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及时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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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十国正文卷第三十章及时雨此时何敬洙已是有气无力地坐在堂上,自己随身的几名州兵也听命退至门外。

  许匡衡既占据了主动权,立即招来一班衙役分立两侧,火速当堂审讯。只见他径直怒斥道:“马六,还不从实招来?”

  马六双膝跪地,咬牙向前挪近了几许,直直瞪着堂上早已萎靡的何敬洙,急切地喊道:“何刺史,你不能听他们的!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许匡衡转身瞥了一眼已然失神的何敬洙,紧接着抬手喝道:“好,既如此,左右,先将此贼杖二十!”

  眼看着身旁的衙役瞬间将自己按在地上,马六这张狰狞的面孔立即鼻尖砸地,不由得发出惊呼道:“何刺史!何刺史!”

  在许匡衡示意下,两名衙役各自高举棍杖,对准了马六的臀部,狠狠地轮流挥了下去。

  马六顿时如同被拔毛公鸡被烫了开水一般,发出一声声惨叫:“哎哟啊!”

  李源在一旁冷冰冰地看着,他知道这唐宋之交的杖刑可是别有一番奥妙,这棍棒虽比不上刀刃,外观看似轻巧,实则教人痛不欲生。隋唐以来,死在杖刑之下的大臣可不在少数。虽然唐太宗李世民将杖刑的部位,从脊背改为臀部后,减少了致死率。

  但实际操作中,尤其是下放到州县之后,打哪个部位可就不一定了。

  而负责执杖的这些衙役,大多都是司法参军许匡衡的手下,个个机灵,上司一个眼神,立马会意,于是马六的脊背和臀部同时遭殃,交替受击。

  打至十五杖,向来豪横的马六显然有些挺不住了,咬着牙关,恶狠狠地偏头骂道:“你们这群狗官!狗官!有种打死我!”

  许匡衡眯着双眼,冷笑道:“哦?竟还有气力口出狂言?那便依此贼所言,接着打!”

  李源兀自摇了摇头,干脆转身看向门外,既然何敬洙装死,马六又如此顽固,那他不妨继续任由此贼皮开肉绽。

  于是在马六自己的“主动”要求下,许匡衡又加了二十杖。

  不一会儿,连两个衙役的背后都渗出了细汗。马六的臀背已是血肉模糊,剧烈的痛感蔓延上头,吐着血沫大喊道:“何刺史何敬洙!你对得起东家么?何敬洙!”

  何敬洙似乎被此言惊得回神,青着脸吐出了一句:“这此贼疯了!胡言乱语!”

  “竟敢直呼刺史名讳?接着打!打到他如实招供为止!”

  两名衙役却停住了手,一边揉着酸麻的手臂,一边朝许匡衡为难地说道:“许参军,再打真就打死了!”

  瞧见了许匡衡又是面无表情地扬手加了二十杖,而何敬洙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之后,马六终于慌了,龇牙咧嘴地大吼道:“入你娘也!我,我要见张侍郎!我要见张侍郎!”

  许匡衡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挥手道:“停!张侍郎是何人?从实招来!”

  方才马六喊出“张侍郎”这三个字时,何敬洙的心犹如寒冬跌入了冰窟窿一般,彻底破防,直接拍案而起,破口大骂道:“放肆!马六贼厮,公堂之上,岂容你随意攀咬?污蔑朝中大臣可是重罪!”

  马六早已疼得死去活来,此时闻言用极其仇恨的目光,抬头盯着何敬洙叫嚣道:“何敬洙,你这无耻小人你们,你们都等着,张侍郎不会放过你们的”

  许匡衡蹲下身子,沉声问道:“马六,你说的张侍郎是何人?”

  “贵人之名,是你这等下作小吏能打听的么?莫自寻死路!”

  许匡衡轻哼了一声,不作纠缠,径直起身又扬起手:“既如此,那本官便不问了。再杖二十!”

  “入你娘”马六急促地摇了摇头,双眼透露着恐惧,终是咬牙应道:“我说,我说!命我贩卖私盐的东家,便是,便是张侍郎”

  许匡衡已吩咐左右取来笔墨,严肃地问道:“姓名。”

  “张,张溢。”

  李源看见许匡衡手中的毫笔显然顿了下,接着近身低声问道:“张溢是何人?”

  “工部侍郎张溢,张贵妃的长兄,又是东都副留守冯延鲁的表亲虞候,此事不好办,这张溢可是皇亲国戚”

  见李源和许匡衡忽然都皱着眉头不语,何敬洙的脸色更是铁青,马六仿佛回光返照一般,顿时来了精神,狞笑着喊道:“呵,怕了么?!若是识相,立即放了我!否则管你们什么刺史虞候,定教你等追悔莫及!”

  李源摁住了许匡衡执笔的右手,接着大步走到何敬洙跟前,厉声问道:“何刺史,你如何看?这案子可越来越有意思了!此贼竟说他的东家,私盐案幕后主使,是我朝工部侍郎!当今贵妃的长兄?可笑,可笑!”

  何敬洙见李源突然将矛盾抛到自己身上,本想极力反驳,心中却忽然生出了异样的想法,此时既知张侍郎之名,难道是这李源也知道惹不起,要给本官台阶下?





