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123（1 / 1）

“向月亮出发！”
月银带着莉莉丝巨大的乌鸦振翅飞了起来,小女孩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巨大的诡异乌鸦发出高昂的啸叫声，一跃穿过茫茫云层，朝着头顶那轮遥远圆月飞去。
脚下的房屋和行人变成渺小的点,穿越无数飘渺云层，与鸟群擦肩而过。
飞机穿梭在天空之上。小女孩坐在窗边，好奇地看着窗外下方的城市，脑海中闪过不久前动画片。忽然,她眼前出现巨大的黑色翅膀,一只比整座飞机还要大的乌鸦从机翼上方驶过。
乌鸦速度极快，一闪而过，眨眼的瞬间便消失在了小女孩视线中。在这极其短暂的相逢时刻,她震惊地看见，乌鸦的背上似乎有人……
在这个普通的夜晚，莉莉丝望着越来越近的月亮。
直到此时,她依然不敢置信自己在生日这天坐上一只巨大无比的乌鸦，像童话中的小女巫，在月银的保护下,拥有了人生中最梦幻伟大的记忆。
乌鸦当然不能带着人类小女孩冲破大气层赶往月球，那样在没有抵达目的地前，莉莉丝就会因为缺乏氧气死掉。
乌鸦远离城市一路来到大西洋上方，到达一定高度后，月亮已经显得很近了。风变得大起来,呼呼吹动着小女孩的裙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海水咸腥气息。
莉莉丝兴奋地站在乌鸦翅膀上，害怕摔倒小心翼翼抓着羽翼，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新奇又激动。她急切转过头，发现月银正盘腿坐在乌鸦背上。
她盘腿而坐,懒洋洋地背靠乌鸦脊背，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汉堡，咬着汉堡抬头看月，姿态懒散。
又是一群鸟飞了过去，莉莉丝下意识想喊月银，下一秒却震惊地看见，少女的脑袋居然冒出一根软塌塌的黑色触手。
触角尖尖缓缓从月银的脑袋里钻出来，探头探脑望向四周，随后像一根藤曼，鬼鬼祟祟地朝着空中长了出来……
莉莉丝本来以为身下这只乌鸦已经够大了，可随着月银头顶那根触手往外生长，露出的肢体飘荡在乌鸦上方，居然比身下这只成千上万只乌鸦化作的身体还要大许多倍！！
是怪物吗？怪不得距离海洋上万公里，空气中却能闻见那古怪的海水咸腥味道……
莉莉丝震惊地瞪大眼，结巴道：“月、月银……”
月银诧异望过去：“什么？”她一只手拿着汉堡，一边伸手放到自己头顶，然后猛地按下去。
吧唧一声，那根鬼鬼索索的庞大触手就这样被塞进了她的脑袋里。
莉莉丝不自觉向前伸头，张开嘴，眼睛瞪地更大了。
月银不明白莉莉丝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眨眨茫然的眼睛，默默往嘴里塞了口汉堡。
算了，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很奇怪。
前方的月亮明亮圆润，散发出淡黄色的柔和光芒，巨大的黑色乌鸦在伟大的月亮面前，显得是那么渺小微不足道。
月银盘腿坐在乌鸦
翅膀上，神情满足，静静欣赏那轮近在咫尺的圆月。
过了一会儿，莉莉丝终于不再害怕那根消失的古怪触手，磨磨蹭蹭地挪了过来。
她在月银身旁坐下，靠在对方身上，同对方一起托腮看向面前的伟大月亮。
“月银，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呀？”莉莉丝不明白地问道。
莉莉丝亲眼目睹月银头顶长出的古怪肢体，所有人都告诫她远离这位传说中的邪神……但她依然认为，月银是个好人。
她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在自己哭泣时送给自己一枚糖，记得她的生日带她来天上看月亮……如果月银真是一位怪物，那她也没有对不起自己。
月银望着头顶的月亮，轻轻地说：“因为……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谁呀？她和我一样，是月银你的朋友吗？”莉莉丝不明白。
“他……”月银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
莉莉丝茫然，月银忽然看向她，似乎透过她在看其他人，数秒后笑了起来。
她说：“他是我弟弟。”
莉莉丝坐在月银身旁，看着少女咬汉堡，声音惊讶：“月银你有弟弟吗？”原来千面之月也有家人啊！她还以为这些邪神都是独身一人呢。
