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上州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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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听了尤江尤乾二人在堂上之言,便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尤家大哥不会再靠近无涯县半步。
尤乾尤江二人能落在他手里,一是尤家自认高枕无忧,没有防备,二是由于尤乾之懦弱平庸,尤江之鲁莽冲动。然而这尤家大哥作为掌家之人,是个有心机又城府的,如今两个弟弟都折在他手里,他绝不会知难而上。对他来说,上上策不外是扇动青州知府来给赵宝珠施压,彼时他不放人也得放,说不定还得将查封的家产全数奉还。
所以赵宝珠才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知府出手之前让这两贼人头落地!
程闻脩也听懂了赵宝珠的言下之意,神情甚为复杂,几番挣扎之后还是道:“这……但若是杀了他们,待知府与那尤大一齐发难,大人便连谈判的余地都没有了啊。”
程闻脩满腔忧虑,他极佩服赵宝珠的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然而他更想让他为多自己的前途想一想,不要因为尤家之事,将自己推入那万劫不复的地步。
赵宝珠望着程闻脩的眼睛,知道他是关心担忧自己才会如此劝解,眸色柔下来:“闻脩,莫要担心我,也不一定便会到那个地步。”
程闻脩猝不及防与他对视,顿感一股酥麻从脊背窜上,他一时间脑袋空白,想说的话都忘了。然而下一瞬,他便见赵宝珠神情一变,低眉敛目,从座上缓缓站起:
“再者,本官绝不与贼人做交易。”
他负手而立,俊秀的眉目间一片坚定,眸中寒光闪烁:“既抓住了贼人,便定要让他们为罪偿命,若为了我一人之前途便让这两贼逃脱罪罚,一不能安民怨,二不能平民愤,那我有何脸面做这什么县官!”
程闻脩闻言,心下巨震。这才意识到他方才竟因担忧赵宝珠的仕途,将无涯县百姓的利益放到了一旁。这些年无涯县众人如何受尤家蹉跎,他也是亲身经历了的,然而他尚忘记了此等苦楚,赵宝珠竟然牢记于心,还不惜以自身前途冒险也要为百姓声张正义。
程闻脩顿时羞愧难当,同时对赵宝珠的钦佩到达顶点,方才一瞬的轻浮心思都被放到了一边。他缓缓站起,正色看向赵宝珠,深深弯下腰作了一揖:
“大人高义!草民愿一生追随。”
赵宝珠闻言觉得有些好笑,道:“一生追随?那科举怎么办啊?”
程闻脩一愣,还真像是一时忘了自己还有秀才功名这回事,呆呆地看着赵宝珠。
赵宝珠本就是逗他的,见他这幅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摆了摆手道:“跟你说笑的,快些回家去吧,今日我害你受了伤,早些休息。”
程闻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待大堂上众人都差不多散了,赵宝珠才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出忧虑的神色来,在堂上来回踱步。
之前那些话阿隆听得半懂,见赵宝珠神情焦急,便也跟着着急,小尾巴似的跟在赵宝珠身后转悠:“老爷,你怎么了?都忙了一整天了,还是先把饭吃了吧。”
赵宝珠闻
言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他现在干着急也没什么用。
一切,都要看是尤大先劝动知府,还是善仪先将他收集的罪证交与巡抚了。
·
次日,尤江尤乾于菜市口处斩。
几乎全县的人都来围观,连周围许多乡上的人都丢下农忙时节手上的活路,一路赶到县城内,就为了那叱咤风云的尤家二贼人头落地。
赵宝珠也出席观礼,这回比上回脸色要镇定许多。
尤乾本就是个胆怯懦弱的人,见了铡刀直接晕了过去,而那尤江在被拉去行刑台路上时还嚣张得很,但死到临头,还是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陶章手起刀落,两位在本县声势浩大的爷,在刀锋下也就是一滩污血,两颗头颅。
众人刹那间高呼起来,多年大仇得报,皆是兴奋地手舞足蹈。赵宝珠站在他们中间,一时间周围人磕头的磕头,说好话的说好话,个年轻力壮的青年竟然还簇拥过来,将赵宝珠抬了起来往空中抛了几下,还是周围的长辈训斥,青年们这才讪笑着向赵宝珠告罪。
赵宝珠有些狼狈地抚了抚自己歪掉的官帽,好脾气地笑了笑:“没事,没事,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家都高兴。”
几个提着自家儿子耳朵的妇人这才作罢。
今日尤贼受死,无涯县家家户户但凡稍有家资的,都杀了猪杀了鸡鸭,在各家屋外大摆筵席。赵宝珠一路从菜市口到衙门里走,一路都在谢绝各家的邀约。他上任也有好几个月了,又招了翠娘在衙门里做饭,所以百姓们大多对他的口味有些了解:
“小赵大人,来俺这儿吃饭,俺娘烧了肉!”
