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优伶 [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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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师兄弟三人进房休息后,绛云抱着卯符,坐在了门槛上。卯符不情愿地嘟着嘴,叽叽咕咕地低声抱怨。绛云充耳不闻,她揪着卯符的发鬏,下巴搁在她头顶,满脸都是得意。
淅沥春雨,将周遭的景色都晕上了一层墨。在绛云看来,这般的景致未免有些阴郁。想起在凤麟洲上,偶尔下雨,也是明丽晶亮,晃得人眼花。
绛云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雨丝。这时,她的目光在那片阴暗中找到了一抹艳色。
桑葚?!
她放下卯符,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树上点点紫红,正是桑葚。她心头一喜,也顾不得下雨,几步跑到了树下。她绕着桑树转了一圈,一跃而起,攀上了一根结实的树杈。她坐稳身形,伸手摘桑葚。她的手指刚触及那红润可爱的果实时,却又收了回来。她想了想,转向了旁边紫黑色的果实。
她摘了几颗放进掌心,挑了一颗,放进了嘴里。熟透的桑葚,甘甜适口。她并不需要饮食,但也为这滋味浅浅微笑。想起自己第一次尝到的酸涩,她的笑意愈盛。她是天犬,本是狂暴粗鄙为性,啖肉噬骨之流,但如今,心底的感受,却细腻得如同雨丝般,润着每一寸肌骨。
“我也要!怎么能一个人独享嘛!”卯符也走到树下,不满道。
绛云低头看她一眼,笑了笑,继续摘桑葚,片刻之后,她用衣服兜着那果实,轻巧地跃下。
卯符立刻上去,拿了几颗桑葚,送进了嘴里。
绛云看着她,问道:“你不是玉石嘛,也能吃东西的?”
“我吃下的东西,都可炼成丹药……”卯符说着,又抓了几颗,有滋有味地吃着。
绛云听到这句,低头问道:“你炼成的金丹,真的能治百病?”
“什么能治百病啊!”卯符不满,“是脱胎换骨,肉身飞升!”
“还不是差不多……”绛云小声道。
卯符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你想要我的金丹?嗯……虽然你现在有仙道,可本质也是妖兽,若吃了我的金丹,就能真正成仙。不过……”卯符扮个鬼脸,“我才不会给你咧!”
“谁稀罕!我不过是问你的金丹是不是真能治好血证,谁说我要?!”绛云道。
“血证?莫不是说池玄哥哥?”卯符舔着手指,道,“吃了金丹就能成仙,成仙之后,还有什么毛病治不好的?多此一问……”
绛云低低自语一句,“成仙之后,他就是广昭了啊……”
卯符没听清她的话,继续道:“你还真奇怪,刚才还不让我缠他,现在又来问金丹的事。真虚伪。”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绛云皱眉,她收起桑葚,满脸凶狠地说道,“不给你吃了!死兔子!”
卯符一脸委屈,“说说而已嘛……”
绛云不理她,兜着桑葚往屋内走去,谁料刚进门就撞上了人。
她还没开口抱怨,就听对方一声怒喝:“笨狗!走路不看道的啊!”
会这么跟她说话的,惟有幻火。绛云跺脚,怒道:“你才不看道!没看到我拿着东西么!”
幻火皱眉,他看了门外的卯符一眼,拉起了绛云的手,迈步往里走。绛云小心地护着怀里的桑葚,不明就里地被他拉着走。
待二人走到后院,幻火才停了下来。他松开手,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方才想到让主人成仙的捷径了。”
绛云呆呆地捧着桑葚,点了点头,“噢,是什么?”
“笨狗!金丹啊!”幻火笑道,“你我合力,要杀那只使符易如反掌!待它体内金丹炼成,我们就取来给主人。”
“杀生不好吧?”绛云开口。
“它只是使符而已,算得上什么‘生’啊!”幻火反驳。
“……”绛云想了想,道,“圈圈……你觉不觉得,闰生哥哥他根本不想成仙。”
幻火听到这句话,皱眉道:“他仙缘淡薄,修为也浅,悟不得大道也不奇怪。就是因为如此,才需你我协助。”
“可……”绛云犹豫片刻,道,“可是,主人是主人,闰生哥哥是闰生哥哥。若是他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开心,你我有什么资格逼他放弃一切,去做仙人?”
