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拒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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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孩子的父母们,有的骄傲挺胸,有的眼含热泪。镇民们当然都是在道恭喜,“前程远大不可限量”云云。

  鹿鸣涧嗦了嗦油渍麻花的手指,准备离去,往那队人看最后一眼时,却见申鹏正回头望她,满脸焦急,似是正心下骂她怎么不看那边。

  见鹿鸣涧终于望来,申鹏满脸欣喜地握拳,朝她的方向振臂几下,看口型,似在说“我会比你还有本事”。

  鹿鸣涧释怀地笑。余下半只烧鸡那黄纸包被放在脚边,她高高举起两只手,朝他用力挥着,全无章法,口型道“放你的臭屁”。

  直到走在他们队伍头前的军官回首检查,鹿鸣涧才赶紧给申鹏打手势,让他扭过去了。

  人走不见了,她才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重新抱起吃剩的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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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用轻功,徒步走在飘雪的镇中主干道。

  突然感觉到背后跟着人,她回头,见是落选的几个少年。有的是年纪还太小,有的则是身体条件不达标准,还有的是被军官考校时太过紧张,从而表现失常,痛失机会。

  他们都不说话,一个个可怜巴巴地望着鹿鸣涧,眼里有不甘也有愧悔,更多的是彷徨。

  鹿鸣涧抿了抿嘴,才冷淡道:“以后就不操练了。你们这么几个也拿不出什么钱来,不够我出工的。”

  小孩子还在扁嘴摇头、眼中泛泪,头前那年纪最大的少年直接急道:“陆哥,钱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求你,继续带兄弟们冲一次吧!”

  鹿鸣涧其实也不是很忍心。

  她想了想,还是坚决道:“我就直说了。你们今次既然落选,就说明在官军眼中,你们确实存在不适合吃这碗饭的短板。虽说他们也有看走眼的可能,不能断言全部,但你们这么愣练下去,怕是别的机会也要消磨掉。”

  残酷的事实要讲给他们听,如何决定则是他们自己的事。

  “下次募兵,少说也要一两年后。阿迅,以你的年纪到时候就很难入选了,即便进去也会比年轻人吃太多亏。你说要是铁了心一定要去,我不拦你,但你们想好了再说,落子无悔,莫要轻率。”

  叫阿迅的领头少年陷入沉默。

  “我在江湖上,其实也就是一三脚猫的水平,你们不过是眼界太小,才觉得我分外厉害。能教给你们的,我早就教完了,如今不过是起到一个监练的作用。”鹿鸣涧环视了这群失意少年一圈,平静续道,“倘你们真的有心,好好练基本功,他日参军也好、拜入其他江湖门派也罢,凭着身手的底子,总能有点出路。”

  甫一说完,鹿鸣涧就戴上斗篷的帽子,逃也似的快步离去了。

  一群中最年幼那孩子嚎啕大哭,从背后追命般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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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以后,鹿鸣涧就吵着让章敛陪喝酒,此时她是有些醉了,不吐不快着:

  “后来,我本就有些后悔了答应他们,这事情多少有点耽误我自己的练功时间了。可想想,真能帮阿鹏他们完成心愿又很高兴……如今,心里觉得关系最好的朋友达成了目标,旁的普通朋友我就直言不讳了,明知道他们会伤心,还是拒绝得很干脆……我这个教习真差劲。”





  她没精打采地趴倒在桌边,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突然怏怏不乐地抬头,露出鲜红上脸的面孔,双目失神道:

  “师父,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章敛抢过了她手里的杯子,扔在了门口新制作的阿甘脑壳里,笃定道:“没有。我觉得徒弟做得很对,陈述利弊,让他们自己决定,是我也会这样……指导别人之前,首先不违逆自己的心意,这很好。”

  鹿鸣涧失去了酒杯,茫然收回手,双臂交叠着,把头埋了进去。

  她喃喃道:“首先,不违自己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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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扬州,章敛的各方传信基本由许红绡及她的恶人朋友们代劳。

  他们都是恶人谷的外围成员,没什么案底,行动很自由。除了许红绡,其他几位连章敛现在的表面身份都不知道。

  章敛选中许红绡接替雪姨成为在扬州的“联络人”,也是因为红绡原本就认得他,他信得过她,而红绡堂哥“许冬藏”的身份也是她提议章敛用上的。

  原来,章敛早年在汴州附近活动,曾在当时还年幼的许红绡府上住过一阵子,给她娘看病和护理。红绡她爹彼时还是当地大户,红绡的大伯、堂哥还都有官身,品级虽低,但总归是有点底蕴的家族。许父想留章敛在府上当客卿,章敛温言婉拒。他自有医馆,又喜漂泊,哪可能做那最安稳无趣的富家门客。

  后来,红绡堂哥肺疾日重,章敛虽尽力施为,仍回天乏术。许家失去了年轻男丁,又卷入官商勾结贪腐案件被定罪,遂家道中落。许父锒铛入狱,许母气急而亡,红绡遂南下扬州,拜进了七秀坊;又经章敛介绍,入了恶人谷。

  这两年,章敛一改之前全以假身份生活、秘密行事的状态。

  如今他经常外出,正大光明以本来身份参加一些恶人谷的行动,让敌人和恶人同伴都知道,他“无碍闲心”章敛是在扬州附近活动的。时不时,他还带着恢复女装的鹿鸣涧去搞些动作,让敌人知道之前的情报没有错误,他仍是和少女徒弟一起生活——

  如此,则更加怀疑不到他带着少年学生开书院的“许冬藏”头上来。

  章敛虽然在生活上性子很懒,但精神上非常爱搞事,经常兴致勃发忙恶人谷的事,鹿鸣涧早已习惯。可她发现,今年师父出去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前日从外归来,章敛便发了高热,老毛病头风也来扰人。他裹了厚被子,汗如浆出,但仍一直喊冷,又浑身疼痛,发抖不已,吐得昏天暗地。

  鹿鸣涧搬来了火炉,将整个房间烤的极为热烘烘,她自己都流汗。

  鹿鸣涧在章敛床畔坐下,义正严词对他道:

  “师父,你近来身体太差,一定不能再总是往外跑了。先养好身体,不然你的江湖逍遥、自然任真,全是春秋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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