“大人,带几个南瓜饼子走吧!”
“小赵大人,到我们家吃吧,我娘子卤了鹅——”
赵宝珠一时宛若落入了盘丝洞的唐僧,只不过诱人的不是美女,而是各类喷香菜肴。大伙都知道赵宝珠喜甜,且爱吃肉,遂都用各类点心肉菜诱惑他。
以往半刻钟就能走完的路,赵宝珠硬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突围时,他和阿隆两个人拿了满手的食物以及点心。
阿隆右手拿了只油嘟嘟的肥鹅腿,侧头看赵宝珠拿着两块排骨吃的香甜,自己也咬了一口,随即低声道:“这可如何是好,翠娘姐姐定是已将饭菜烧好了。”
赵宝珠三两口啃光两条排骨,道:“那有什么,都吃了便是。”
阿隆闻言有些惊异地看了看赵宝珠,他跟着老爷两人一路吃过来,已经很饱了,老爷竟然还能再吃?”老爷这两日似是胃口很好。“阿隆咬了口鹅腿,道。
赵宝珠又三两口吃掉一块黑米糕,回头看了看一片喜庆祥和的百姓,眸色微暗:“不吃饭哪有力气打仗?”
阿隆闻言一愣,接着笑了笑,道:“老爷说笑了,如今贼人都砍了头,哪里来的仗打呢?”
赵宝珠转回头来,神色微微一变,目光顺着县道看向城门外,低声道:“且看着吧,不久便到了。”
阿隆听得云
里雾里,虽不能完全理解,却从赵宝珠的神情里看出了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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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连三天,无涯县中风平浪静。赵宝珠快刀斩乱麻,将尤家该处置的人都处置了,其下霸占的良田铺面等财产都按着名册还回了百姓手中。陶章陶芮两兄弟的肉铺也终于得返,两人商量之下,准备由陶芮继续经营肉铺,陶章则继续在赵宝珠这里当差。
此时已步入深秋,然而无涯县像是终于迎来了春天一般,尤家这座大石一旦移开,勤勉坚韧的百姓立即焕发出新的生机来。
被赵宝珠付之一炬的丝厂现今已种上了新一茬的粮食,漫山遍野的绿色看着便让人觉得心里暖和。
正是农忙时节,赵宝珠在衙门里也待不住,此刻正皱着眉头站在田边看百姓们耕种。
“哎呀,你这人,怎么插秧苗都不会!”
赵宝珠在田边站了片刻,实在看不下去,挽起裤脚就从田埂边跨了下去,自一少年手中将秧苗抢过来:“你看着,苗是这样插的,你插的那样密,苗怎么长得好呢?”
赵宝珠说着亲自弯下腰插了两排秧苗,偏头朝少年道:“像这样,看懂了没?”
