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变法不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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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黄歇的话,信陵君、马服君、司马尚等人也纷纷看向了跪坐在对面的国师。
赵康平用筷子夹起了陶盘中的黄瓜丝对着众人笑着解释道:
“春申君,诸位,我曾在初春时托关系从胡人的商队中买来了一些胡人的种子。”
“家母比较善农事,遂把这些胡人的种子分了分类,在家中小菜田中尝试着催芽种了出来,这种绿色的青丝以及绿色的茎秆都是胡人那边的蔬菜。”
“而那薄薄的皮名为凉皮,旁边稍微筋道些的皮乃是擀面皮,这两种东西之上放着的蓬松有很多小孔的小方块名为面筋,这些都是家母用麦粉制作出来的新食物,原材料都是一样的,只是制作的手法与时间有些不同罢了,大家放心吃,不会出现问题的。”
黄歇、魏无忌、赵括等人听到这种解释都不禁瞠目结舌地低头看着案几上的几种从未见过的新食物。
信陵君第一个学着国师的动作,用筷子夹起几根黄瓜丝放进嘴巴里品尝了后,瞬间眸中滑过一抹惊喜,而后又跟着品尝了炒蒜薹、凉皮、擀面皮、面筋。
其余人瞧见魏无忌的动作也纷纷吃了起来,凉皮香滑,擀面皮筋道,面筋吃起来口感很独特,黄瓜丝爽口清脆,炒蒜薹初始入口微辣细细品尝后竟有一丝淡淡的回甘,吃到这些食物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不在心中发出惊叹的——原以为胡人那边不通礼仪,野蛮的厉害,未曾想到那边的蔬菜竟然这般美味、独特!蛮夷之地不是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啊!
尝到夏日新鲜美食的众人再也顾不上开口了,忙专心致志地低头吃了起来。
政崽的年龄还是太小了,赵岚只让仆人喂了他一点点凉皮和黄瓜沫子尝尝鲜就不让他再吃了,凉皮毕竟属于凉食,她担心儿子吃多了会拉肚子,而擀面皮和面筋、蒜薹小家伙压根咬不动、嚼不碎,直接就不让他尝了。
小家伙只能看,却吃不到,只得抱着自己的奶瓶,坐在婴儿车内望着大人们大快朵颐地流口水。
待到用罢晚膳后,春申君、信陵君、马服君等人即便还有许多话想与国师聊,可看到国师脸上疲惫的神情,以及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只得依依不舍的与国师告别,结伴离开赵府去了小北城的驿站与府邸。
燕国三使、许旺等秦人们也都拜别国师,回到了对门的宅子与同一条街道上的宅院里。
蔡泽几人也都回到了中院里。
可今日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有些难以入睡——
赵王躺在宫中的床榻上辗转反侧,春申君沉默的跪坐在驿站的坐席上用右手摸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敛眉深思,信陵君更是住在姐夫和姐姐的家中豪宅里,挑灯在苦思冥想的写说服自己王兄的家书。
蔡泽、李斯双双用右手枕着后脑勺,看着房梁思考着“大一统王朝”的事情,而韩非则借着烛光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竹简抿唇深思,蒙恬、杨端和、夏无且三个小少年聚集在一起谈论着白日的课程。
后院里。
赵岚带着儿子洗完澡后,母子俩穿着同款睡衣躺在床上,一个闭着眼睛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讲着好玩的故事,一个穿着尿不湿“咯咯咯”地在大床上蹬着两条小短腿儿欢快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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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康平此时洗完澡后穿着睡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锦秀则跪坐在床边的坐席上用空间内的速干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房间内只点了几根蜡烛,昏黄色的烛光在青铜灯架上摇曳。
夫妻俩各忙各的。
瞥见床上的良人无意识蹙起长眉、显然心中有事的模样,安锦秀想起闺女给她说的下午课堂的内容,不由看向床上的伴侣,好奇地出声询问道:
“老赵,你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呢?我听岚岚说你下午讲了许多远超出这个时代的东西,甚至连生产力、生产关系这些内容都讲了,是你白天在赵王宫中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赵康平听到妻子的询问,遂睁开双眼看着正在擦长发的妻子出声叹道:
“没错,安老师你不知道啊,白天在赵王宫中楼昌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在宫宴上跳出来给我当众出难题,让我讲未来的局势。”
“我就趁势谈到了大一统王朝,中间牵涉到了生产力,后来春申君、信陵君等人追着我回家后就在讲课的过程中慢慢引出来了许多东西。”
安锦秀闻言擦头发的动作也不禁一顿,她对官场上的事情其实了解的很少,平日就是医馆与家两点一线的往返,也没怎么与小北城的权贵夫人们接触过,看着眼下良人脸上的深思,她忍不住有些担忧地询问道:
“老赵,你一下子讲了那么多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事儿呢?会影响大势吗?”