莉莉丝懵懵懂懂，月银却想到很久之前，江宿流献祭的那一天。
身穿校服衬衫的青年双膝跪在海面，四周是茫茫蓝色蔚蓝海洋，眼前是生长着无数肢体和绿色海藻的古怪怪物。
他俯首低头，深深跪了下去，右手靠近自己的胸膛，血淋淋的心脏从身体里拿出。
月银当时有些奇怪，不明白江宿流为什么会选择自我献祭。
那时她认为，江宿流崇拜的是居住在宇宙虚空之上的千面之月，那片灰色的淤泥海洋，而非自己这缕精神体。
她只是一缕精神体，除了拥有一段在地球时光的记忆，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她的消亡甚至不会对本体造成任何影响。江宿流没有理由，为自己献出生命。
然而江宿流却向她献上跳动的心脏，鲜红的血液从指尖缝隙流淌而下，落在平静的海面，像是溅在月银心中，泛起波澜。
他眼神狂热，眼泪从眼眶顺着脸颊而下，晶莹的泪珠与血水一同坠落，模糊了炙热的鲜血。
江宿流温柔地笑，轻声说：“献给月银。”
月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献给月银。
为什么是月银？
月银只是她借用的人类躯壳，她的灵魂与本体是千面之月不是吗？为什么江宿流身为她的信徒，却在最后时刻说错了名字？
江宿流的尸体沉入海洋，消失在月银茫然的目光中。
直到再次来到地球，月银在某些时刻，看见空荡荡的身旁，想起陪伴在身边那些熟悉的面容时，她才忽然明白江宿流的未尽之意。
他希望她记得他，记得地球上的一切，记得他们所有人的存在。
本体存活上百亿年，记忆无尽庞大如宇宙。她不知道地球上的事情，也不关心那些弱小的人类虫子。
记得所有事并拥有情感的存在，是月银。
……
月银拍了拍莉莉丝的脑袋，笑眼弯弯：“你和我弟弟很像。”
其实莉莉丝和沈小金一点都不像。
他们性别不同，人种不一样，眼睛颜色不一样，莉莉丝皮肤很白长得很可爱，说话温温柔柔，动不动就喜欢哭号，沈小金是个毒舌的小胖墩，他很坚强很勇敢，几乎从不哭。
但月银看见莉莉丝的那一刻，忽然就想到了沈小金。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曾经在地球的经历尘封在磅礴记忆最深处，月银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她甚至快忘记很久沈小金了。
但当月银从厨房中转身，看见莉莉丝的那一瞬间，对上对方那双清澈的眼睛后，那些遥远的记忆瞬间出现在眼前。
她想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小孩。
莉莉丝忍不住问道：“你弟弟在哪里呢？”
“他死了。”月银轻描淡写道，“就在下面，这片海里。”
人类的生命总是那样短暂，跟生长在虚空宇宙拥有无尽生命的神相比，人类就像是蜉蝣，眨眼的功夫便死去了。
月银忽然站起身，她看了眼莉莉丝，说：“我要走了。”
她朝莉莉丝眨眨眼，说：“下次见。”
莉莉丝也挥手说：“下次见。”
在后来的十年里，月银偶尔会出现在莉莉丝身边，有时间隔几周，有时是几个月，有时甚至是一两年。
莉莉丝也长大了，在高中她遇见了自己目前认为最爱的男生。
他叫多伦特，是一名击球手，身材高大，体型健硕，有一头金色的卷发和碧蓝色的眼睛，像威尼斯海，让人溺在里面。
她加入啦啦队，看着棒球队里奔跑的身影，和身边的同伴一样，眼睛写满了热切。
心爱的男生成功击出一颗完美的球，打得对面狼狈不已。
莉莉丝迅速喊道：“太棒了多伦特！！”
“是他吗？”身旁出现一道声音。
莉莉丝猛地转过头，便看见了失踪数年的月银。
月银还是没有变，年龄甚至和自己初见她时没有任何区别。初见时她还是个五岁的小女孩，月银是她需要仰望的仙女教母，可现在，神啊！月银看起来居然比自己还咬年轻！
她一点都没变！
不，她变了。
她穿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牛仔裤，眼线浓密，画着烟熏妆，黑色长发变成银色，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后，垂落在脚边。
她看起来像是自由的海洋。
初见时，月银是甜美的漂亮的，精致的像是天使仙女。此刻的她眉眼上挑，甚至手里还夹着一根烟，眉眼间带着随意的漫不经心。
她就这样坐在身后的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的男生。和以往相同，身边的人