一穿着短打粗布衣裳的少年站在一旁,整张脸涨得通红,似是极不好意思,见赵宝珠看过来,极用力地点了两下头。
周围正在田间农作的百姓见了这场景也停下手上的动作,向少年打趣道:“白狗儿,还不快谢谢小赵大人。”
名为白狗儿的少年闻言,干净窘迫地朝赵宝珠道:“谢谢大人。”
这少年的父母都被尤氏所害,这几年已经流落到了居无定所的地步,全靠乡邻接济,吃百家饭才长到了今天。查抄了尤家的财产之后赵宝珠便将他家的几亩田地归还给了白狗儿,只是放心不下这小孩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时常就要来看看他。
“小赵大人,今儿个天气凉,您快回衙门休息吧,白狗儿有我们看着呢。”
“是啊,他那点儿田,一会儿我帮他弄了就是。”
人们见赵宝珠堂堂一个县官老爷还亲自下田插秧,纷纷劝他回衙门。
赵宝珠却是笑了笑,道:“无妨。”又亲眼盯着白狗儿插了几排苗才放下心来,上了田埂。
然而他刚刚走上去,还未来得及穿上鞋袜,便忽然在乡道尽头看到了阿隆的身影。远远看着阿隆面色发红,边跑边向他喊:
“老爷!不好了、州府上来人了!他们有好多人——”
赵宝珠心中咯噔一下,面色骤然一变。
·
待赵宝珠与阿隆走回县衙门,远远便看见府门已经被一众身披盔甲的官兵围了起来。见赵宝珠走过来,众官兵都朝他的方向转过头,一时间场景十分渗人。
阿隆被吓得紧紧贴在赵宝珠身侧,双手揪着他的衣摆,赵宝珠面色沉肃,回身摸了摸阿隆的头,小声道:“别怕。待会儿进去你就站到墙边儿去,不要出声,知道了吗?”
阿隆满脸恐惧地点了点头
,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宝珠身后走进衙门。府兵们一路从门外绵延至门内,赵宝珠一进门便看见陶章等衙役被府兵看着站在一旁,见了赵宝珠,他们纷纷神色紧张地抬起头来。陶章张了张嘴,刚想对赵宝珠说些什么,就被他微微摇头的动作按了回去。
赵宝珠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随即向公堂内走去,远远便见公堂上坐了一个人。
只见他着青色官袍,却未戴乌纱帽,白面细眼,正端着一盏茶在喝。
赵宝珠一见便知不是尤大,而他虽着官服却未戴乌纱帽,便知这人恐怕是青州知府手下自行任用的幕僚之流,并不是朝廷任用的正经官员。
对此人的身份约莫有了推测,赵宝珠微微呼出一口气,刚跨过门槛,那人便偏头看了过来。
“哟。”见赵宝珠走进来,那人做出一副急切的模样,干净放下了手上的茶盏,转头露出一个笑脸:“这位就是县令赵宝珠赵大人吧。”
赵宝珠走近,目光在他面上微微一凝,淡声道:“不知有贵客来,有失远迎,还请先生见谅。”
那人依旧一副笑面儿,道:“大人客气了,我哪里算得上什么贵客。”话虽说的谦虚,他的屁股却像是粘在了座上似的,赵宝珠进来也没有一丝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赵宝珠也没去坐,就这么站着问道:“不知先生为何而来,还请告知。”
那人闻言,也不急着答,反而又将茶盏端了起来,吹了吹茶水面儿,道:“大人真是个急性子。”说罢他幽幽喝了口茶,才道:“我乃州府上一从事,今得了知府大人的令儿,前来询问税银一事。”
听闻税粮二字,赵宝珠眸光闪了闪,这借口找的还挺好。遂道:“还请从事回大人,上季税银我已全数收理整齐,回头便差人送到州府上。”
谁知那从事听了,面上笑容微冷,道:“税银事关重大,我本次来,便是想请大人跟我亲自走一趟,将这要紧的东西送到知府大人手上才好啊。”
赵宝珠闻言,心中冷哼一声。按律法,上一季的税银可等到下一季再上交,虽然要紧,可也不需要一县长官亲自护送。只不过是要逼迫他上州府所找的借口罢了。
赵宝珠面上冷了几分,朝门外示意,道:“那外头的府兵是?”
那从事笑容不变,道:“听闻近日有山匪作乱,知府大人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特意遣了这些人来护送。”
名为护送,实为监视。赵宝珠心里明白事情已成定局,也懒得费那口舌之辩,淡淡道:“既是如此,还请待我去换身衣服。”
闻言,从事本想拒绝,然而一看赵宝珠裤脚上粘的泥,神色微微一滞,眼中极快地闪过鄙夷,道:“自然,我就在这儿等候大人。”
赵宝珠便转身去里间换衣服。他换衣服倒是没什么旁的心思,就是真的想换一件衣服。然而正在他自柜子里拿出了条新裤子之时,头顶上的窗户忽然发出碰碰两声。
赵宝珠抬起头,一打眼便见一个人如同最敏捷的猫儿一般
缩着身子钻入窗户中,’咚’的一声落在地上,竟然是阿隆。
“你干什么?”赵宝珠一惊,接着立即皱起眉,低声斥道:“我不是叫你在外头等着吗?”