  将信将疑时,擦着一头冷汗,强装镇定道:“李虞候,张侍郎可是朝中重臣,如何能任由此贼污蔑?莫要相信此等悖逆狂言!依本官看,此案尚不明晰,李虞候又急于返京,不如择期再审”

  而李源却当即应道:“择期?又是择期!何刺史为何总想着拖延时日?难道此案仍有隐情?恐怕我这一走,王靖国等人便冤死了罢!”

  马六见状,不屑地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地说道:“你这都虞侯好不识相!什么王靖国,几个黄口小儿,死便死了!有何冤屈?只怪他们命不好!”

  李源瞬间转过头,面露杀意,正强忍不住欲发作时,衙门外传来一声粗犷而熟悉的呼喊:“大哥!”

  众人寻声一看,正是先前奉命赶赴扬州的罗二虎。只见这黑汉披挂齐整,风尘仆仆地跨着大步上堂,这阵势倒是有几分武将威严,而走到李源跟前时,又瞬时恢复了谦恭之色:“末将罗二虎,拜见虞候!拜见何刺史!”

  紧接着罗二虎小心翼翼地从胸甲中取出一封略带汗渍的书信,沉声道:“虞候,这是周老大人的信。”

  我这三弟真是及时雨啊!李源不容多想,连忙伸手取过,打开书信匆匆扫了一眼,接着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正当众人茫然之时,李源将手中书信径直呈放到何敬洙面前,意味深长地问道:“何刺史,我这有封书信,你莫不如先瞧瞧?”

  何敬洙咽了咽口水,一脸疑惑地接过,目光刚一掠过此信抬头名讳,这竟是写给自己的?

  这信中的语气颇为客气,字迹却略显潦草,却述说了三件事,其一便是关于楚州这起私盐案,如此朝野重视的要案,送呈三司复审的主犯却是五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为此已有御史台官吏上了奏疏;其二是东都副留守冯延鲁,近日忽而奉诏返回金陵面圣;其三便是殿直都虞侯李源成婚在即,燕王殿下到时将亲临贺喜。最后书信末尾署名,东都留守周宗。

  周宗何许人也?满朝皆知,那可是跟随先帝创下基业,而后执掌国中多年盐铁大权的元老勋臣!饶是何敬洙今日再是镇定,此时颤抖的双手已然控制不住,瞧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李源以及身旁傲慢睥睨的罗二虎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此信用意已经十分详尽,居然连陛下长子燕王殿下都搬出来了,自己一个区区刺史而已,此时必须做出明智又妥善的抉择,否则恐怕失去的便不只是乌纱帽了!

  片刻,何敬洙仿佛又回到了往日楚州刺史的威风,惊堂木一拍,大声吼道:“贼匪马六,聚众悖逆朝廷,祸乱州府多年,手上人命无数!此番又公然贩卖私盐,栽赃朝廷重臣,牵连无辜百姓,罪不可赦!令你速速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仅是一封书信,便使得何敬洙无计可施,竟完全倒向了另一边,马六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连忙怒嚎道:“何敬洙!你,你就不怕张侍郎——”

  “还敢胡乱攀咬?左右!掌嘴!上刑!”

  “何敬洙!老子纵使做鬼,也要缠得你不得安宁”

  

  既然何敬洙已经妥协并亲自接手,到底他才是楚州的刺史,一言便可决断,李源等人便干脆退到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随着里头马六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也如李源等人预料的一般,何敬洙恭恭敬敬地赶了出来,一脸恳切地抱拳说道:“李虞候,那马六已经招供,贩卖私盐正是此贼及其手下所为!王靖国等人皆是被此贼诱骗至走私之地,这才被无辜栽赃,此五人皆不知情,并无罪过!本官已命州府重新记录卷宗,并送呈三司。至于此贼言及朝中重臣,实是子虚乌有,本官将一并定罪惩治!”

  李源淡淡一笑,何敬洙不仅手脚快,脑子也转得快,三言两语间,真凶马六归案,王靖国洗脱了罪名,连同张侍郎和自己也从中脱身。两边都不得罪,明智之举。

  无论如何,王靖国已经保了下来,李源此时不想,也不能够再得寸进尺,毕竟周宗的书信可不是轻易能写第二回的,同时又心生感叹,自己这未来的老岳父,不仅出手及时,竟然还搬出了这位神秘的燕王殿下李弘冀,实在是深藏不露

  总而言之,此番在楚州闹出了这么大一个风波,譬如张溢、冯延鲁乃至身后的张贵妃这帮人,从此与自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回朝之后,怕是有更多未知的凶险还在后头

  李源叹了口气,接着朝战战兢兢的何敬洙回礼道:“何刺史断案公正,处置有度,本虞候今日也算开了眼,佩服,佩服!”

  何敬洙心里的大石头惶然落下,眉头舒展开来,应声道:“啊!此番幸得虞候在此!本官实在糊涂,险些冤枉了好人!还请虞候恕罪!”

  “何罪之有?只是这马六罪大恶极,望何刺史定要秉公处置,早日让其伏法!对了,还请刺史将王靖国等无辜之人尽快放出,本虞候的妹子可还等着呢!”

  何敬洙连连点头,拱起双手笑道:“李虞候放心!本官即刻命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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