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情深烈艳、枉祭业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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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苦苦的药流进了喉咙里。

  恍然听得有人在轻声说着些什么。

  这声音似乎并不太愉悦。

  红萝睁开眼来,昏暗的灯光中,一只猛虎趴在石壁下懒懒地舔着前爪。

  “醒了吗?”一个声音道。

  又是那张脸,微微蹙着眉。

  “醒了。”红萝张口道。

  却未曾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过白白动了动嘴唇罢了。

  药已喝尽,桀风仍扶红萝躺了,自己拿了药碗置于桌上,走至奇虎身旁,靠着它坐了下来。

  他的眼未再看过她。

  他本就是这样。

  一点儿也没变。

  这洞中亦还如三百多年前一般,并未有何改变。

  奇虎均匀的呼吸声缓缓传来。

  到现在还没能摸一摸,真是可惜。

  这均匀的呼吸声渐渐飘远,那一片火红的花海又漫了过来。

  红芙呢?

  她不在。

  滚滚的曼珠沙华火海将冥河此岸不倦不息地燃烧着,这漫天的火红中,却只有我……

  “红芙,总有一天,我要捉一个真正的灵兽!”

  我曾站在鲜红锦缎上,向她大声宣告过。

  “你有了这些还不够吗?”红芙向我孱弱笑道。

  “这些只不过是我化出的幻影罢了,等我捉了真正的金凤,让它好好驮着我们俩,游遍人间,你说好不好?”我犹自兴奋地想着那一天,热血如潮。

  “人间……”红芙呢喃了一声,低头不语。

  “等我的修为再精进些,自有法子带你离开这幽冥之境,你好好等着就是。”我跃下红锦揽住她瘦弱的双肩道。

  仙界、冥府、人间,三界各成天地,互不相扰。

  冥府通往人间,只有一条路。

  就是穿过终忆城的轮回往生之道。

  不过,鬼差所持通阳令,可穿越冥府结界,自由往来人间。

  通阳令就放在含元殿。

  拿这通阳令并非难事。

  只是,若那些讨厌的鬼差们追来了,便是在人间争斗,亦是个麻烦。

  万一再被他们逮了回来,受炼狱囚禁之刑,自己还倒罢了,红芙这般孱弱,如何受得?

  待我恨海荒天之术更进一层,谅那些鬼差也奈何不了我。

  我自可带着红芙逍遥人间。

  再替她谋个可心的人。

  只要她欢喜就行。

  这一日,红芙仍去看那个死魂。

  他还在冥河边等着。

  我便也坐在她身旁,百无聊赖地空踢着双脚。

  “你又不喜欢他,总看着他做什么?”我随手摸了摸冰凉石头旁盛开的几朵曼珠沙华。

  它们中也没见一个长劲的,看来是徒然花开花落罢了。

  这漫漫花海之中,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长出一朵出息的花来,能与我们做个伴。

  “他的妻子也已死了,却总是不来,恐怕是绊在人间了。”红芙轻声道。

  “多半是了。”我漫不经心地点头道。

  “像他这样的人,倒是少见得很。”红芙又道。

  我自然听得出,她这声音里有多少倾羡与怅惘,不免安慰她道:“你也会有的,不必羡慕别人。”

  当然会有。

  等我们去了人间,我一定会给她好好物色一个。

  然后,用尽我的一生,为她守护她的赤诚。

  自然,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阳光充足、水露纯净之处,好好将她的伤调养好。

  红芙却沉默着,半晌方寂寂道:“红萝姐姐,为什么我们会锁在这冥河边,你、知道的吧?”

  “哦,你说那个啊……”我不经意地道。

  这冥府中不知已流传了几万、几十万年,那个久远得早已分不清真假的、旧得发黄成渣的、关于曼珠沙华的诅咒的故事。

  “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你想它做什么。”我跳下石头,拍了拍红衫上的尘灰道。

  “为什么这里总是只有我们俩呢?”红芙悠然道。

  为什么只有我们俩?

  原先并非只有我们俩。

  还有一株,她亦化了人身。

  比我还早了七百年。

  她的名字,好似是唤作红夜。

  我初得了人身时,也曾望过她几次。

  她却只坐于大石上,望着接引之路上的死魂发呆。

  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至于她之前是否还有过,我却不得而知。

  偶尔去冥市闲逛一回,似乎也听过一些或有或无的传言,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红夜她、真可怜。”我还未曾回话,红芙又叹了这么一声。

  红夜,她是挺可怜。

  她爱上了一个死魂。

  他徘徊在接引之路上,迷茫在火红的花海之中,不愿离去。

  于是,遇见了红夜。

  那个死魂答允过她,了结了死魂的审判后,一定会再回来。





  他当然没有回来。

  谁能受得终忆城噬骨至痛?

