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昨日死(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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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贞提着客满楼的冰酪和七巧局的奶酥果子回来时,郁润青正在茶馆后院的水井旁洗手,她的脸似乎也洗过,湿淋淋的,透着潮润的白皙。
瑶贞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郁润青的袖口和衣襟湿了一大片,与她平日慢条斯理的作风不大相符。
不过瑶贞也并未多想,走上前笑着说道:“润青师姐,我买回来啦!你热坏了吧,快吃一碗冰酪凉快凉快。”
郁润青垂着眼,用帕子仔细擦干了手,方才抬起头来看向瑶贞:“你,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人吧?”
“奇怪的人?没有啊。怎么了?”
“没事,你不是说自己脊背发凉,有不好的预感吗,我怕你,撞鬼。”
瑶贞眼睛弯弯的笑起来,似乎是笑郁润青的天真:“长平城里怎么会有鬼呢,淮山可是天灵神脉,这长平城在神脉之上,灵气充裕,阴阳调合,是断然不会有鬼邪作乱的。”
郁润青坐到井石旁,接过瑶贞递来的冰酪碗,佯装不经意地问道:“照你这么说,魔修也不敢来了。”
瑶贞骄傲道:“那是自然,咱们淮山一带,方圆百里,好几个修成正果的地仙呢,寻常魔修只要踏足淮山境内,宗门即刻便会得知,叫他们有去无回。”
郁润青道:“寻常魔修?也有例外?”
瑶贞嘟嘴道:“那自然也是有的,就好比,那位重葵剑主,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便能完全遮掩身上的邪魔之气,甚至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内门……”瑶贞说到这里,咬了一下牙,明显藏着怒意,非吃两大口冰酪才能解恨。
郁润青看着她,又问:“既然如此,她想潜入小拂岭杀我,不也是轻而易举?”
这一句话跟着一句话,是那么顺理成章,是那么水到渠成。瑶贞没有丝毫疑心,扬起脑袋说:“哼,哪有那么容易,我师姐可不是吃素的,自从宗主闭关后,我师姐在每处仙府之间都放置了改良后的鱼旗阵,将鱼眼睛换成了镇魔符,那阵厉害极了,我敢说,除了全盛时期的玹婴,这世间没有哪个魔修能不被它绊住脚,狠狠摔一跤。”
“我知道你所说的那几面旗,没想到这么厉害。”
“不厉害就怪了,这镇魔符可是润青师姐你的杰作。”
瑶贞瞥见她手里的冰酪碗,惊呼道:“润青师姐,你快吃呀,冰酪都要化了。”
吃完冰酪和奶酥果子,又去四宝斋买齐了笔墨纸砚,顺道在城西的集市上买了些瓜果蔬菜,二人赶在太阳落山前满载而归了。
“这么多东西,要没有朝阳真不知道怎么拿回来。”瑶贞拍小毛驴似的拍了拍自己的佩剑,糯声糯气地说:“今日多谢你哦。”
于师门代代相传的法器,本就是一等一的温顺,何况剑主又是这样秉性纯良的女子,在世间一流宝剑之中,朝阳可谓十分难得气息平和。这种平和虽然短时间内展现不出它本该有的威力,但在修道这条路上却可以走得更远,更一帆风顺。
问心宗人尽皆知
,闻掌教的这位关门弟子,是真正的前程似锦。
郁润青看着坐在院子里美滋滋啃桃子的瑶贞,不由想到记忆里的玹婴。即便记忆并不连贯,她也仍能感受到当时的心绪——倘若玹婴能有一个好出身……
叹了口气,郁润青又望向院子角落里树立的鱼旗。依照瑶贞的说法,玹婴大抵是重伤未愈,忌惮这鱼旗阵,才不敢贸然跑到宗门辖地之内……
“润青师姐,我回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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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先前在长平城已经吃饱喝足,不必再用晚饭,瑶贞啃完桃子,解了口渴,打一声招呼便御剑离去了。
她走之后,天色渐暗,郁润青点了两盏烛灯,借着光亮在装有杂物的匣子里翻翻找找,很快便寻到了记忆中的鹅卵石。白中泛青的鹅卵石,光滑莹润,在烛光下几乎有一种通透的玉感。
这块鹅卵石,即为“玹”。
郁润青躺倒在榻上,举着鹅卵石,在灯火下看了又看,蓦地想起玹婴那番话。
“从前的事,你记起来也好,记不起来也罢,我只想叫你知道,若非我破除血咒,取出你的心头血,修复了你的魂魄,你根本活不到今日,说起来我对你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你都该报恩。”
“现下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听从我的吩咐,你,我,问心宗,皆可相安无事,要么……你该清楚,我若有意杀你,不过弹指一挥间,血洗问心宗,想来也不难。”
玹婴说这番话的同时,嘴角含笑,指诀翻飞,瞬息之间便在她身上施加了一道杀气腾腾的咒阵。
玹婴……
世间绝无仅有的剑符双修,且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样一个人,还嫌自己不够厉害,非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肯罢休。
