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三 济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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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街,这样的锅子还有好几口,个个都咕嘟咕嘟煮着白粥。

  粥虽然不稠,但这热腾腾的新鲜粮食味道,也足以令难民们连连咽口水,每口大锅前都围着不少逃难来的百姓。

  天策女兵撸着袖子,挥舞着手臂把人群往外轰着,吆喝道:“大家排好队!不要挤,人人都有份。”

  一位七秀坊女子抱着一大摞碗,刚从镇外小溪边洗碗回来,直接将叠起来碗子们放在天策女兵旁,又麻利地将一摞脏碗抱着,又去城外洗;而一位戴官帽、着官服的长歌门男青年,则将这批干净的碗发给排队百姓后,去了其他周围已经领到粥的百姓们那里收回脏碗。

  来自不同门派势力、年龄各异的男女侠士们,此前互不相识,但在此突发的危难面前,众志成城、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地维持着天都镇这处临时难民点的运行。

  因为陈迁时、鹿鸣涧皆身着纯阳和万花常见的衣饰,又显然与林嘉琦、行歌相熟,来历清楚,有朝廷身份的那两个负责人——就是天策军女兵和长歌门官员,没有过多盘查两人的身份,便很自然地容许了他们加入救济行动。

  纯阳轻功方便,陈迁时与林嘉琦去挑水、伐木、运粮食;而鹿鸣涧留在镇内,与行歌一起照顾伤病的流民们。

  忙到日落,在诸位侠士的帮助下,流民们终于搭起了十数个粗陋帐篷,一片临时营地才初具规模。

  “太好了,今晚流民们总算暂时有地方住。”天策女兵很是欣慰。

  长歌青年微微点头,仍忧心忡忡道:“我昨日来时已经禀明了府尹大人,希望明日他能派出足够人手过来。总让这些江湖侠士们帮忙,终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两人窃窃私语之时,鹿鸣涧等他们口中的“江湖侠士”也正凑在一堆,围了一圈在下班闲聊。高强度劳动大半日,这甫一松快下来,即便是正值壮年的各位青年高手,也都疲惫中夹杂着酸痛。

  白昼里,当着困苦的百姓们,鹿鸣涧不好意思享受。如今他们都回帐篷休息了,她才偷偷摸摸地掏出陈迁时买来的开口圆饼,狠狠咬了一口,霎时肉脂与腊汁四溢。

  行歌也捧了块枣糕小口啃着:“我听百姓们多在偷偷说,其实不想背井离乡。”

  鹿鸣涧含糊不清道:“京城本就地皮金贵、人满为患,即便是达官贵人想要入京生活,犹需要关系与打点,安置难民又要花费周章……估计朝廷也想要让他们回原籍。”

  林嘉琦皱眉,看了眼那身着官服、负手独立在营地门口的长歌青年,压低了声音叹气道:“这都一两天了,长安府根本没派来半个官差过问……恐怕就是想装聋作哑,把事情甩给这长歌做。”

  他年纪较大才上纯阳宫,对世事人情接触较深,看出了猫腻,很是替这年轻官员不平。

  鹿鸣涧拍拍手上的饼渣,冷笑着接话道:“这突发的赈济之事,吃力不讨好,长安府不愿意沾手也是人之常情……若这长歌事情做得漂亮,将来朝廷嘉奖他时,一有好处了,这长安府便会适时站出来,说他们早就知晓、还协助了他,再将功劳占去一部分,岂不便宜。”





  林嘉琦警觉地看了眼与他们有些距离的天策和长歌,“嘘”道:“嫂嫂慎言,莫要随便议论官家。”

  鹿鸣涧撇了撇嘴,还是住口。

  她从小的经历便注定了对官家没有什么好感,遑论敬畏。一起劳动的藏剑、七秀等人似乎与那天策女将官相熟,都伴在她身侧,在座的便只有她相熟的万花、纯阳四人组,故而她说起话来毫无客气。

  “欸,不对啊!”林嘉琦突然想起一事,拍大腿道,“陈师兄,我之前遇见了柯师姐和程师兄,他们那么急着赶回纯阳去,你怎么没回?”

  林嘉琦口中的“柯师姐”自然是陈迁时的嫡亲师妹柯小夕,“程师兄”则是柯小夕的那气宗道侣程晨。

  一直在旁闭目打坐的陈迁时霍然睁开眼睛,眉心的朱砂因颦蹙而微微尖细。

  “我师父出事了?!”

  陈迁时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就犹如当时鹿鸣涧看见唐瓜,立时担心起章放一样。

  亲眼所见鹿鸣涧与章放之事,陈迁时触目惊心,本就格外想念起他师父柯亦燃来,甚至还盘算着待鹿鸣涧在长乐坊安稳下来,也趁着柯亦燃年岁不迈、仍然康健,他想回华山,多陪师父些日子……

  “我,我也不清楚啊?听柯师姐说,好像是柯师伯这次回山就身子不好,师姐他们二人本在一处灵地修行,得了传书就赶紧回去了……”没想到陈迁时目光变得这么骇人,林嘉琦吓了一跳,结巴道,“我和柯师姐他们又不熟,没聊几句,他们便匆匆走了。我那时还以为师兄你就在山上宫中,日间咱们忙着,我都没想起这件事来。”

  鹿鸣涧已经起身,对同样站起的陈迁时肃然道:“咱们去华山。”

  她只有这么短短五个字,但陈迁时觉得掷地有声,胜过万语千言。

  林嘉琦没想到陈迁时还不知道,自觉这么重要的事说晚了,对陈迁时愧疚难当,也站了起来,微微垂首,像个犯错孩子似的。

  陈迁时虽然愁眉不展,仍不忘对林嘉琦拱手真诚道:“多谢。”

  行歌则甜甜一笑,对鹿鸣涧道:“师姐且去,不必担心,百姓这边我自己也勉强照顾得来。”

  鹿鸣涧一愣,心下却想,我真是个自私的人。

  刚才她忧心于陈迁时和他师父,竟对此间救济灾民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救济百姓是顺手为之,若迁哥儿有事,她从不觉得自己一走了之有什么不对……

  行歌却还以为她这个师姐,和她自己、和万花谷那些悬壶济世的仁善弟子们一样,心忧天下苦,一刻不肯安。

  鹿鸣涧微微赧然。

  但她没有说话,只对行歌点点头,便与陈迁时一道儿,就着长安城外的冷月,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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