赵康平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着妻子诚实地回答道:
“安老师,我们一家穿过来就已经对这个时空中的许多人和许多事产生影响了,我下午所讲的东西必然也会对许多人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不过不用担心,这些影响不会对大势有碍。”
“我很清楚现在什么事情在赵国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现在天下诸国,除了秦国外,其余诸国不是昏君奸臣当道就是庸君懒臣从上到下占满了,我讲的东西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春申君、信陵君、马服君、韩非知道了,蒙恬、杨端和同样知道。”
“他们知道了,他们背后的家人自然也会同步知道。”
“春秋战国这个乱世本就是生产力极度低下,但思想大爆发的时期,百家各有各的思想,我现在的所作所为也只是给这其中加入了一种更先进的思想,思想再先进,但空有先进思想,生产力远远跟不上又有何用呢?古今中外,能够推动社会发展的本源力量从始至终都是生产力。”
“正如后世学过马原的人都知道社会的最高发展阶段是共产主义社会,可受制于生产力,到咱家穿越前这个阶段也离得远呢,
同理,我现在空拿出先进的思想,一丁点儿先进的提高生产力的法子都没有拿出来,没有从根本上提升六国的实力,只会使得这个乱世的思想更往前发展,对百家学者增补自家的学说有益,又会对整个大势产生什么影响呢?”
“呵——你都没瞧见,我白日刚在宫宴上讲了大一统王朝,赵王立马兴奋的从高处跑下来,拉着我的手说他想要实现这个伟业,我只说了一句想要建造大一统王朝,就先把赵国的世卿世禄制废除再说,赵王当场就借着喝酒头晕跑走了。”
“下午春申君还在府里询问我,说在不废除世卿世禄制的前提下,让我说一下别的选拔官员的好办法,我倒是后来讲了后来朝代的选官制度。”
“瞧着春申君和信陵君对汉朝的举孝廉挺兴奋的,二人全都跃跃欲试想要改变楚国和魏国的选拔官员制度,但我心里像个明镜似的,知道他们这想要很难实现,不从根本上废除世卿世禄制就想要举孝廉,怕是即便推广下去肯定还是个四不像。”
“你信不信,即便我今日在课堂上讲的内容流传出去,往后赵国的贵族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甚至还会装聋作哑的当我胡说八道,亦或是压根没说过这些惊世骇俗的话!”
安锦秀听着这话都不禁有些迷糊了:
“那你讲这些究竟是准备做什么?又起不了什么作用?白白浪费口舌吗?”
赵康平用两只大手摩挲着膝盖,满脸复杂地说道:
“说出来就不算浪费,我之所以把这些先进的思想讲出来,是希望在乱世之中的有识之士能在知晓未来的情况下,少走弯路。”
“唉,凡事有利必有弊,我讲的东西是一把双刃剑,若是有人能将我讲的东西听进去,早早地做出一些改变,会提前规避风险,而或许大部分人都会装聋作哑。”
“既然要给人当老师,那我就得做好这份传道授业解惑的工作,若我不在活着的时候早早地把我肚子里知道的先进东西教导给我的弟子们,处在乱世说不准哪一日我就出意外了,那么我肚子里盛着的那些东西就只能跟着我一起入土了。”
“呸呸呸!大晚上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安锦秀气得出声骂道。
“唉,安老师,我现在只负责埋种子,未来种子究竟能不能在别人的心中生根发芽,那不是我能管、也管不了的事情……”
“或许”,赵康平眸中浮现一丝不忍,低声叹息道,“我今日讲的这些超前的东西也会让一些热爱自己母国但又在大势之中救不了自己母国的人痛苦万分,未来陷入极大的精神内耗里,若他们能想通道理,顺着大势走,或许未来会一并成为政的助力,走不出来怕是就会……”
赵康平没有将话给说完,安锦秀却从自家老赵的口中听到了深深的无奈、悲哀与抱歉。
她心中也闷闷的,看着窗外的夜色有点儿不好受。
从上一辈子的后世旁观者,一下子就穿到了两千多年前,变成这一辈子的乱世局中人,他们一家子有金手指
又如何?
