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赐宴(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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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日光当窗。玄霜不禁微笑,这几年来,草木惊心,何曾有此好眠。
落梅为她梳洗,将她垂至腰间的青丝挽了个灵蛇髻,三转小盘,向右倾侧,其间令点缀以浅绿绢花,两缕散发垂于耳畔,行动间与与耳上一双长线珍珠明珰相映成趣。
暂不戴其他首饰,先行穿衣,玄霜见拿上来的衣裳重重叠叠里外兼备,虽非宫中诰制所穿,竟也算是小礼服了,她梳头时就有些不以为然,不禁笑着说:“姑姑,寻常家居,不必如此。”
落梅含笑道:“适才陛下遣内侍传话,午间于景和宫赐宴,为英国公与秀苓郡主夫妇洗尘,亦为公主昨日压惊。因公主睡着,不曾惊动。”
玄霜脸色一沉:“我不想去。”
落梅道:“公主,这是陛下为公主压惊赐宴,怎能不去?”
“压惊是假,洗尘是真。”玄霜冷笑,“不过是叫我过去陪宴。”
落梅小心翼翼看着她道:“不管怎样,也是陛下想着公主了。”
生气归生气,玄霜终究不敢连父皇的意旨都抗拒,慢条斯理打理着装,神情始终郁郁。
穿好那套略显烦琐的浅绿衣裳,落梅方给玄霜鬓间插戴,动作轻柔的插上枝金步摇,长长的珠珞几欲垂肩。这种长珠珞本身好看,行动间却不免是个极大的考验,稍大点的动作幅度都可能令珠珞晃动过度从而钩上头发,但玄霜自幼受到严格训练,举止形态,无不轻柔典则仪态万方,她戴这样的首饰,恰是彰显贵气。
一切完毕,落梅退一步打量玄霜全身,又前后打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最后上前为她再次梳拢两鬓垂发,忽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若不乐意见到某人,最好是让某人怕见到你才行。”
玄霜一震,抬目观看,落梅眼中神色的坚毅叫她无端心头颤抖,知已不能逃避。
这一天早晚会来,自母后薨逝她便知道。但真正跨出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气,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重会落梅,也许她一辈子也仅是任由心底的怨恨与黑暗肆意滋生然而永远不会付诸行动。
昨天的雪积了有半尺来深,早起雪止日出,大道上积雪纵有宫人连夜铲去,但路面生成的薄冰遇日融化为水,冰水雪泥一混路面尤其滑腻,此种路况不适合步行,殿外早已备下轿子,待玄霜准备妥当便上轿起行,文杏跟从。落梅绝口不提跟前玄霜前往,不论皇后已经赦免其罪或者皇帝并不打算跟区区一个宫女纠缠,放着她那张多年前的熟脸到皇帝跟前晃悠,总是极不明智之行为。
由芳信殿向东北方向,东六宫尽头便是景和宫,地势较偏,但处于皇宫中轴,皇帝有偏好在景和宫赐宴的习惯。玄霜记忆中这并非她首次参加宫廷赐宴,然而在她十岁以后绝对是第一次――除了及笄那回不算,那回则是由皇后亲自主持于凤栖宫。
宴席摆在景和宫的梅堂,匾曰香远,不过取其应景之意,实际为暖阁,比他处都要暖和,堂外梅影疏斜,枝盖余雪,果然香远益清。玄霜到这里堂内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主客位上一对男女,玄霜识得其中一个,另一个想都不用想便知是英国公钟羽稽,杨若华的新婚夫婿。她瞟了一眼,迅速将眼光移开。
座上犹有他人,右手第一位翩翩少年,俊雅面容间有沉静如水的气质。他是玄霜的十二皇兄,从前的颉王如今的太子。他看到她,微微欠身,露出一个温和笑颜,不算亲近也不疏离,纤长手指玩弄着手上玉杯无意间露出一丝慵懒,仿佛对天下万物皆不甚经心,可玄霜从文杏等宫女私下交谈中早已得知,便是他这一丝无可不可的慵懒气质,令阖宫上下无数少女为之疯狂。
右手第二位空着,第三位是端成公主,最下首则是目前唯一未成年淹留宫内的陈王。
玄霜逐一打量后朝右手第二空位走去,才走了两步便听得太子清淡的嗓音:“玄霜妹妹,你坐在对面。”
玄霜一怔,太子微笑道:“今日一来为英国公及秀苓郡主接风洗尘,二来,也为十五皇妹压惊,所以,今天你该坐主客位。”
杨若华及其丈夫早已站了起来,若华亲亲热热地拉住玄霜的手,笑道:“表妹,来这里坐。”
这是她无法拒绝的有意安排,玄霜心底暗叹口气,只得随同过去。若华不无殷勤地亲自替她解下披风,便坐在她之侧,英国公反坐在妻子下首。
这当然是有意的安排。皇帝开这宴席,不但请了她与杨若华,甚至让东宫太子也列席,这用意不言而喻,是要替她和杨若华作一“和事佬”。然而玄霜实在不明白,这位郡主倒底哪里打动了皇帝,如此得他欢心。
杨皇后的亲属后代,经过那场变故,能够幸存下来的,除了自己以外,便是杨若华了。
玄霜所知道的,母后在世时极宠她,只因她是她杨家的至亲,连父皇也宠她,亲口进为“秀苓郡主”,那是由于,父皇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儿,可是接连有了十来个皇子却盼不来一个皇女,她很好地填补了父皇满怀期待的空白。
母后对她深寄厚望。虽因年龄故,没能让她成为大皇兄的正妃,却有心为她与十皇兄牵线。哪知当时年仅十二岁的秀苓郡主激烈反对,以至于偷偷逃出皇宫,混迹江湖。经此变故,母后便不大再提起这忤逆的侄女,反而是父皇并不介意,出事以前,她和十皇兄的婚事未变,仅因她年幼,未成大礼。
玄霜想不通的就是母后出事以后。父皇可以狠心到连儿子都斩草除根,又怎会放过这个本就不太听话的未来儿媳?更奇怪的是,在母后与十皇兄相继薨后,杨若华与帝室已无半点关系,却仍能以秀苓郡主的身份,将之前婚约视若无物,转而嫁给另一宗室子、英国公钟羽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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