  于是,红夜每日在接引路旁等着他的轮回之身。

  将从前的记忆给他看,将从前的承诺给他看。

  他记起来了。

  他又承诺了她。

  说起来,那个死魂于红夜倒似确有些真心。

  他哭的样子,确是很伤心。

  虽然,他已死了,并无一滴眼泪。

  我曾远远望过一次。

  那已不知是他第几次的轮回。

  这样一个死魂,若换了我,早就已一镰刀将他劈了个碎了。

  可红夜,却无数次地相信、几百年地等了来。

  因着那个流传久远的传说,她大抵以为这便是她与他的宿命。

  我不得不深深地怀疑,这冥河的水氤氲成气,已毒坏了她的脑髓。

  她从不理会我,每日里只望着那条接引之路。

  我便也不去扰她。

  终于,那一次,那个死魂自终忆城回转,带着与她数次轮回的记忆。

  于是,冥主派出了镇狱鬼使。

  地狱熊熊的业火,将两个魂灵烧成了万劫不复的飞灰。

  曼珠沙华,妖艳却深情的幽冥之花。

  她与她的情人,可以相遇相恋,却不可相守。

  那样无稽的传说、残酷无情的诅咒,不知究竟自何而起。

  这些皆已无从追究。

  而冥主,幽冥境中独一无二的权威,却将这一诅咒当做条律,严格地执掌起来。

  将红夜做了这条律的生祭。

  红芙也因那一场混乱落下了再不能痊愈的病根。

  红夜之前,或许也曾有过吧。

  只是,却是非我所能见的了。

  “红萝姐姐,若是也有一个人待我这么好,我也愿意的。”

  红芙稚嫩的声音说着这样幻梦般的话语,是在她方自冥河之水的伤痛中好转不久的时候。

  她坐在同一颗大石上,望见了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已死去的女人纵下了深崖。

  “会有的。”

  我用与她一般稚嫩的声音道。

  “红萝姐姐,那你呢?”

  红芙纯净、明亮的双眼望着我,似乎点亮了这永世昏暗的幽冥青空。

  我很欢喜这样的一双眼。

  也很欢喜她望着我的模样。

  “我?没想过呢。”

  我笑道。

  我只想早些修成最厉害的妖精,好将她守护得更好一些。

  “对了,这些给你。”

  我自袖中掏出她央了我的绣花绷子、绢布、细针和各色彩线。

  “啊,这么多!”

  红芙很欢喜。

  微笑也显得有了些力气。

  “你喜欢就都拿了去,只是,别太累着了。”

  我见了她如此,自然也欢喜得很。

  她便是自那时开始,一针一针绣了许多。

  终于有一天,为我绣了这红锦金凤。

  这一年来,她更出息了,竟将曼珠沙华的掉落的花瓣收了来,一针一针缝了起来。

  “这花瓣如何缝得?”我奇道。

  “你看。”她道,将手中正在缝制的花瓣与我看。

  那金线密密地挨着,若非她指引于我,我根本未曾望见有缝过的痕迹。

  而更令我惊讶的是——那花瓣竟丝毫未有破损。

  “你如何做到的?”我更是惊奇。

  “我缝绣了这些年头,终于练得了,这样的针脚,可防得了。”红芙抬眼望着我微笑道。

  “防得什么?”我又有些不明白了。

  “以后你自会知晓的。”她只道,仍低了头缝了起来。

  我望着她,只觉莫名,她有何事,还要这般神秘。

  “红萝姐姐,走吧。”

  红芙自石上立身起来,向花海深处走去。

  “不看他了吗?”我笑道,便也跟在她身后。

  “嗯。”她只轻轻回了一声。

  我回头望望,那个死魂还等在冥河边上。

  冥水中刺骨的寒气从未停歇过,他抖得已经很厉害了。

  再这么等下去,冻得意识模糊些,被那陆续而来的死魂们挤一挤,掉进那冥河水中,生生做了这河中冤鬼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倒比红夜的那个冤家看起来可靠些。

  纵然不被挤到那冥河中去,他日日在那儿杵着,自会有鬼差来寻拿。

  他是候不了多久了。

  我跟在红芙身后,向火红花海深处走去。

  今日的花海似乎比平日的更深、更远,甚至有些摇晃起来。

  红芙离我越来越远。

  我急忙加快脚步去追,却总也追不上。

  火红花海中忽然现出十几个红芙的身影,在遥远的地方缓缓地走着。

  这是……沙华红月天……

  是红芙最擅长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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