八个月前刚穿来没权没势只是一个卑微的小商贾,被便宜女婿放弃,便宜女婿一家压根不将他们一家子弱小如蚂蚁的存在看在眼里,秦赵大战,两国细作的消息都沟通艰难,他们又没有翅膀,难道要舔着脸在空中飞到西边的秦国去?只因为秦国是最后的胜利者就要这般做出选择吗?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能飞去又如何呢?他们一家只是一个卑微的上不得台面的邯郸小商贾,吕不韦那般大的商贾在咸阳贵族们跟前都处处碰壁,他们在没有社会地位之前,拼着九死一生跑去秦国只会遭受到更差的待遇!
为了活命,为了能一家老小能安稳的在乱世之中苟活下去?难道也有什么错吗?他们用金手指冒死给家里套一个玄学光环,老赵一个前世的超市小老板跑去混一摊烂泥的赵国政坛,平日能在家苟着就苟着不出门与那些小北城的权贵们掺和太深。
呵——真实的世界里除去家人们,任何外人之间的交往本质上都是利益的互换,虚伪又现实。
扪心自问,如果老赵现在没有显露才华的话,他们会在邯郸安稳的生活大半年吗?那逃跑的便宜女婿会巴巴的写道歉家书大老远的从咸阳送到邯郸吗?
现在他们一家也只是被局势给裹挟着往前走的特殊的普通人。
能做的事情只有好好保护闺女和外孙,让这母子俩能在赵国平安不受欺负的好好活着,直至入秦。
仅此而已。
……
翌日,春申君、信陵君那一群人又早早地跑来国师府了。
这次赵康平没有讲课,而是带着他们瞧了前院生机勃勃的菜园。
黄瓜和蒜薹也有名字了,老赵起的——胡瓜,胡蒜(蒜薹)。
这也是黄瓜和大蒜刚被张骞从西域内带回来的名字。
春申君、信陵君等人听到这俩名字不禁面面相觑。
“国师,额,您起这名字是不是有些太简单了?歇认为这绿色的长果子与绿色的长茎吃起来比葵菜还要美味。”
“葵菜都是现在的蔬菜之王了,您给这绿长果子起个翠玉的名字,歇认为也是可行的。”
赵康平笑着摆手道:
“春申君,我种胡人的种子只是想要发现更多能吃的蔬菜水果罢了,等以后种子多了亦或者是与胡人那边的商队建立联系了,兴许十几、二十几年亦或者三十几年后,这些小菜田中的种子也能走进千家万户了,它们的名字越通俗越简单庶民们就越能理解和接受。”
“胡瓜、胡蒜,庶民们一听到这两种蔬菜的名字就明白这是从哪来的,是什么东西,以后若还想要这两种蔬菜应该去哪儿寻找种子,对我而言这要比起个文雅的名字重要多了。”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不禁又是被戳动了一下。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贵族,实在是做不到也理解不了国师的心,怎么随随便便一件事情就能扯到庶民们身上呢?
春申君满脸可惜的望着那顶着小黄
花的小胡瓜,这般漂亮的果子竟然顶个这般俗气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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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连着三日,这些贵族们天天都泡在国师府内从早待到黄昏。
春申君亲眼见了四种新农具,知晓魏国的一千八百多家加盟食肆到下月月底也会全部装潢完毕、七月初正式全面营业的话。
黄歇也暗暗将加盟食肆的事情记在心里,从国师家用麻布描绘了四种新农具的图样。
待到第五日,春申君清晨从小北城的驿站赶到大北城的国师府,与国师告别后,就到西南方向的王城与赵王告别,而后怀着满腔斗志一路往南回母国。
同一时间,七百多公里外的咸阳。
章台宫内这次足足送来了两麻袋的竹简。
秦王稷等人头次看到这般多的竹简简直惊讶不已。
十人的围读团队加一个凑数的小昌平君足足围着那两麻袋竹简在章台宫内从早待到天色擦黑。
守在殿外的宦者、士卒们不时能听到殿中人的惊呼,以及自家君上传出来的兴奋喊叫和愤怒的咆哮。
之前刚知晓“一国灭六国”的“地域大统一”和简单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的论述时,秦王稷就激动不已的仿佛自己已经成为天下唯一的王了,应侯更是直接兴奋的昏厥了。
如今看到竹简上更精深的描述,什么?“大统一”只是初级版本,还有“大一统”这个更高级的版本?!