阿隆抬起头,两双圆眼里盈着泪,伸手便抱住了赵宝珠的腰:“老爷,是知府老爷要害你是不是?我同你一起去!”
赵宝珠闻言一愣,没想到阿隆竟然看明白了,遂笑了笑说:“又说胡话。你就在这儿和陶章他们一起呆着。”
见阿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小孩儿的额头,“你别忧心,我是朝廷派到这里来的县官,他们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当场打杀了我。若真要问我的罪,我也有我的道理,他们一时还奈何我不得呢。”
阿隆听了心中更加难受,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他也不全是不知事的孩子,也知道那官府里头有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不管怎么说都不肯松开赵宝珠的衣角:“不!要是大人不带我去,我、我现在就跟他们拼命——”
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泪,倔强地看向赵宝珠,孩子气的脸上竟然显出一分锐利来:“我还会开锁,若是老爷真被下了大狱,我就带大人逃出来!”
赵宝珠没想到阿隆在关键时刻还有这样的胆气,见他如此坚定,犹豫了一瞬,终是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同我一起去。但凡有什么不好,你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听懂了吗?”
阿隆点了点头,遂擦干净了脸上的泪,待赵宝珠换好了衣服,便跟着他走了出去。
那从事见赵宝珠走出来,他笑着从座上站了起来:“大人若都收拾齐整,那咱们便启程吧。”
赵宝珠点了点头,道:“我想带着这小厮一同去,不知知府大人是否介意。”
那从事自然未曾把阿隆这个小孩儿看在眼里,只瞥了他一眼便道:“自然不会。”他收回目光,笑盈盈地道:“只是知府大人吩咐过,人马尽量从简,大人若想带着这小厮自无不可,只是旁的人便不必了。”
赵宝珠闻言,知道他们是顾忌着陶章等人,便道:“我只带他一人。”
听到这话,旁边儿的陶章等人立即焦急地看过来,陶章下意识地想要往前冲:“大人——”
府兵见他有异动,立即刀剑出鞘。赵宝珠心中一紧,赶忙喝道:“你们都给我在这儿等着,不许跟上来!”
陶章闻言顿住动作,额上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地看着赵宝珠,然而赵宝珠却没再看向他。
那从事见状呵呵笑了一声:“看来大人是个聪明人。”
说罢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了眼天色,道:“天色也不早了,还请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赵宝珠面色冷淡,点了点头便跟着他往外走去。然而就在两人跨过门楣之时,那从事忽然回过头,状似不经意地问:
“还有一事,知府大人嘱咐过要问大人。”他笑着道:“不知尤江尤乾此时在何处啊?”
赵宝珠闻言心神一动,所谓图穷而匕首现,这从事
最终还是揭示出了知府的本意。赵宝珠心中冷嗤一声,抬起头来,朝从事微微一笑:
“知府大人可是有事要问那两个罪人?着实不巧,他们被判了斩立决,前几日已经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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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眸光一闪:“我说他们已命归黄泉。”
那从事这才信了,一时间面色几变,嘴唇张合几下,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可、凡是死刑命案皆需上报州府,再经由刑部核查,大人怎可动此私刑?!”
面对诘问,赵宝珠神色纹丝不动,道:“按法典律令,凡是涉及十种大罪的犯人,无需复核便可立即行刑。尤江尤乾二人犯侵吞良田以作商用,官商勾结,不敬尊法,杀人十余四条,按律即刻当斩!”
赵宝珠所引用的法律条文乃前朝初年所设,为的是规范当时盛行的土地兼并,乡绅豪强与官府勾结之风。此律在本朝并未废止,更不用说尤家作孽多端,光是被尤江当街砍杀之人就有数十余之多,这等恶性犯人本就可由官府判斩立决,即刻行刑。
然而那从事却未想到赵宝珠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不仅直接斩了尤江尤乾二人,还敢当他的面就说出了’官商勾结’四个字。
真是反了!!