幻火听完,神色里已有了怒意,“笨狗,你难道忘了主人是如何元神俱灭,新笔趣阁骨无存?!你说他活得开心,可有想过,凡人有生老病死!你就那么想看到主人再死一次?!”
绛云深觉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去,看着那些桑葚。
幻火见她不答话,压了怒气,冷声道:“亏你还得主人血肉度化,竟然比不上那两只道行低微的妖精。念在相识一场,我不同你计较!日后你要是敢阻挠主人成仙,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完,转身离开。
绛云抬眸看他一眼,不满地自语:“凶什么凶……”她嘴上如此,心中却也觉得自己奇怪。她初来中土之时,满脑子都是让褚闰生修仙,为何如今反而有些不在乎了?昔日西海一役的惨烈,也渐渐淡薄起来……或许,正如卯符所言,她虽靠主人血肉得了仙道,本质却始终是妖兽。心智思维,始终稍逊一筹。所以,今日的她,该憎恨的憎恨不起来,该报答的也不知如何报答。她比不上那两只为主人四处求医的妖精,更比不上昔日聚窟洲上哀求她寻找广昭的莲花仙童。她既不像仙,又不像妖……到底,这是怎么了?
她正纠结,却听一声声铃音渐进,那声音清远空幽,宛自天籁。她有些疑惑地抬眸,静静聆听起来。
“律音法铃……”梁宜忽然开口,“丫头,你去告诉你闰生哥哥,有高功自己送上门来了。”
“哎?”绛云微惊,却也不多想,转身往客房去。
……
但说褚闰生回房之后,并未上床休息。他虽然困倦,但心中疑虑尚多。他寻了把藤椅座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片刻之后,他半梦半醒之间,又见了那一片氤氲白烟。
一阵凉风忽过,掠起那片白烟,如曳起一片白绡。他只听得有人说道:
“‘道法自然’?这‘自然’二字便是拘束。所以生死有命,所以弱肉强食。自古修仙得道之人,若不破除‘自然’,何以长生久视?尔等已是离经叛道,却要世间万物‘顺其自然’,岂非狂妄!”
那声音嚣张非常,震得四野风动。
但听一个泰然之音答道:“人之所以能长生久视,脱出生死,并非是因打破‘自然’,而是将本身化归自然。随万物盛衰,随日月消长。自然无所谓生死。凡人看之新笔趣阁,以为长生不死便是得道。你不是凡人,难道也不明白?”
“化归自然,便要与这天地一般无情,谁能做到?”
“对,很难做到。所以我仍是凡人,修的不过是问心无愧……”
褚闰生听完那句话,慢慢睁开了眼睛。又是“梦识”?这次,是过去,还是未来?说话的人,又是谁?……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嚣张狂妄的声音,倒是有几分耳熟呢。他笑了笑,伸个懒腰,站了起来。他松松筋骨,动动脖子,这时,耳畔却响起了清幽新笔趣阁。那新笔趣阁似远似近,不可捉摸。他正疑惑,房门却被轻轻推开。绛云探了半个脑袋进来,看到褚闰生时,她微微惊讶。
“闰生哥哥,你没睡啊?”她推开门,走进来。
“刚起。”褚闰生笑着说完,就注意到她全身湿透,样子也有些狼狈。他一眼看到了她怀中的桑葚,便作无事般道,“嗯?一起来就有桑葚吃,我运气还挺好的嘛。”他笑着走过去,拿起一颗,放进了嘴里。
绛云仰头,笑得欢悦,“甜不甜?”
褚闰生点点头,“嗯。”
绛云有些得意。她又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闰生哥哥也听到新笔趣阁了吧?梁宜说那是‘律音法铃’,是上清派高功的法宝!”
“也就是说,有个高功往这儿来?”褚闰生立刻笑了起来,“不是这么巧吧?”
“是乾元观的高功童无念。”池玄就在这时走了过来,开口道。
“童无念……唔,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褚闰生抓抓头,“不过听名字,不会跟我们师傅同辈吧?”