秦国未来不仅能够覆灭天下诸侯,还能统一文字、货币、度量衡等等!
幸好秦王稷的身体很好,心脏功能也很好,否则让他一下子“看见”这般美好的秦国未来,超长待机的老秦王怕是得兴奋的提前好几年直接去找自己的大父、父王和王兄了。
“大一统,大一统!”
秦王稷双眼发亮地紧紧握着手中的竹简大声喊道。
应侯也满眼放光地抚摸着竹简上写有“两大规律”的墨字,只觉得自己脑袋中现在已经塞满了“提高秦国生产力”的七个大字。
与欣喜若狂险些要拉起手跳舞的秦王稷与应侯不同,武安君整个人显得非常的沉稳。
打了一辈子歼灭战的白起头次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冷战”这种东西。
思想战从思想层面上将敌人变成我方人,舆论战从舆论层面使得我方站在舆论制高点牢牢地抓住话语权,贸易战更是通过经济封锁就能使得敌人不得不求和。
太新鲜!太值得深入研究了!
武安君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中记载新奇战术的竹简。
蒙骜、蒙武看着蒙恬的家书上写,胡人的种子不仅真的被王老太太给种出来了,甚至胡瓜和胡蒜薹吃起来还美味的紧,父子俩都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连他们做大父、做父亲的都不得不感慨自己的长孙长子实在是运气太好了!胡人的种子他们俩都还
没见过呢,恬那小子可已经在邯郸吃上了!
啧!
王龁、王翦两位年轻将军也拿着手中有关战术的竹简看的认真,双眼之中满是璀璨的小星星。
吕不韦这个把生意做到天下诸国的大商贾,今日也是头一次知道管仲那一手谋略竟然也是能抵得住千军万马的战术,心中同样感慨不已,自己的前岳父懂得的东西真是可怕的吓人!
太子柱抱着手中写有“大一统”的竹简,又探着脑袋看看老父亲放在案几上的孙子照片,一个劲儿地傻乐,一双长目都被胖脸给挤成了两条缝。
唯独嬴子楚看着手中竹简上写“大一统王朝建立后,最强大的诸侯国无仗可打后就会走向崩溃的军功爵制度”,坐立不安。
虽然现在军功爵制度在秦国还是很好用的,但是弊端也已经早早出现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秦国如今引以为傲的制度也是需要更改完善的啊,若是眼下都已经从岳父口中知道未来的优与劣了,一点改动都不做,岂不就是等着走向岳父竹简上描述的“老路”吗?
黄昏时刻,望着大父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公子子楚忍不住出声喊道:
“大父,今日咱们看了这般多的竹简,一下子接受了如此多新鲜的信息,我们秦国是不是也要相应的做出些改变了呢?”
乍然听到整日被君上怼的子楚公子开口说出这话,内殿中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嬴子楚。
望着大父盯着自己蹙起斑白眉头的嫌弃模样,嬴子楚也没有退缩,而是从坐席上站起来,绕过案几走到木地板中央,对着跪坐在主位漆案前的性子霸道的祖父俯身作揖,满脸认真地说道:
“大父,岳父言没有什么好的制度是亘古不变的,最好的制度就是与时俱进的制度。”
“早年间我们秦国积贫积弱,高祖父与商君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变法使得我秦国快速崛起,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我秦国早已傲然于九州,天下诸国怕我们秦人怕的要死,也恨我们秦人恨的要死。”
“正如岳父在竹简中所说的那般,无形之中我们秦国已经在天下的舆论战中输了个彻底,我们现在因为军功爵制度而强大,最后也会因为军功爵制度的崩溃而崩溃,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咱们是不是应该认真将我们的秦法梳理一番呢,将那些已经不合适的严格法规给修改的宽松些,让广大庶民们能稍稍喘口气呢?”
