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 对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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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氛围很不错,好不容易让鹿鸣涧心里安定了些。

  那池边是用一种光溜溜的瓷砖砌成,鹿鸣涧踩到时没想到这么滑,一紧张便栽进了大热水池。

  周围众女有人瞧见没忍住笑了,鹿鸣涧脸上一红,忙将短促的惊叫憋回去一半。她扑腾了两下,发现池子浅得紧,根本没有一丝危险,才终于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安静寻了一个角落泡着,细细清洗自己。

  能看出来,来此泡澡的女子多是江湖侠女,个个肌肉线条流畅紧致,不似那寻常人家的妇女们——后者受到夫家和礼教的约束,估计也是不太被允许来这种地方的。

  这烫烫的水也太舒服了……尤其是在昆仑冰原这处极寒的环境里。

  鹿鸣涧美美地闭上眼,让热水簇拥着自己,暗暗想道,师叔看起来生活极简,其实是什么享受都在外面是吧,倒是个会过的。

  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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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鹿鸣涧神清气爽地出来时,已换上了一身刚才澡堂里买的轻软衣物,浑身轻松又香香的,舒服得如同踩在云端。

  章放已经在门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她安全出来心里松了口气,却是劈头便骂:“你洗个澡的工夫,别人家孩子都生完了。”

  鹿鸣涧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了章放的恶言恶语,浑不在意反唇相讥道:“说不定师叔生起孩子来要三天三夜,比我洗澡还慢上好多。”

  章放听她将自己比作妇人,指着她鼻子骂:“我一个男子如何生孩子?”

  鹿鸣涧道:“那不就是咯,师叔又没生过,怎么知道别人生孩子比我洗澡快?”

  章放气得手上、头上皆是青筋暴起,重重哼了一声便收回手,拂袖而走,遁入夜空不见了踪影。

  鹿鸣涧心道,我现在又不是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再玩扔下我不管这套可没啥用了。

  可到了家门口,鹿鸣涧苦苦敲门,任她在门口“好师叔”、“求你了”的一顿浑叫,章放就是不开。

  鹿鸣涧无法,便跳上了他俩搬回来的石砖堆顶,对着石屋大声怒骂道:“老大不小的人了,心眼子恁小!要是我师父,才不会舍得关我一个女孩儿家在冰天雪地里!明天你开了门,便见到我尸体了!”

  石门骤然开了,章放脸罩寒霜,抬头望着鹿鸣涧。

  与他对视了两息,鹿鸣涧便讪讪跳下了砖堆。章放不言语,将鹿鸣涧一把拉进了屋里。

  是夜无雪,但为避寒风,昆仑冰原上的人家门都习惯门窗紧闭。章放家也是一样。

  章放回了床上,将鞋子一踢,便翻身向墙,表明了不想理她。

  鹿鸣涧却渐渐摸到一点师叔的路子了。

  师叔的死穴,是不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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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鹿鸣涧早起练功,章放则直接去了长乐坊。

  回来时,章放手里跟拎小鸡似的拎了个矮小汉子,原来是坊里的泥瓦工。这矮汉看了他俩做的石料,说是可以用的,又听了章放的要求,便说可以,只是需要弄些好用的泥来。

  想来章放也不是第一次雇佣这人了,两人轻车熟路地跟了泥瓦工去指定地点搞了些勉强可用的黏土,又取了泥瓦工的各种工具,三人回来,一起将石头屋筑了起来。





  鹿鸣涧暗笑,也不知是不是万花弟子多少沾点“天工”一脉的手艺传承,师父会做机关,师叔看着也有些盖房子的天赋。

  忙到晚间,便竟然能够完工,泥瓦工很是高兴。他嘱咐二人道,暂时不要入住,必须等着泥土风干了才能牢固,等过几天再住进去,两人应了。

  师叔侄两人毕竟又要去坊里吃晚饭,章放便顺手将泥瓦工拎回家去。酒足饭饱,鹿鸣涧与章放踩着大轻功回家。

  顶着昆仑凛冽的天风,章放不羁的乱发飘飞,淡声道:“我习惯独居。以后你在旁边住,有事唤我就行。”

  有事唤我就行……这话,师父收留自己那天,也一样说过。

  鹿鸣涧感动道:“师叔住新房子吧,大。”

  章放侧过脸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了:“你还挺有孝心。不过我用不着。新房子本就是给你盖的。你是他徒弟,必然穷讲究多。”

  他……师叔说起师父来,总不叫师兄。

  鹿鸣涧看着章放精劲锋锐的背影,与章敛浑不相似,性子脾气也大相径庭。

  鹿鸣涧突然弄清楚了一件事——为什么师叔天天口出恶言,自己还是觉得他很温柔,有种没来由地依恋。是因为师父。

  而且,她也猜到了为什么章放明明有些隐隐地厌恶自己,还是没有任何犹疑、义无反顾要养育和保护自己。也是因为师父。

  想通此节,她突然很是高兴,咯咯笑出了声。

  章放于是又骂道:“好端端的傻笑什么,仔细喝了一嘴冰风,回去便闹肚子。”

  鹿鸣涧道:“师叔,你到底是哪里学来这样的本领,总是把好话说得像在骂人?我好想学。”

  章放无语道:“……学你妈个头!好的不学,净学些腌臜。”

  鹿鸣涧哈哈大笑,竟果然被寒风灌入咽喉咳嗽起来,这下倒换成章放大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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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鹿鸣涧与章放并排坐在原来那石头屋子的顶上。

  章放单腿盘着,另一条大长腿便挂在房顶。他一手后支,一手拎着酒葫芦,高举着哗哗往嘴里倒酒:“然后呢?”

  她正讲到章敛带着她入无盐岛。

  鹿鸣涧两腿盘着,两只胳膊支在交错的脚踝,抬首望着渐圆的月轮。

  她没说然后如何,只从怀里摸出了那裂成两半的弯月玉簪,递到了章放眼前。

  章放本是一派潇洒浪荡的姿态神情,听着鹿鸣涧诉说种种,此时见了这东西,酒葫芦咣当一下摔在了石房顶。

  他沉默着抿嘴,鼻翼翕动,一把将两截断簪从鹿鸣涧掌心夺了过去。他也没摸,也不看,双眼直直,没有焦距地张着嘴发呆,像是痴了。

  鹿鸣涧本来讲的时候都还好,可见了章放这样子,却也想哭了。

  半晌,章放跳下屋顶闷声道:“睡觉。”鹿鸣涧于是跟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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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鹿鸣涧迷迷糊糊间有点冷,就醒了。

  她看向开着的窗子。

  章放坐在那儿,手里的断玉对着天边清冷的月光。他在压抑着声音大哭。

  鹿鸣涧缩回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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