思及此处,郁润青又坐起身,绕过屏风,沿着墙根抚摸石壁,待指尖触碰到一个很不明显的凸起,用力向内一推,上方石壁便忽然地落下了,显露出一个类似于神龛的,挂满符纸的暗格。
而那暗格里,是一本厚重而凌乱的册子。
到底是自己的手笔,郁润青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本册子的用意。如今仙盟虽符修无数,但真正精通者只有她一人,她怕自己哪一日不在这世上了,数十年来所钻研的道法也随之湮灭,因此将其整理成册,藏于此处,并附上了几道极其刁钻的咒阵,待来日,只有真正得她传承的后人才能破解咒阵,取得她一生的心血。
玹婴想要的,就是这本册子。
玹婴伤势未愈,并不倾向于和问心宗正面冲突,只想拿了册子悄无声息的离去,奈何郁润青失了记忆,一问三不知,玹婴无法,只能威胁郁润青破坏掉鱼旗阵,她好自己到小拂岭来找。
事实上她一提这册子,郁润青就想起来在哪了。
可这东西若是给了玹婴,叫她回去潜心钻研几年,恐怕更无法无天。
郁润青思来想去,重新升起石壁,又将一旁的衣柜挪过来完全遮挡住了机关,如此稍作遮掩后,才走
到院子里,拔出了一面鱼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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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算出声,敲锣打鼓吗?”
“那也不必……”
夜色深浓,玹婴的瞳孔也格外漆黑,几乎没有多少眼白。郁润青心道,看样子,她这具凡人的肉身,已经快要修成魔了。
玹婴注意到郁润青异样的目光,眉头一拧,却并未多说什么,在院中环视一圈,转身进了屋。
“这书册可多了,你要找的哪本到底长什么样?我也好帮你找找。”
玹婴沉默不语,直奔书柜前的白瓷莲花缸,将郁润青的手稿一翻到底,越往后看面色愈发凝重,显然这堆手稿里并没有一星半点她想要的东西。
其实这天底下能看懂郁润青手稿的符修拢共没几个,就是往前捯两百年,一只手也能数得出来,因此,即便是与仙盟禁术相关的手稿,郁润青也并不特意遮掩,只当废纸似的随便往莲花缸里一丢,而其中就包括“逐溯”和那下九流的“觉耳”。
可玹婴连这都瞧不上眼,一门心思要那本册子。
比禁术更不便于让外人知晓的,想来只有血咒之术了。
郁润青一面思索着,一面整理着被玹婴翻乱的书房,还不忘小声抱怨:“你能不能从哪拿的放回到哪去啊……”
玹婴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她。
郁润青认怂:“好,我不说了。”
玹婴却道:“若你在这屋里藏东西,你会藏在哪。”
“要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我肯定会藏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灶子里,水井里,或者干脆挖个坑埋起来。”
玹婴闻言,竟真走到院中,朝水井里望了望,旋即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跳了下去。
郁润青怔了一瞬,忙快步上前,只见水面倒映着月光,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听到落水声。
“玹,玹婴……”
“我在这。”
水面上方的井壁亮起烛光,赫然是一间狭窄的密室。郁润青不由睁大了眼睛,打死都没想到这口井真的暗藏玄机。
密室里是什么东西来着……
郁润青这样一想,脑海中忽然闪过自己在院中清理杂物的情景,她似乎将一些无处安置的杂物全都装进了箱子里,然后存放在那永不见天日的井中密室……再然后,就换了新的门窗,栏杆,家具,成为现在她熟悉的模样。
回过神时,玹婴已然站到她面前,目光冰冷的盯着她。
郁润青则很无辜:“没找到吗?我说得可都是实话,你没找到也不能怨我啊。”
玹婴仍旧沉默不语,视线却掠过她看向院中的一棵槐树。
槐花早已落尽,满地零落,陷在泥中,只余下旧时的浮香。
玹婴道:“那原来有一架秋千。”
郁润青道:“早破烂的不成样子了,生火都着不起来。”
玹婴走到树下,命令道:“把这里挖开。”
郁润青瞠目结舌:“你还真要掘地三尺啊,淮山这么大,难道要挖一辈子?”
玹婴看向她,瞳孔黑的渗人:“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郁润青抿了下唇,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玹婴和记忆里送自己鹅卵石的玹婴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保不齐是被夺舍了……
郁润青心不甘情不愿的用小锄头刨了几下,只听当啷一声,眼睛又一次瞪大了,难以置信道:“还真有?”
玹婴置若罔闻,张开手掌召来坛子上挂着的竹筒,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张字迹模糊的纸条,只隐隐约约地能看清楚后面几个字。
但愿是真,婴日后不必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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