“嗯。”池玄点了点头,“听新笔趣阁,应该快到了。行路震铃,是威慑之法。童无念不是偶然而来。”
“难道是‘太上圣盟’?”褚闰生皱眉。
“无需担忧。童无念的道行与师傅不相上下,若他赢不了,你也帮不上忙。”池玄直白道。
褚闰生无奈,“师兄……”
池玄不以为意,目光淡淡扫过了绛云。
绛云见他看自己,立刻托起了那些桑葚,笑问:“吃么?”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次很甜哦。”
池玄的眉睫微微一动。她用衣服兜着桑葚,果实的汁液染在了布料上,黑黑紫紫的,斑驳一片。如上次一样,她全身湿透,发梢上还粘着树叶。只是,她依旧笑得明亮,一派天真。他沉默了一会儿,却只是摇了摇头。
绛云不禁有些失落。这时,池玄抬起手来,替她拿掉头发上的树叶。绛云甩甩脑袋,抖落那些叶子,粲然一笑。
看到这一幕的褚闰生有些惊讶,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只是那种堵着心的难受又复苏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却又无法不忆起池玄说过的话:但若她喜欢我,却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闭目片刻,压下心绪,继而笑道:“甩什么啊,弄得别人也一身水。”
绛云闻言,满脸歉疚,刚要道歉。却听有人喊话道:“大胆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妖孽?褚闰生听得这句,微微惊讶。难道是来找柳未央和叶芙蓉的?不是吧,他自己先前虽说了,有异象的地方说不定有高功。如今,应验了?他正想着,却听身后传来了异响。
几人转头,就见柳未央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四周,铃音愈响,就听那喊话声又起:“妖孽!我师傅念你们有行善之心,仅以新笔趣阁威慑。若再不伏法,休怪正道无情!”
话音一落,柳未央的神色里又多了几分痛苦。
褚闰生见状,快步走到了外室,推开了大门。
只见门外站着两名少年,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两人不仅生得一模一样,也行装打扮都一般无二。若说不同,就是一名少年抱着三弦,而另一名则是手托小鼓。
褚闰生含笑,拱手道:“华阳观弟子褚闰生,见过两位师兄。”
那两名少年闻言,对望一眼。抱三弦的少年道:“原来是华阳观的师弟,我乃乾元观童高功座下弟子,昌明。”
另一名少年也开口,“昌a!
待互通了姓名,昌明开口,道:“师弟在此,莫非也是为了降妖?”
褚闰生道:“弟子愚钝,不知道所谓的妖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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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闰生听罢,刚要回答,池玄和绛云却在此时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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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玄……你在这里?”昌溃澳阋哺橇街谎谝黄穑俊
池玄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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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云怒了,喊道:“谁是女妖啊!我好歹也是……”
她没说完,褚闰生便打断道:“两位师兄别误会,这位姑娘是我朋友,不是什么女妖。我们也只是在这里落脚罢了,并非与妖魔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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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闰生笑了笑,“两位师兄先别生气,我不是阻着你们办事,只是……”他看看天色,道,“能否请师兄再等两个时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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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因为还有两碗药没喝呢。”卯符笑着,从屋中走了出来。她抬头,看了褚闰生一眼,甜甜一笑,“哥哥,我现在知道主人为什么三番四次放过你了,嘻嘻。”
褚闰生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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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明道:“师弟,你到底什么意思?”
褚闰生满脸无辜,“我真没什么意思。我听二位师兄喊话,显然那两只妖精是逃不了了,那多等两个时辰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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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雨色之中,慢慢走来一个男子。青衫纶巾,颇有风骨。他手中执着法铃,法铃随他迈步,声声轻震,悠远空灵。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要说是段无错的同辈,未免有些诡异。但修道之人,鹤发童颜、青春永驻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褚闰生不再多想,拱手行礼,道:“童高功。”
来者,自然是先前众人口中的童无念。童无念颔首一笑,目光静静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卯符的身上。
“地支十二使符……”童无念道,“把使符带在身边,也只有段师兄有这个胆量了。”他抬眸,看了褚闰生一眼,问道:“师兄现在何处?”
“此事说来话长……幸好有两个时辰。”褚闰生笑答。
童无念盘膝坐下,微笑道:“那我便听你说足两个时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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