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博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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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十国正文卷第九十三章博弈与燕王行辕中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不同,屯驻于下邳城南的神武军大营仍是一片松懈懒散。

  此时陈觉正在帅帐中与冯延鲁兴致勃勃地对弈,十几名亲兵扮起了看客的角色,端着酒壶在一旁时而恭维时而哄笑,如此轻松和乐的气氛,令人不禁有种不像是在前线军营的错觉,彷佛已然置身秦淮河畔的酒肆。

  但这似乎不像是陈觉以往的作风。

  满朝文武皆知,这位经常在皇帝面前放出豪言壮语的枢密使,纵然军事才能一塌湖涂,但其好战贪功是出了名的。

  徐州一役虽然败得惨不忍睹,但所幸援军及时到来,大军合拢之后仍不下五万之众,粮草辎重还算充足,远未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加上曾不止一次向皇帝信誓旦旦地叫嚣收复中原,按照以往陈觉的做法,此番惨遭打脸岂能罢休?

  要知道这是一位连矫诏进军的大逆之举都做得出的主儿,定会不管不顾地整军再战,以求戴罪立功。

  但这一次,从大军败退至下邳城后,陈觉的想法便完全转了风向。

  尽管与监军冯延鲁稍许不对付,但他们两人在对待这件事上却出奇的一致——避战请和。因为除了城外虎视眈眈的周军之外,他们更加担忧此番亲临前线的燕王李弘冀。

  这位十八九岁的皇长子,虽然年纪轻轻,但向来精明老练,外镇封王这些年来,不仅皇帝愈发青睐,更是得到了孙成韩熙载一派的拥泵,已渐渐有了超过皇太弟李景遂的势头。这等人物将来若是上位,陈觉等人怎会有好果子吃?

  此番燕王是头一回领兵出征,加上京中那位郑王的突然崛起,定是抱着沙场建功的决心而来。陈觉当然不会令其如愿以偿,至于自己回朝之后的境遇,他丝毫不慌张,除了皇帝李璟向来对他心慈手软之外,这回还有个西征的战果,足以功过相抵。

  于是见到李弘冀的那一刻起,陈觉心中便已经想好了种种对策,除了想方设法阻挠其建功之外,连状告燕王救援不及时的奏疏,他都在心里打好了底稿。

  果然,从大军汇合的那一天起,李弘冀便伸手向陈觉要起了北伐大军的兵权。

  陈觉自然是以大军疲敝、不堪再战的名头婉言拒绝,而李弘冀也摆起了燕王的架子,传命不许与周军媾和。双方僵持不下,便默契地向远在江南的朝廷各自上了奏疏,干脆就这么在下邳城中耗着时日。随后陈觉也以染病休养为由,顺理成章地对李弘冀的传召视而不见。

  但下邳城中的日子毕竟难熬,朝廷的旨意也迟迟不来,早已怀念金陵繁华的冯延鲁哪里按捺得住,多次要求陈觉干脆以北伐大军主帅的名义,直接与周军请和算了。

  至于什么燕王的军令压根儿不用理会,有皇帝敕命在身,又有大部兵马在手,量这燕王再狂妄,难道还敢铤而走险、动武夺权不成?

  接着冯延鲁便肆无忌惮地谩骂起来

  每每听到这种言论,陈觉只是会心一笑,却并没有接受,也不会跟着冯延鲁说出一些不敬的言辞来,往往缄口不言。

  诚然,李弘冀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争储,起兵夺权可是冒犯天威之举,而且陈觉也确实不信这位皇子有杀伐果断的魄力,否则趁着当日大军败退一片混乱之际,早就动手了,怎会拖延多日?

  话说回来,陈觉身为北伐主帅,手中有着皇帝授与的临机决断之权,的确完全可以跳开李弘冀,直接遣使与周军请和,这并不违背朝廷法度。

  换作是冯延鲁当主帅,恐怕早就这么做了,但陈觉却绝不会这么做。

  因为陈觉心里明白,虽然同为一党,但他到底没法和这对冯家兄弟相比。

  这哥俩儿自李璟当太子第一天时,便成了东宫属官,李璟登基之后更是深受恩宠,权力也夸张到难以想象,冯延己为人处事更是猖狂,因为纵使犯下大过,往往只凭几句诗词歌赋就能把李璟哄得回心转意。

