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六国合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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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秋,小小的桂花一簇簇地聚在一起于枝头绽放,带来浓郁的花香。
周王畿——洛邑拥有绝佳的地理位置,地处中原,三面环山,一面环水,四周都是天然的屏障,可谓说是冷兵器时代易守难攻的代名词。
处于风水宝地,又是天子脚下,故而住在周王畿的周人们性格一直都是十分温和,遵循周礼,没事儿时就喜欢在家煮些热乎乎的肉汤亦或者菜汤喝一喝,在安全的地域内竟然在乱世中过着与世无争的温吞生活。
显然与七雄之内的画风都迥然不同。
可惜周国内秋日的平静再次被西边的秦军给打破,当听闻秦军似乎有意攻打周国的消息后,周人们瞬间变得人心惶惶的。
年老的周人都还记得,多年前,意气风发的秦武王嬴荡率领虎狼秦军东出函谷关,攻陷周王畿西边的宜阳。
那时天命还眷顾着周人,性子猛烈的秦武王在洛邑因为举大禹之鼎而绝膑身亡。
可一晃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秦国的国力日益强盛,相反周天子的实力逐年衰弱。
不大的周王畿硬生生分着西周公国(王城一带)与东周公国(巩县一带)。
比秦王稷还要大上十一岁的周天子姬延如今已经年近八十,是个十分年迈的老者了。
他寄居在西周公国的王城内,日常能管辖的地方差不多就是仅仅周王宫周边极小的土地,相反周王畿的实际管理权在西周公和东周公二人手中。
往日总是内讧的西周、东周二公,如今收到秦国武安君率领三十万大军朝着周国逼近的消息算是彻底老实了。
两个与秦王稷年龄相仿的老者,望着白发苍苍的周天子姬延着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忧心忡忡地说道:
“天子,咱们不能在王畿内坐以待毙啊!秦人如果攻破王城,那么咱们周人就会尽数遭受到虎狼秦军的屠戮啊!”
“周朝八百年的宗庙社稷也会在吾等手中化为泡影,那么咱们就切切实实地成为周朝的罪人了啊!”
跪坐在漆案前的周天子延望着急得跳脚的西周公,白发苍苍的老者脸上满是皱纹,眼角层层叠叠的皱纹中更是藏满了悲哀与失落,他闭眼叹息道:
“余一人已年迈至此,手中无财,膝下无兵,余一人除了个天子的名头,又有何本事能够抵抗虎狼秦人呢?”
“余一人”是周天子的自称。
听到天子的自嘲之语,手握实权的西周公与东周公只觉得仿佛凭空挨了一巴掌。
二人对视一眼,东周公遂满脸担忧地拱手道:
“天子,您莫要妄自菲薄!您才是正统的天下之主,抵御秦人我们周人固然会同心协力,可是仅有咱们周人还远远不够!”
“臣认为秦人虎狼之心,窥伺天子之位多年,早已引得山东诸国不满多年!在这危急时刻,您应当在内号召周人们打起精神抵御秦人,在外发布天子令,急诏燕、赵、韩、魏、楚、齐六国兴兵助周
,集六国合纵之力以及天子之威共同对抗秦军,从而保留我周朝的宗庙与社稷啊!”
“天子,东周公所言不错,臣附议!”
“形势紧迫,我周人现在已经到了濒死关头,退无可退了!您应当速速对各诸侯国发布诏令,且在王畿内鼓舞民心。”
周天子延听着二位臣公的话,不禁拧着斑白的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用昏花的双眼看着面前两个比他年纪稍小一些的臣子为难地叹息道:
“可是若打仗的话,余一人去哪里寻军费呢?”