都没察觉这动静，完全没有发现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少女。
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人能看见月银，除了被允许的莉莉丝。
被允许的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每每想到这，莉莉丝心中都会涌现一股无限的感动和自豪！
莉莉丝兴奋地扑了上去：“月银！你回来了！”
天知道，她已经有三年没见到月银了！
莉莉丝亲密地和月银手挽手，两个人仿佛最要好的朋友，她撒娇般不停讲着这些年的事，她紧紧抱着月银的胳膊，一刻都不想放开。
多伦特走了过来，从刚开比赛，他的眼角余光便一直落在莉莉丝身上。
莉莉丝在学校的名声并不好。
她跟学校其他很多同学说过千面之月的传说，有人看见她和空气对话，大家都说这个女孩怪怪的。
她坚信有圣诞老人，坚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甚至还说自己和神是朋友，她有些神神叨叨的。
拜托，现在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天真的相信圣诞老人存在！
但多伦特喜欢莉莉丝。
他喜欢对方的阳光，喜欢对方的可爱，喜欢对方的自信，喜欢对方的笑容，喜欢对方毫不掩饰的爱意。
直到他再次击球，却发现莉莉丝居然没有望向自己，而是和身边的空气说话。
多伦特皱起眉，分了心，手上的球地掉地了。
“嘿，莉莉丝！”比赛结束了，眼看莉莉丝飞速准备离开，多伦特再也忍不住了。
他抹着汗跑上前，说：“莉莉丝，待会儿你要一起去……”
“啊？我今天没空。”莉莉丝看着突然出现的多伦特，眼中浮现惊讶喜悦，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好吧。嘿，我说下次，明天，明天可以吗？”多伦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再次追了上来。
莉莉丝脸红了，笑容阳光：“当然。”
“他不错吧！”等多伦特走后，莉莉丝就像是有了心事的少女，迫不及待地跟月银分享自己的喜悦。
月银摸摸下巴，说：“还不错吧。”
“他是我的真命天子吗？”莉莉丝太相信完美的童话故事了。
月银却说：“你要长大了。”
莉莉丝愣住，她忽然想到小时候，月银拒绝出现在爸爸妈妈面前。她说：“因为你是幼稚的小孩。”
所以当自己长大后，月银便会彻底离开了吗？
……
月银再次出现是在八年后，在莉莉丝的婚礼上。
这是莉莉丝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她站在草坪上，朋友主持婚礼，她和恋人手牵手。
她热泪盈眶，捂着嘴，聆听爱人对自己的爱意。
她坚持不要神父主持婚礼，因为神父属于上帝，而她的信仰属于千面之月。她怕月银没办法出席这场婚礼。
莉莉丝相信，月银一定会来。
婚礼已经过半，莉莉丝魂不守舍。
人群下方的椅子上，月银终于出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对上莉莉丝惊喜的目光，月银缓缓笑了起来，她用口型说：“再见啦莉莉丝。”
去吧，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婚礼进行曲响起，所有人开始起舞，气氛欢快不已，丈夫激动地上前吻她，拉起莉莉丝的手一起跳舞。
莉莉丝本想追上去跟月银说话，此时却不得不握住丈夫的双臂，匆忙地回应对方的亲吻。
她看着月银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月银走了。
此后四十年，莉莉丝经历了离婚，丧子、在日复一日的繁琐生活中，月银再没出现过。
她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梦。
月银当初在婚礼时，便看见她的未来了吗？
莉莉丝躺在病床上，呼吸氧气管缓慢输送氧气，她不知道。
身边围绕着众多亲人儿女，莉莉丝的视线开始模糊，无力地望向天花板。
她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皮，喘着气发出沉重的呼吸，在周围的人群中看来看去……没有，没有。
没有那个记忆中熟悉的少女。
她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