  但陈觉做不到如此地步,草根出身不说,早年还被自己的恩师宋齐丘坑了一把,别人去李璟的东宫做属官,他却倒霉地跟了二皇子李景迁,听信宋齐丘的建议帮着李景迁争起皇位来。

  得亏李景迁英年早逝,陈觉也及时顺风使舵,否则能否活到现在都是个疑问。

  因此同样是权臣,那位右相敢动手拍着齐王李景达的后背大放厥词,保不齐冯延鲁也敢,但陈觉可是万万不敢。





  开局天崩,却仍能逆风翻盘,最终爬到枢密使的官职,陈觉的这段经历堪比励志故事。如今的他已是权倾朝野,为了争权夺利愈发不择手段,也愈发目中无人,但毕竟混迹官场多年,他也十分清楚,手上的权力不管再大,最终还是来源于皇帝,这是立身的根本。

  故而对于皇族中人,他还是有着起码的敬畏。即使如今站派皇太弟,公开与燕王不对付,他还是选择尽量避免发生正面冲突。

  就如眼下,以等待皇帝诏命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拖延时日,李弘冀在城里头急得茶饭不思、辗转难眠,而他陈觉悠闲地下下棋、喝喝酒不好么?这种暗中博弈,陈觉可最是擅长。

  手执黑子,刚要定睛落下,陈觉便听见帐外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声。

  扫兴之时,十分不满地朝着亲兵道:“去外头瞧瞧是何人敢在军营喧哗,再敢搅扰本相雅兴,通通以军法处置!”

  见亲兵拔腿出了帅帐,冯延鲁似乎也没了兴致,莫名叹声道:“唉!朝廷旨意迟迟不来,不知要在这下邳城待到何时”

  闻言陈觉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接着自顾饮起酒来。

  冯延鲁继续道:“燕王还不时派遣轻骑出城袭扰周军,任由他如此下去,周军还岂能与我军议和?恐怕是难了!陈使相,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陈觉澹澹地应道:“急,有何用?难道你还能拦住这位殿下不成?”

  “砰”的一声放下酒盅,冯延鲁未及擦过嘴边的酒渍,便径直嚷道:“我只是监军,当然拦不住!但你为何视若无睹?你可是陛下亲敕北伐大军主帅,临机专断大权在手,根本不用理会那小娃娃”

  这一声打着酒嗝的“小娃娃”,惊得陈觉差点坐不住,即刻沉声打断道:“本相早已下达军令,北伐大军原地休整以待皇命,不可私自出城,违令者斩!出城攻袭周军,那是燕王的命令,那是燕王手下的兵马,与我陈觉何干?!”

  冯延鲁一把夺过亲兵手中酒壶,畅饮了一通后,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对于城外的周军来说,哪有什么你的兵马燕王的兵马,那统统都是我大唐的兵马!别忘了,徐州城下周本放声辱骂周国皇帝郭威,可是你陈使相的命令,最后真打起仗来,周军能放过你?

  嘁!就你这等愚蠢无知、瞻前顾后的怂卵庸人,如何做得了枢密使!本监军何等潇洒,悔不该随你出征,竟然陷到了这鬼地方来,进退不得”

  这人满脸涨红,似乎酒劲已经上来,出言也愈发随性猖狂,周边的亲兵们见陈觉脸色渐渐阴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却不敢上前制止。

  毕竟这位东都副留守冯延鲁,那是出了名的狂妄,向来连他亲哥都劝不住,其他人哪里劝得住?

  陈觉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压着怒火勉力笑道:“冯留守许是喝多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本相乃大唐枢密使,奉命领王师而来,辱骂那郭威又有何妨?况且周统军已经殉了国,我军也折了大半!如今燕王手中可用之兵不过两万,小打小闹大可不必理会,总之这大仗,必定打不起来!”

  “你说打不起来,就打不起来?我军如今可是占着周国的城池”

  陈觉耐着性子解释道:“要打也不是这个时候,如今郭威正在亲征兖州,慕容彦超可是个狠角色,已经坚守数月,周军主力无暇南顾,单凭城外的偏师能奈我何?我等只需再忍耐几日,等待朝廷旨意便是,本相已经上疏陛下请求撤军南归——”

  冯延鲁径直打断道:“燕王也上了奏疏请求继续北伐,万一陛下答应了呢?若是把你陈觉的主帅大位撤了,换成燕王,你又该如何?如此拖沓下去,保不齐会有变故,你这,呕——”

  忽而冯延鲁开始不受控制地嘴角抽搐起来,紧接着手捂小腹冲地“哇啦啦”地呕吐起来,完事又双眼迷茫趴倒在桉上,很快便昏睡过去。

  瞧着这满地都是冯延鲁七荤八素的残渣,陈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呼唤了几声“冯留守”未见回应后,顿时变了脸色,忍着恶心招来亲兵道:“监军喝醉了,赶紧叉出去”

  不多时,心情一片狼藉的陈觉刚刚起身挪步,便听见亲兵匆忙来报:“使相!控鹤军的周统军领着三千兵马忽然闯进大营,此时正在搬走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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