他面色难看得吓人,恶狠狠地盯着赵宝珠半响,才冷哼了一声道:
“此事我必得即刻报于知府大人,到时候——哼!”他此刻也再没了之前的悠闲,疾步走到门外,令府兵将马车牵来,对赵宝珠也没了笑脸:“还请大人上轿。”
赵宝珠神色不变,带着阿隆上了马车。
阿隆紧紧贴在赵宝珠身边:“老爷,咱们要去哪?”
赵宝珠安抚般地将他搂紧了些,低声道:“我们要去州府衙门,不久便到了。”他怕阿隆害怕,顿了顿,温声哄道:“那衙门修得极其气派,你就当成是去玩儿。”
阿隆眼圈通红,像寻求庇护的小兽般缩在赵宝珠怀中,摇了摇嘴唇。他又不是几岁稚童,怎会被这种话骗过去,情况如此危险,怎么当做是玩儿呢?
一队人马一路行至城门外,忽然起了骚乱。
赵宝珠在轿子内听到外面传来的喧闹声,将侧边小窗上的帘子撩起来,朝外一看,便见马车后面不知何时聚集了众多百姓。他们也不上前,就远远缀在府兵的后面儿,一双双眼睛盯在马车上,朝里头喊叫:
“小赵大人、小赵大人——”
“是不是小赵大人在里头?”
“你们这些狗官!要带小赵大人去哪?!”
那从事也听见了骚乱,自前面儿的轿子里探出头来,看见这么一大波人当即惊了一跳,当即怒斥道:“这些刁民!你们都是死的不成?还不快将他们打出去!”
府兵闻言,立即要走上去抵挡百姓,赵宝珠哪里能看得下去,当即探出头
去:“都不许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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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清冽的声音随着秋风送入众人耳中。听了他的话,众人没有再上前,然而也并未退后,乌泱泱的一群人站在城门下,宛若又一道城墙,走出许久,都还能看见他们目送车队的身影。
那从事也不是傻子,看到这番场景,又平添几分心惊。这个赵县令所得民心确实让人不得不防备,如此看来,果然还是该早日除掉,以绝后患。
·
由无涯县至青州府,路途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不出半日,众人便抵达了青州府。赵宝珠由轿子上下来,立即被毒辣的日头晃了眼睛。今日是少有的晴天高照,灿烂的阳光照在青州府城的白墙黑瓦上,更显得华美异常。
阿隆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府邸,简直比那尤家的庄园还要大上许多,一时惊诧地合不上嘴。
赵宝珠在他身边低声吩咐:“待会儿进去了别说话,也别抬头,我行礼你就行礼,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要有,听懂了吗?”??阿隆紧张地点了点头,也不敢拉着赵宝珠的衣角,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赵宝珠后面。他也不敢抬头,目光盯在脚底的青石砖上,但飞快左右瞥着,怒气看清周围的地形,预备事情已有不好就带着赵宝珠逃跑。
一行人沉默地行至屋外,那从事停下脚步,朝赵宝珠抬起手,似笑非笑道:“小赵大人,请吧。”
赵宝珠对他连眼神都欠奉,微微吸了口气,抬脚跨过门楣。
州府衙门还是跟之前一样幽暗,跨过门楣,帘子在身后垂下,光线便一下子幽暗起来。
赵宝珠敛眉凝神,忽得觉得有些奇怪,这衙门中点的香似乎与上次不同。
他没太在意,缓步走到堂前,朝堂上之人俯身作揖:“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按元治朝礼仪规制,下官首次到任拜见上峰需要下跪呈情,而后便不必再行跪拜之礼。然而就算是礼制规定要跪,赵宝珠也不愿跪这个利欲熏心,和贼人沆瀣一气,贪赃枉法的上官。
他身后,阿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虽然害怕,然而实在想看看这个坑害他们老爷的狗官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还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然而这一抬头,阿隆便骤然愣住了。
他看着那端坐于高台之上,正一脸冷色垂眸看着他们家老爷的官员,嘴巴不自觉张开,狠狠吸了一口气。
这狗官怎么长得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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