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驴,来活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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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一风寒里暖,时时数点雨中晴。

闲亭中,春寒裹在风中拂来,穿堂而过,拂起方澈青衫飞扬,撩起乌黑的发丝三两根。

桌面,春茶冒着热气,氤氲浮起,映照蓉姐那张艳丽的面容十分模糊。

方澈闭目,歪着脑袋,倚在攥握的黄竹杖上,抿着唇。

亭里亭外一片安静。

蓉姐说完了话语,便不再言语,等方澈的回答。

正如这一盏春茶,于方澈而言,还真不是很好喝。

片刻,方澈忽而笑了声,他声音温柔,不紧不慢:“蓉姐,敢问何为镖令?何又是行镖人?”

闲亭中,正饮热茶的蓉姐忽而被呛了一下,没想方澈酝酿半天,竟是问出此等疑惑。

“先生一人一竹竿,冲打赵二等泼皮十数人,定是有本事的武夫之流,竟不知何为行镖人?”

蓉姐杏眸一眯,反问。

静谧闲亭中,蓉姐重了些的话语声回荡着。

春熙姑娘在一旁,早已不敢作声,她瞪大眼,睫毛轻颤,激动的看着热闹,看那瞎子如何应对,若是真惹怒了蓉姐,她打赌这瞎子就算有些手段,也定是走不出醉春楼半步。

方澈却是一笑,三两粒冰雨坠在脸上,抬手拭去,竹杖轻敲,行至亭内,伸出手接过了亭中石桌上的温热春茶。

一口饮尽,方澈放下精致的青瓷杯盏。

“这茶,瞎子我饮了,既坏了蓉姐的计划,那春香姐之事,自是不会就这样撒手而不管。”

方澈轻声说道,言语之间,便坦荡荡的担下了此事。

蓉姐杏眸眼角微微上扬,朱唇绽开一抹惊艳的笑容。

“好,爽利,看来你知晓饮下这盏茶意味着什么。”

蓉姐饶有深意说道。

“那两行镖人,实力都尚算不错,敢做行镖人,都是练过武道之辈,好歹会些庄稼把式,自非赵二等街头浪荡的泼皮可比。”

“他们接镖令,行镖事,赚镖金,天经地义,你阻他们,等于是断人财路,生死相向皆是正常,你可得想清楚些。”

方澈闻言,紧闭的眼眸上,剑眉微挑,清秀的容颜中,流露恍然。

从蓉姐话语中,他似是知晓了行镖人的意义。

“行镖人与镖局镖师不太一样,属于两个职业,虽都是接任务办事赚取银钱,但行镖人大多独来独往,镖局行事则是镖师成群结队而行。”

“而行镖人接的委托很广,夺人性命之事也干,铤而走险杀妖之事也敢,比起镖局镖师,更是加极端些,乃拿性命在赚银钱。”

蓉姐此话,算是给方澈解惑了。

方澈点了点头,攥握竹杖,抱拳谢过了蓉姐。

忽而,方澈踟蹰片刻,又开口问道:“蓉姐,那两行镖人,可会修行?”

话语落毕。

亭中气氛陡然肃穆,天上落下,于闲亭外掠过的春雨雨珠仿佛都变得如箭矢般锋锐。

蓉姐深深看了方澈一眼,轻笑:“修行?”

“先生怕是还不知修行人的分量,武为武,修行乃修行,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行镖人中自亦有修行人,但那都是高高在上之辈了……绝无可能接一个镖令,来取曾经做过花娘的女子头颅,他们……丢不起这人。”

“大多行镖人皆为凡俗武夫。”

方澈闻言,若有所思。

“外话不多言,先生既饮这盏茶,且当先生接了镖令……镖令既接,当设镖金,且也就为三百两吧,先生该用些心,莫要害了春香性命,妾身虽是一介女流,却非赵二等泼皮好打发。”





“蓉姐放心,我会用心,至于镖金便算了,本是我坏了事,又岂能收那镖金,况且春香姐冬日那一碗温热米酒便是镖金,够了。”

方澈轻轻摇头,遂又道:“若是可以,春熙姑娘,能否再来盏茶?”

“欸?啊,可,可以的……”

津津有味看热闹的春熙姑娘闻言,赶忙给方澈又倒了杯热气氤氲起的春茶。

方澈举杯畅饮,长呼一口气:“好茶。”

可比茶摊那几文钱的茶好太多了!

放下青花杯盏,方澈朝着蓉姐与春熙姑娘抱拳之后,便转身下了亭台阶梯,修长身躯漫入细如牛毛的淅沥春雨中。

竹杖敲打浸湿的青砖,声如春日清曲,回绕悠长。

蓉姐和春熙静坐在闲亭,望着瞎子身影逐渐漫入春风细雨,模糊了踪迹。

半晌,春熙不解的声音从侧畔传来:“蓉姐,您识人无数,可看出这瞎子的虚实?”

蓉姐扭头看向了被春雨打出圈圈涟漪点点的平静河面,亭中炭炉中的热水烧的滚沸,碧绿茶叶自其中上下翻涌。

“看不透这瞎子,此人丹田似生有真气却又不似真气般霸烈,气血强弱亦是捉摸不透,我若硬要以识感探知,心头便自生警兆,将大难临头……”

“但细细一感又为错觉。”

“怪哉。”

蓉姐朱唇吐出一口气,看那春河起浅潮,荡起涟漪,轻轻摇头,甩开了诸般思绪。

“因春香一碗热米酒,有恩报恩,便敢接下与两位行镖人对立的镖令……倒是知恩图报,有一颗赤心。”

“且看看吧,我会让人去盯着点,春香这丫头……唉。”

蓉姐端起茶盏,轻叹一气,遂浅饮了起来。

春熙不再做声,默默洗茶、泡茶。

…………

方澈走出了繁华如梦的醉春楼。

春雨带着凉意,丝丝入扣的钻入了衣裳之间,带来令人一哆嗦的冰凉。

拄着竹杖在两位护卫的目送下,出了楼阁阶梯,行至老柳树旁,老驴趴在地上,浑身灰毛被细雨淋透,竟是有些发亮。

两只竖长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竹杖声,知是方澈从那醉春楼中吃饱喝足抹嘴出来,顿时别过驴脸,大鼻孔下,喷出气浪,冲散几粒雨珠,发出了重重的“嗯昂”!

老驴很气!

方澈笑笑,解了缰绳,拍了拍老驴脑袋:“就喝了两杯茶,没背着你干啥见不得驴的事,莫气,鼻孔气大了,小母驴之流会嫌弃的。”

“好了,回去给你做火烧吃。”

老驴:“嗯昂?!”

方澈唇角上扬:“猪肉的。”

老驴:“嗯昂”

“乖了,老驴啊,咱们且商量件事……”

“嗯昂?!”

“是的,来活了。”

“嗯昂。”

“对,我可能要跟人打一架,若是打不过,你跑的快得带我……”

“嗯昂”

春路雨添花,动一山春色。

少年青衣修长,牵一老驴,杖打青石,你言我语。

一人一驴,款款走过漫漫长街。

人潮汹涌,渐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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