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总有人间一两风（1 / 1）

第三局不出意外，还是秦磊赢了，余天明没什么心思再继续玩，将球杆放到一边，穿上衬衣道：“你自己玩会，我进去看看。”

　　秦磊郁闷道：“你慌什么，他等下不就出来了。”

　　余天明不想多说，直接走进店内，光线有些弱，门店内显得暗沉沉的，穿过玻璃柜台，两排靠在墙边的货架映入眼帘，一些常见的生活杂物被分门别类的摆在上面。

　　沿着昏暗的过道往前走，左手边第一间房子亮着橘黄色的灯光，余天明朝里面瞧上一眼，见陈巧坐在凳子上，正聚精会神的写作业。

　　小小的房间内阴暗潮湿，一盏灯泡吊在半空，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小姑娘似乎在专心思考，并没觉察到有人靠近。

　　余天明没有出声打搅，继续移步往前走，在右手边的第二间房里，陈小六正在给瘸着的那条腿涂抹活络油，浓烈的药味隔着老远便能闻到。

　　一路走来，余天明有点奇怪，他并没有瞧见陈小六的父母。小门面和后面连着的几间平房显得破败陈旧，屋里面的陈设也非常简陋，除了几张简易的木板床和几把长凳，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找不出几件像样的东西。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你爸妈呢？”余天明不声不响的站在门口，看了一阵后，忍不住出声问。

　　“哥，你吓我一跳，你怎么进来了，走路都没点声音。”

　　陈小六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没控制好力道，恰好按在膝盖上，疼得龇牙咧嘴。

　　余天明连忙走上前道：“不好意思，没事吧？”

　　陈小六吸了口气，笑了笑，“没事，哥，你坐，家里简陋，你别介意。”

　　余天明四下打量一番，随手拉过一把木凳，坐下后接着问，“你爸妈呢？”

　　“他们早就过世了，我和妹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前几年爷爷奶奶也走了，就留下这间临街的老宅。”

　　陈小六平静的说着家里长辈已经故去的往事，伸手一指外面的方向，“那4张二手台球桌是我今年买的，生意还不错，顺便卖点烟酒零食。”

　　余天明尽管有些猜测，但从陈小六口中听到这些时，他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你妹妹的成绩好像很不错，刚路过她的房间，我看到有一面墙上都贴满了奖状。”余天明想了想，拣了些轻松的话题继续交谈。

　　提到妹妹，陈小六的眼里像是有了光，“阿巧今天初三，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几名，从小到大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今年要中考，希望她能考上省重点高中，以后能上个好大学。”

　　余天明微微一笑，心里有些惊讶，想起自家妹妹，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余家已经有了两个会读书的儿子，怎么着也得拉胯一个。

　　“你妹妹很优秀，一边照看店面，还能一边专心学习，我妹妹比她差远了。”

　　陈小六嘿嘿一笑，收起药瓶，慢慢将腿放下床，接着说，“哥，我看你像个大学生，挺有文化的那种，大学的学费贵吗？你说我妹妹要是能考大学，去哪上大学比较好。”

　　听陈小六这么问，余天明心里莫名的多出一丝感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何况是这种举目无亲的家庭，长兄如父，在这个时候，陈小六已经开始操心妹妹将来的学费。

　　“大学的学费并不贵，大概几百块一年吧，不过等你妹妹上大学时，不知道收费有没有变化，如果国家取消公费制度，大学的学费可能要涨到2000多块钱一年。

　　考到哪里去上大学，要看你妹妹自己的想法，国内最好的大学就是那几所，不过我建议最好去京都和沪东这两个地方上大学，那里是大城市，能更好的接触到最前沿的国际变化，更有利于拓宽人的眼界和格局。”

　　余天明想着过几年国家便要取消公费上学，高校实行统一收费制，上大学的成本会急剧升高。

　　不过对自古以来重视教育的中国人来说，只要孩子会读书，能有出路，家里即便再困难，砸锅卖铁也会送孩子继续念书。

　　陈小六拧着眉头，想了半天道：“要2000多一年，那我现在开始就要省一点，多赚点钱。对了，哥，你在哪里上大学？”

