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八章 画舫(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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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人,玄霜一向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认为自己和他不大会有交集。但有了皇帝父亲那句话,和农苦谈判的领导重心便发生微妙变化,从太子那边,渐渐倾向于她了。
既然如此,仓央穆丹也就成了她必须竭力去了解、去把握的一个人。
虽然,心底尚存小小的畏戒。
这男子的硬朗作风,大说大笑,肆无忌惮,与她以往接触的任何一人有异。别说是娴雅淡然的太子,雍容清雅的文恺之,就是显得漫不在乎的葛容桢,其实一举一动也是细致耐心,莫瀛有时虽然显得很霸道,待她的浓浓深情却让她几乎感觉不到那份霸道
回心一想,只要把这个人当成是海上所遇见的殷青荒,也就差不多了。最多不过是口没遮拦,还能把她怎么样呢?
“穆丹哥哥,你怎么来了?”阿羡有一丝惊喜。
她从前与玄霜相处甚洽,不知何以,玄霜突然间给了她很多压力,以至于她和她单独相对,有时简直不知如何回对。穆丹来得正好,他当然会把难题接过去,这个下午她才能真正放松游览胜景的心情了。
穆丹没回答,而是反问:“是否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
玄霜吩咐:“给穆丹王子加座。”
玄霜上得船来,未有明确指明自己身份,船主等仅是猜测,十有八九可嘴上不敢乱叫。此时对突如其来的客人直呼“王子”,那船主娘子乐颠颠地,赶忙添座添杯筷,撤下旧菜换新碟,忙得不亦乐乎。
穆丹不理会这些。琥珀色的眼睛含笑注视玄霜:“公主对我们那位王妃很感兴趣?”
“事情皆由王妃而起,农苦为她下这么大血本,动静这般大,声势这般骇人,我好奇也很寻常。”
“那是我们地王妃,却不是用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可不是什么谈资不谈资,是贵国理当拿出来的诚意。”
穆丹诧异地扬扬眉:“诚意?我国早就举出谈判三桩条件,件件罗列清楚。倒是上国吞吞吐吐、推三阻四,致令谈判至今无有进展,令人望洋兴叹,长嗟在此空度时光!”
玄霜敏锐地捕捉到“上国”两字,这位农苦强横的、从一到大离就不肯服输低头的右谷鑫王沉不住气了,他在讨好自己。
他果然是不能够长期地留在大离。
如果不是这件事与他地利益切身相关,此人没有可能,抛下国内千头万绪,亲身赶来。
她冷冷一笑:“农苦一味推诿,不拿诚意出来。谈判之没有进展,自然在意料之中。”
穆丹一阵沉默,阿羡则酒意尽退,小心翼翼地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
穆丹拿起勺子,喝了一大口鸡汁汤,大声赞道:“好喝!好喝!”
玄霜暗自恼怒,几乎就想拍案而起,但那样做一定没有任何用处,即使是刚才的话也已说得太险,好象在刀口上一般了。ap
满席都是穆丹风卷残云的吃相,尝一样夸一样。唯独嫌美酒太过温和。每个人看他的吃相都惊呆了,南方有名的船菜是用来“品”的,就是供富贵大老爷们、才子佳人们慢慢享受慢慢吃,一边丝竹弹唱,一边浏览湖光山色,这个船菜。是其中用来渲染情致必不可少的一份子而已。何曾见过饿杀鬼投胎似的吃法?
不但吃相粗鲁,吃完了。还顺手抄起雪白桌布抹抹嘴巴。
船主娘子接到意示,出去一小会,转回来撑起一张笑比哭还难看地脸:“禀、禀贵人,三白做好了,是否即刻呈上?”
无比尴尬的气氛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玄霜命:“端上来。”心中打定主意,今天无论如何,任凭那三白有多精致味美,她也是只看不吃的了。
三样菜很简单,分别是清炖白鱼、白灼醉虾、和香酥银鱼。
白鱼置于一只袖珍白色瓷盘内,鱼体狭长,两头微翘,其上洒葱花和姜,再放一圈红辣椒一圈青辣椒以及芦蒿,色彩对比鲜明,煞是好看,一到桌上,香气四溢。
醉虾则是一大盆活蹦乱跳的鲜虾,直接挟起置入盐水中浸熟,当场剥吃到嘴里,虾子还在不断跳动。
银鱼则仅二寸长许,一条条细致盘成牡丹花形,深红的花瓣和碧绿的葱花洒在这一盘洁白之上。
这三样做法,都是相当普通。阿羡自到大离,醉虾吃了两三回,每次都被虾须刺得满嘴生疼,怎么都觉得好难对付,不由皱起眉头,失望道:“这就是三白?看着没多少新奇。”
玄霜微笑道:“这和平常吃的有些许不同,你且尝尝。”
阿羡撇撇嘴,不大相信,挟起一只来烫熟了,塞到口中,先是那上面的虾须,扎上了喉舌,虾体尚在微微挣扎,使得虾须也阵阵颤动,她尚未及生厌,一种柔嫩鲜香挟带酒香的感觉就传入口中。一口咬下去,那虾肉竟有脆生生的感觉,化作汁液涌入喉头。
她没说什么,又接连吃了两个,才道:“好吃。----作料味道是一样地,但是比寻常虾,嫩的太多了。”
白鱼鲜美、银鱼软骨,都不在话下。但她最爱吃的还是醉虾,一盆虾,她一人吃了一半,最不爱的是白鱼,味鲜有刺,银鱼脊部有软骨,可以照常吞下,白虾须子戳在嘴里亦不觉其疼,痒痒地反添新鲜,唯有这白鱼满身细刺,必须一根根吐出来,不下吃鲫鱼的难度。阿羡是无论如何没有这个耐心吃的,尽管这是做得最美观、香味最浓的一道菜。
玄霜解释道:“在宫中食用,白鱼鱼刺事实挑将出来的,其鲜不下于蟹肉,嫩有过之。”
阿羡惊讶道:“挑出鱼刺?这一条鱼一丁点大,少说也千百根鱼刺,得花多少手脚呀!”
穆丹这半天没功夫讲话,刺到一根鱼骨,讨了半碗醋吃了,好半天才没了刺痛,插口笑道:“大离吃喝玩乐,素来讲究,这去除鱼刺,又算得什么。只怕这三白在你们也算不得何种名菜。”
玄霜道:“三白在我们大离确实不算名菜,一来它容易入口,可不容易品味,你想颂风吟月赏花喝酒,知己谈天小酌,那它可耐不起消磨。二来它产量极少,每年国中可以吃上的人,历历可数,无法推广。三来汛期极短,一年只有两个月为产期,才吃上味儿,就没了,它又决不能如蟹、鳖等人工殖养。”
穆丹哈哈笑道:“你们大离于吃喝玩乐方面花得太多功夫,难怪风气日下,人人偏于文弱。”
玄霜按下愠怒,淡淡一笑,继续道:“除此之外,三白更有一点特别。它不能脱离大明湖水,离开湖水两个时辰,或者湖水稍有浑浊,即全身僵硬而死。这是增加它们的名贵,同时,想要以它来做交易,难度更高。我不认为贵国在没有任何必要的情况下,以三白为交易,倒不如请你们新王妃,早些习惯茹毛饮血、骑马挎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地生活为是。”
穆丹脸上那些笑意,因此而慢慢泯灭,良久,他笑着举举杯,又一次岔开话题:“真好口福!真好眼福!”
却将眼光,转移于湖光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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