“毕竟岳父已经道明未来的局势了,我们以后的目标是收复天下诸国的民心,是建立史无前例的辉煌大一统王朝,而非秦国一国的民心啊!”
“再者,咱们是不是也得注意一下对外的名声了?顶着虎狼之秦、暴秦的名声,傲立于九州,天下广大庶民们不认识字,他们也没有自己的想法,很容易被他们的君主和臣子蛊惑,对我秦国产生偏见。”
“若山东诸国的庶民们不能从心底里对我秦国产生向往,那么咱们未来即便建成大一统王朝,怕是也很难坐稳天下吧?”
听到子楚公子
竟然能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言之有物的话,应侯、武安君等人倒是对这个第三代的王位继承人有了新的认知。
原来——子楚公子虽然名声不好,眼光也很有问题,但是他的脑子还是没问题的啊!
秦王稷也不禁往上挑了挑斑白的眉头,这一席话不是从他胖儿子口中听到的,反而是从他的不肖孙子口中说出来的,的确令他也有些惊讶。
他遂将手中的竹简放在宽大的漆案上,身子靠着后面的软榻,眯眼望着站在面前的孙子出声道:
“你说说你的想法。”
嬴子楚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大父的表情,发现看不出喜怒,只得边思索边出声道:
“大父,孙儿曾在邯郸待过多年,非常明白我秦国与赵国虽然同出一脉,但是两国的国风与氛围差别许多。”
“商君严厉在国中打击商贾,虽然确实让更多的秦人都去农耕了,可是孙儿认为商贾还是很重要的,没有关东的商贾我们秦国所产的东西压根都卖不到山东六国去。”
“更何况现在岳父的食肆在赵国开满了,在魏国也遍地都是只差正式营业了,若是到时岳父的食肆开遍了山东诸国,唯我秦国没有一家,民以食为天,孙儿担心这到时或许会引起我秦人的不满。”
“所以呢?你是想要让我秦国也像那山东诸国一样商贾遍地走?”
秦王稷面无表情的看着孙子,语调也变得有些冷。
嬴子楚不禁攥了攥垂在身侧的两只大手,摇头道:
“大父,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子楚认为若是一种东西明显利大于弊,六国既然都有,那么我秦国必须也得有!”
“岳父曾经给蒙恬讲过在我秦国建造麦粉加工场坊和豆制品加工场坊的事情,还给他的弟子们讲过商业中入股与分红的事情,孙儿认为我们也可以在秦国这般做。”
“仔细观察秦国的舆图,在每个乡或者每个亭都选一个铺子、亦或者平地建造一个铺子作为华夏康平食肆在秦国的加盟点。”
“食肆的征收或者建造,由国库出一半的钱,我们王室出三成的钱,其余两成的钱可以号召国中的贵族官员们加入进来,大家一起建造秦国国企。”
“由您或者应侯亲自出面与岳父商量,让我们秦国的食肆也加盟岳父的食肆,而后食肆赚到的钱,一半划到国库,两成给贵族官员们分红,我们王室从三成的钱中分出一成给岳父,这样以来,岂不就是和赵、魏同步了?”
“这样既能与岳父搞好关系,又能让我秦人吃到便宜实惠的食物,还能给国库增收,因为国库和王室占大头,食肆是国企,需要统一管理,也不会像其余诸国那般混乱,还能给那些伤残的老兵提供更多谋生的机会,岂不是一举数得?”
在场众人听到子楚公子的话都不禁沉思了起来,若这话放到孝公时期,子楚公子必然会被孝公和商君联起手撸起袖子痛殴,可是现在的秦国已经不是一百多年前积贫积弱的秦国了,天下的局势也不是一百多年前的那样了,秦国的土壤确
实滋养不出商业,可士农工商,每个阶层都少不了,打击商贾没问题,可难道商贾就真的没有一点儿用了吗?没有商贾转卖物资,秦国能得到山东诸国的东西?
