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弑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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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马蹄声踏响在北宫石转道上。


  片刻前,马超等人踏着天光第一抹的朝阳送朱雀门进入了北宫,在他们的队伍中,那投降的宫门校尉正低着头跟着他们。


  马超看着空旷的北宫广场,心里再也抑制不住一个念头:


  “这北宫自落成以来,也就是我马超带着军队在这里跑过马吧。”


  这一刻,即便胆如斗大的马超也浑身战栗,他看着前方散放着金碧辉煌的德阳殿,高喊一声:


  “咱们再快一点,那汉家天子就在前头。”


  擒拿天子的激动在所有人心中荡漾,这是所有武人最无上的战功了。


  于是,所有人都加快了马速,在青转石铺就的广场上纵马狂奔。


  就在他们一路狂奔的时候,当面就遇到了一支军队。


  他们护着一支兵车就黑压压的向着马超他们杀过来。


  马超眯着眼,嘶吼一声: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所有人夹着马槊,将马速提到最后,准备将眼前最后一块绊脚石给踢开。


  ……


  混乱的战场上,杀声四起。


  刘辩站在兵车上,手中的箭矢刚刚射死一人。


  此刻,刘辩非常平静,生死在他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对他来说,要不将这伙贼军杀败,夺回朱雀门。要么就是他战死在这里,这样倒也能在青史上留一个烈字。


  他不想后人去记忆汉家的末位皇帝时,只有一个怯懦无能的亡国之君形象,他要用自己的壮烈为这天意昭昭的汉室做落幕。


  心无恐惧,刘辩勇气倍增,手里的箭矢肆无忌惮的射杀着泰山军的突骑。


  忽然一箭射来,正中刘辩面前的扶手,周边的随吏们大惊失色,但刘辩却躲也不躲,抽出箭矢就反射过去。


  自从当年在全军面前演武射鹿而出丑后,刘辩就刻苦练习弓箭,此刻他居高临下,弓如霹雳,给一众羽林子弟提振士气。


  这些羽林军人数虽然少,但皆习练武艺,泰山军的突骑占不到便宜,也纷纷下马准备步战。


  朝阳洒在这片广场,让这里的血色更加鲜艳。


  马超刚搠死一名汉军,看到那战车上的敌军军吏还在那发箭,抽出弓就射了过去。


  这一支箭穿过混乱的人群,一下子就扎在了刘辩的左臂上,如果不是刚刚他晃了一下,这一箭就是正中他的胸膛。


  边上几个小黄门看到这一幕,急得都哭了,他们将刘辩驮着放在了车边,看着天子的左臂血流如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刘辩却不在乎,他对边上的一个黄门道:


  “将手弩拿来。”


  其中一个壮硕的小黄门赶紧将已经上好弦的手弩递给了刘辩。


  刘辩忍着痛,站了起来,右手举着手弩对着一个泰山军射了一箭,随后就将手弩丢给小黄门:


  “上箭。”


  这小黄门慌忙给手弩上弦。


  就这样,刘辩在战车的掩护下,又用手弩杀了四个突骑后,箭矢用光了。


  但这个时候,广场上的战斗却开始了一面倒。


  马超已经跳下了战马,双手各持一把环首刀,左挡右劈,连杀十余人。


  有此等神威之将冲锋,战局当即一边倒。


  此时的刘辩,鲜血已经沾满了整个袖子,边上的小黄门不断用巾帕裹着,忽然听到天子说道:


  “朕这鞋脏了,给朕换一换。”


  几个小黄门从兵车里赶紧翻找了一圈,还真的找到一双鞋,忙就给刘辩换上。


  此刻,刘辩靠着车轮,让小黄门们服侍自己穿鞋,而他的目光则落在了远处的宫阙楼台,想到不久这里就要不保,叹息了一声。


  然后就对剩下的小黄门道:


  “将朕的天子剑也拿来。”


  但已经慌了神的小黄门们一时间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天子剑,最后还是刘辩自己补充道:


  “就挂在车轩上。”


  回过神来的众人忙上车要取,但刚站上去就一个就捂着脖子滚落下来,却看其人脖子上插着了一支箭矢。


  其人小黄门们一下子骇住了,压根不敢上车,最后还是有一个胆大的咬牙猫着上去了。


  不一会就将刘辩的天子剑取了下来。


  刘辩左手绑着,就用右手将天子剑抽出,然后一道冷冽的光照耀在他的脸上。


  这是一把吹毛即断的宝剑,但自铸造出来后就没有沾过血。


  最后看了一眼后方的楼宇,刘辩执着宝剑高吼一声:


  “汉家天子在此,乱臣贼子还不见拜。”


  说着就猛冲向前。


  而人群中厮杀的马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就激动了。


  他扭头就往出声的方向去看,然后就看到一个白头少年,一身戎装,手持寒光宝剑,冲了过来。


  在此人的身后还有二三十个持刀甲兵,正将他护在左右。


  看到这一幕,马超忙下令:


  “不要伤到此人,抓活的。”


  马超是有政治觉悟的,他知道当众杀害汉家天子会给自己惹来什么麻烦,而且不知道怎的,看着这个持刀冲来的少年天子,横行无忌的马超这会却有莫名的紧张。


  听到马超的命令,突骑们收起弓矢,拔出刀就杀向剩下的那些汉军甲兵。


  马超走了过去,直面那刘辩。


  刘辩一脸怒容,怒斥一句:


  “你叫什么,见天子为何不跪?”


  马超笑了一下,收起手中的铁矛,对刘辩恭恭敬敬一抱拳:


  “大太骁骑校尉马超见过大汉天子。”


  马超大大咧咧的,竟然也知道报名。


  却不想刘辩当时就问了一句:


  “昔日中兴的马伏波可是你的祖先?”


  马超颇为意外,但还是点头承认。


  而刘辩不出所料,说了这样一段话:


  “马伏波为大汉马革裹尸,征战沙场,难道他的后人却要亲手埋葬他祖先所建立的大汉吗?”


  马超知道刘辩会这么说,叹了一口气,将铁矛杵在地上,正色道:


  “天子怕是想得太多了,难道埋葬大汉天下的不是你们自己吗?”


  就当马超要义正言辞一番,对面的刘辩却疑惑的问了句:


  “朕登基时天下已乱,这天下这样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马超一滞,不得不承认刘辩说的的确有道理。


  祸乱天下的的确和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天子没啥关系,相反可能福没享受几年,苦倒是吃的一点不少。


  所以这个时候,一般人听了刘辩这个话定然会沉默,但马超这个人浑起来呢,那简直是个畜生。






  却听马超窦疑的看着刘辩,说道:


  “那关我马超何事?谁让你生在了帝王家,生在其家,承其福诟。你也别和我说冤枉,这天下冤的人多呢,也不多你一个。”


  说完,他就不理会刘辩,走向他,手里铁矛轻而易举的就将那天子剑磕飞,然后铁矛架在刘辩的脖子上。


  此时马超戏谑的看着刘辩,居高临下的说了句:


  “现在还不是束手就擒?”


  但话音刚落,马超就呆住了,只见刘辩自己抓住他的铁矛就用自己的喉咙戳,等马超反应过来要抽走铁矛时,铁矛已经带出了一股血了。


  看着缓缓倒地,面带着微笑的刘辩,马超懵了。


  自己,自己没有想杀他啊!


  ……


  所以在北邙山的大营中,张冲得到的就是这个消息。


  此前他和一众幕僚反复讨论过对于汉室天子的安置,大体觉得应该按照存其宗庙的办法来安置。


  一般来说改朝换代都要承认前朝之正朔,这样易代才能名正言顺。


  但现在,转头就告诉他,汉家的天子自戕了,这让张冲心中充满了复杂。


  只是他在了解了马超入北宫后的始末后,并没有让人训斥马超,而是开始交代泰山军入城事宜。


  张冲很明白,因为军中多年教育的问题,对于城内的公卿们怕是控制不住愤怒。倒不是不能杀,而是军队的暴力必须控制住,而不能随心滥用。


  随后,他口谕已经入城的赵云:


  “如今京都各门已开,四面大军正分路入城,特着赵云为巡视使,整饬军纪,务必做到入城部队军纪严密,秋毫勿犯,使四民安堵。凡乱此军令者,斩立决。”


  拟好口谕,马上就用扈兵持令去寻城内的赵云。


  那扈兵带了三百骑兵通行,准备用做赵云的执法军吏。


  之后张冲又陆续安排了入城部队的安置,某某部屯哪哪,尽量做到入城部队可以相互策应,相互援助。


  等张冲这边解决了这些事情后,以何夔为首的文武吏已经齐齐拜倒在地,恭贺泰山军拿下了京都。


  金帐内,恭贺不断,金帐外是万岁声不绝。


  历时八年,泰山军从偏僻东土一路打出来,终于在太武三年拿下了大汉的京都。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泰山老弟兄喜极而泣,激动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而张冲也很动容,他也忍不住对众老弟兄说道:


  “我出自犁汉之家,常躬耕于田垄,旦夕所求不过一顿温饱。是诸位弟兄们不以我卑鄙,随我起兵,方使得这天下再换副样子。所以今日的胜利全离不开诸君的努力,但我还是要和你们说,而今说胜利还早了些,咱们可不能犯前朝赤眉那样的错。”


  随后,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而这个时候,何夔作为此时众臣之首,他出面开始询问:


  “陛下,今日我们要移营到京都吗?”


  张冲颔首,对何夔解释道:


  “我意上午由诸军入城平定混乱,下午我们就可以入驻北宫了。”


  何夔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陛下,那咱们是从哪个门入呢?”


  张冲这倒是愣了,他不懂入城还分哪个门吗?


  随后何夔就和张冲解释了一遍各门的象征意义。


  他说,王上这一次进入京都非比寻常,而是代表着天命转换的大事,必须要符合礼仪。


  除了入城时要沿路警跸,仪仗前导,群臣扈从,缓辔徐行,并且一定要走正南面,那里才是正命的方向。


  张冲倒是奇了,他们大营在北面北邙山,而入城却要绕道走南面,凭白要绕京都一圈。


  不过张冲倒是没有任性,而是听取了这一建议,对他来说,尊重这个时代的礼仪并不是一件完全错误的事情。


  虽然,打破这类礼仪最多的就是他张冲。


  之后,张冲又和何夔商量了一些入城细节,比如哪些营头会随车架一并入城,入城后又该停驻哪里都一一商量了。


  直到这会,张冲才看见荀攸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问荀攸:


  “公达,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荀攸恭敬道:


  “陛下,今日我军获得八年来最后的大胜,本该高兴,但臣下有一言,不知道王上入京都后,对后面的方略是如何呢?”


  荀攸这番话落,在场人都期待的看着张冲。


  张冲沉吟了一会,这个问题他思考过,所以也就透露了一二:


  “拿下京都后,我军规划的作战目标就已经全部完成。这个时候按理应该就在京都整顿兵马,休养生息的。但这事并不绝对,如今中原的形势发展很有利于我军,如形势允许,在中原一带打一两个决战,我也觉得未尝不可。”


  一听后面还有仗能打,在场军将们无不面露喜色。


  但荀攸脸上却苦色更浓,他劝谏道:


  “王上,自咱们从代北南下并州以来,诸军作战最久的已经连续作战了两年,最短的也打了半年,早已疲惫。而在打下京都后,以臣下估计,众军气必骄,志必满。而四方京畿形势也没有稳固住,如再与中原的袁绍发动进攻,若有挫折,是不堪设想啊。”


  说着他就对张冲解释:


  “这天下事,胜与败,福与祸,喜与忧,好比阴阳之理,相克相生。赢得越多,就越潜藏着失败的风险,一旦不察,形势翻转就在旦夕呀。”


  荀攸的话让军帐内是一片雅雀无声,谁都没想到荀攸会在泰山军获得最荣耀的战果时,兜头就给大家一盆凉水。


  看着王上的面色逐渐严肃,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但张冲并没有动怒,而是走下台来对荀攸长长一拜,他对荀攸道:


  “荀君,你这一句可顶千军万马,说实话,没有你这句话我的确可能真的打算顺手解决那袁绍。但听你这么一劝,我觉得万事不能行得太满,你这劝诫我得听进去。”


  但张冲也扭头对众人道:


  “我军南下京都,就在京畿好好经营,将我军战前对京畿百姓们许诺的都一一践行,那才不负众百姓对我军的支持。同时你们也对本军上下交代清楚,拿下京都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谈胜利还早得很。所以我意继续留大太王国之建制,将登基换朝的仪式取消,这改朝换代呀,还早得很。”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但也恭敬的遵命了。


  到了最后,张冲重新坐回了马扎,让外面的横撞将们将金帐的帷幕全部掀开。


  他就这样,带着帐内的所有人,看着南面的京都。


  在那里,一面冲天的杏黄大纛缓缓在京都门上升起。


  绵延四百年,二次而兴的大汉,就在今日走入了灭亡。


  而新的时代已经快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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