话固然好,但也要防备对面假投降,不然他张宗可不得交代在这里了?


  想到这,张宗突然就浮现了这样一个念头:


  “葬在这地方,也不孬啊。”


  这个想法过于吓人,以至于张宗再一次吐了几次口水。


  但他不知道,他这行为落在那些部曲眼里,再一次充满了困惑。


  很快,日上三竿,对面却还未见踪影。


  张宗心里已经有点不详的预感了,但还是努力镇定的保持雍容的样子。


  只是那汗涔涔的缰绳显示了他的不安。


  一刻后,张宗再也耐不住了,他兜着马头,就对众部曲道:


  “那奸恶的韩常竟然诓骗我,等我回营就点起兵马汇合青州兵,一起拔了他的砦。到时候我要将他吊在竹竿上暴晒,让他明白欺骗我的恶果。”


  但就在张宗要走的时候,从对面林间奔出了一人。


  那人高喊:


  “我的好大兄,小弟这才来,你们怎么就走了?”


  说着这人还不断上前。


  那张宗回头一看,就这一个脸晒得通红的汉子正热情洋溢的张开了双臂,口里还呼喊着:


  “我,大兄,张韩常啊!”


  张韩常?那我岂不是叫韩张宗?


  这可恶的泰山小老弟真的要和自己互换姓氏?要和自己做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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