原本孙子一开口就惹得自己想要出手打的大魔王这次听完孙子胆大包天谈“秦法改革”的事情,一向暴躁的老秦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将手中的竹简重重砸在孙子的脑袋上,足以可见秦王稷这是听进去了。
太子柱瞧了拧眉深思的老父亲一眼,而后又望了望站在木地板上的儿子,不禁轻咳两声笑道:
“父王,儿臣觉得子楚这话仔细想想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您难道就不好奇正宗的康平食肆的美味食物究竟是什么滋味吗?”
秦王稷:“……”
“再者,儿臣觉得国企挺好的,您想咱们干什么不要钱?打仗要军费,挖渠修路也要钱,眼看着赵国如今靠着康平食肆,不仅赵人们吃到了好吃的食物,还引得魏国、韩国、燕国的有钱人都纷纷跑到赵国游玩花钱,咱们秦国趁着这种机会多赚些钱以后不就能更好的实现大一统了吗?”
太子柱又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富贵肚子笑眯眯地说道。
秦王稷用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宽大的漆案,眉头一会儿拧起,一会儿舒展,没有搭理儿子和孙子,而是看向应侯出声询问道:
“范叔,你怎么看呢?”
应侯将手中的竹简圈起来,握在手中看向秦王稷,蹙眉叹息道:
“君上,臣认为太子殿下和子楚公子说的话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信陵君、春申君都是魏国和楚国的贤人,他们一个是魏王的胞弟,一个是楚王的心腹大臣,都是自己母国内很有影响力的人。”
“康平先生几日前竟然当着他们俩的面讲了如此多的新东西,臣认为燕国、韩国不足为惧,可赵国、魏国、楚国还是比较有实力的,想来这三家未来很有可能会根据康平先生所说的话来进行变法,若是对手在根据局势变动进行改变,而我秦国一点不变,那么我们可能我们就会落后了。”
秦王稷闻言又抿着薄唇深思了一会儿,遂双手重重地一拍漆案,满脸认真地高声喊道:
“既然局势已然改变,而我秦国的律法中确实有了不适宜现如今情势的法规,那我秦国也就开始新一轮的变法!”
“呵——”,秦王稷眯着眼睛勾唇讥笑道,“一百多年前,那些山东诸国的笨蛋们就与我秦国一样变法,可最后呢?他们哪个比我秦国强了?!”
秦王稷不屑的抬了抬下巴,满脸傲然地说道:
“既然一百多年前我秦国能胜利变法,那么一百多年后,我秦国必会再次胜利!而那些笨蛋们,哈哈哈哈哈哈,一百多年前他们都胜利不了,如今他们的国力衰微那么多,一个个长着彘一般的糊涂脑子,没有他们先祖那般英明,寡人倒是要擦亮眼睛好好地看一看他们那些笨蛋们究竟准备怎么变法!”
……
五月末,红彤彤的桃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上。
暑气翻涌。
“公子,公子,大王的信送来了。”
邯郸小北城平原君府的东侧院里,信陵君正跪坐在案几前整理着昨日从国师府内的蹭课心得,一听到自己驭者的声音,忙欣喜的从案几上抬起头。
老门客侯赢跪坐在一旁看着公子其余的蹭课心得,闻声也抬起头看,瞧见自家公子高兴地从驭者手中接过一个信筒子,忙迫不及待地拧开信筒子从中取出一卷竹简,用小刀片挑开封口的漆泥,满怀期待地摊开竹简一看,瞬间脸色大变。
自从小半个月前,他在听完国师于府中所讲的那番“大一统”、“举孝廉”等新鲜知识后,遂冥思苦想结合魏国情况,心心念念琢磨出来了一套适合魏国的变法方式,让人送到了大梁,原以为能看到王兄惊喜不已的赞叹,未曾想却在夏日中迎头浇了一大桶掺杂着冰块的冷水。
侯赢看到自家公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他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公子,可是魏国出现什么事情了?”
信陵君面无表情地摇头道:
“魏国无事,侯先生亲自看看王兄的信吧。”
侯赢闻言忙上前接过竹简,低头一瞧也错愕地瞪大双眼,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无忌,大一统王朝乃古今第一大谬论也!国师危言耸听尔!汝不可轻信!寡人阅毕,可笑之至!往后无需再议,世卿世禄制乃祖宗之法,不可变也!——兄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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