　　余天明笑了笑，看了一眼陈小六瘸着的那只腿，觉得他挺不容易，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龄，已经扛起生活的重担，就连腿瘸了都舍不得花钱去治，这会还在想着要多赚点钱供妹妹读书。





　　心里转过这些念头，余天明如实道：“我在港岛上大学。”

　　“港岛？哥，你真牛，都出国读书了。”

　　陈小六一惊一乍，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好奇问，“哥，港岛真像电影拍的那样？遍地都是小汽车，高楼大厦？”

　　余天明笑着道：“是的，港岛非常繁华，不过我可没见过四大天王，你别问这个。”

　　陈小六哈哈一笑，“哥，你真搞笑，我对明星没什么兴趣，只想着那里好不好挣钱，你也知道我以前是销赃的，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不捞点偏门，我根本赚不到钱。

　　我现在已经洗手不干了，上次被抓到公安局关了一段时间，阿巧一连十几天没见着我，眼睛都哭肿了，吓得我再也不敢做那个行当。

　　哥，不瞒你说，我的腿就是上次在销赃时被打折的。那几个王八蛋真不是东西，说好了要分一点钱给我，结果等我去要钱时，他们却说我卖便宜了，一分钱都不想给。

　　那会，阿巧等着要交学费，我也急了，就和他们争起来，那帮人下手也狠，一点情面都不讲，直接动手打我，我打不过他们，跑又跑不脱，硬生生被他们揍了一顿”

　　陈小六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出来，划过脸颊，滴落在胸前。

　　看着陈小六无声落泪，余天明心里闪过一丝触动。

　　在陈小六痞里痞气的外表下，他看到一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艰辛求存。在沉重的生活负担下，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评判陈小六做得对不对。如果换作是他，在走投无路的前提下，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守得住心里的那条底线。

　　“早点去医院看看，我朋友说你的腿恐怕需要动手术，要不然以后会留下残疾。”

　　陈小六红着眼，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余天明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片刻后，说道：“今天就这样，打搅了，我先回去，你妹妹很优秀，为了妹妹，你以后也不能再干那行，一旦留了案底，可能会间接影响到你妹妹的前途。”

　　“哥那行，我送送你。”

　　陈小六费力的想要站起来相送，余天明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不用，你躺着休息，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陈小六擦了擦眼睛，不自然道：“哥，让你看笑话了，谢谢。”

　　余天明笑着点点头，又拍了拍陈小六的肩膀，转身走出房门，路过陈巧的房间时，余天明再次看了一眼灯光下专心致志的小姑娘。

　　几步之下来到店门口，掏出10元钱放在玻璃柜台上，找了个空瓶子压着。

　　秦磊瞧见余天明出来，见他兴致不高，便道：“走吧！玩得差不多了，早点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台球室，沿着来时的街道返回旅舍。

　　第二天上午，余天明开车带着秦磊先跑了一趟银行，取了2万元现金，用报纸包好后放进黑色的塑料袋。

　　秦磊全程看着一直都没有吭声，直到上车后才问，“你取这么多现金干嘛？咱们等下要跑国道，带这么多现金不安全。”

　　余天明开动车子，笑着道：“没事，等下要送给别人。”

　　“哦！”秦磊应了一声，瞧了瞧神色平静的余天明，硬生生将想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余天明笑了笑，“别猜了，是拿给陈小六看病的。”

　　“我靠，你这么大方？余老二，这可是2万块，不是20块，你有没有搞错，他跟你非亲非故，就算是朋友，他也要认你借才行，哪有你这么送钱的，真当人民币是地里的韭菜，割一茬长一茬。”

　　秦磊有点想不明白，昨天见陈小六和余天明说话的情形，他看得出来两人并不是很熟，这隔天余天明就拿钱给人送去，他真搞不懂余天明是怎么在想。

　　“有些钱该送，有些人该帮，就这么简单。秦磊，别说了，要你是这样，我一样会帮，没什么理由，只因为我看不过去，我想帮，我乐意。”

　　余天明说着自己的想法，一脸的云淡风轻，秦磊被震住了，不是说余天明会帮自己，而是那句，“我乐意”。

　　秦磊拍了拍脑门，无语道：“行，有钱任性，你乐意，你高兴就好，他娘的，你随便取点钱就有2万，我他妈全身上下半毛钱都没有，你爸可真惯着你，由着你可劲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