东周公眼珠子一转立刻高声回答道:
“天子,王畿存亡与每个周人都息息相关,臣认为您可向城中的富户们征收钱财作为军费,稍许下几分利,待到逼退秦人后,咱们再慢慢将钱财归还给那些富户们。”
周天子延听到这法子,一张老脸上满是难堪,又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连如今自己住的王宫都已经多年未曾修缮了,若不向城中的富户们征收军费纵使是在王宫内掘地三尺怕是也挖不出多少钱来了。
周天子延闭眼长叹一声,朝着西周公与东周公二人有些颓唐地摆了摆手。
俩人见状就明白周天子这是默认了,忙俯身行礼,躬身退下了。
……
因为战事将起本就踌躇着要不要携带着家人跑路的王畿富户们,还没来得及驾车出逃就先等来了拿着戈矛冲进家中征收钱财作军费的王宫士卒。
富户们的钱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哪曾见过打仗时军费不是出自国库,而是出自庶民们呢?
眼见着富户们一个个像是铁公鸡似的不愿意拔毛掏钱,被西周公、东周公派来跟随王宫士卒征收军费的小吏瞬间急了,对着一众富户们张口就骂道:
“汝等商贾脑袋简直糊涂的紧!秦人若是攻破洛邑城,别说我们这些小吏士卒们逃不了了,难道汝等认为你们这些商贾还能在秦人手下跑得了吗?”
“大战当即,周人应该从上到下一条心!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人的出人!汝等皆是城中的富户,不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出钱做军费,难道还想要等城池被攻破后,这些钱财都系数当成战利品被虎狼秦人们给抢夺了吗?!”
得到消息,聚集在一起的富户们听到小吏的话,不禁脸都青了,心中暗骂道:汝等作为吏员,站在高处这般大义凛然的责骂我们,感情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出钱对吧?!
可是偏偏这小吏说的话也在根子上,若是真等到国破家亡了,打击商贾的秦人们怕是能将他们这些富户们吃干抹净、连骨头渣子都吞没了!
逃跑吧?既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到他国,也不清楚他国敢不敢在这危险的关头,接受周人。
可若是不逃跑吧,就一定要出钱了。
一众富商们脸色愁苦的互相对视一眼,而后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才推出一个领头的人对着小吏拱手开口道:
“君子,吾等愿意掏出家财充作军费
帮助天子与两位周公一同对抗秦人。”
“可是我们想要天子给我们一个凭证,在凭证上写清楚待到击退秦人之后,天子和两位周公将会慢慢的将所借的钱财归还给我们。”
小吏听到这话想了片刻也觉得这是富户们心中的底线了,遂又极快的带着士卒返回了王宫。
待两位周公听闻富户们讨要凭证的话,简直大怒。
西周公猛地一拍案几愤声骂道:
“这些卑贱商贾们真是罔顾周礼!眼下国难当头,他们竟然连尊卑都不顾了!敢让天子给他们写凭证!”
“是啊,如果不是怕这时候砍了他们会在王畿内引起民心动荡,直接让士卒们将这些富户们的家一并抄没了,军费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东周公也跟着愤愤然地辱骂道。
周天子延却沉默半晌,才声音苍老的对着宫人开口喊道:
“来人,给余一人拿简牍和笔墨来。”
“天子,您身份尊贵,哪能给那些卑贱商贾们写凭证呢?”
两位周公闻言忙从坐席上站起来,伸手阻拦道。
周天子延却瞥了二人一眼,讽刺地讥笑道:
“余一人不写,汝等写可否?”
西周公、东周公听到这话,瞬间面容尴尬的闭嘴了。
……
当一众富户们拿到周天子用简牍给每家每户所写的“欠款凭证”,别说掏出去的钱能不能收回来,总之凭证在手,心中总算稍稍有了些安慰,富户们也纷纷打开家中的库房掏出钱财给周天子和两位周公做军费了。
与此同时,周天子朝着六国发出的天子令也被骑着骏马的王宫士卒快马加鞭的送到六国君王手中。
洛邑与韩国的新郑城离得最近,中间只有一百五十公里。
而韩都与魏都大梁又紧挨着,中间只相隔九十公里。
是以韩王然与魏王圉是最先接到天子令,收到周天子所提出要举六国之力合纵抗秦的消息的。
紧跟着赵王赵丹,楚王熊完以及收完孝后刚继位半年的燕王燕冥以及齐王齐建都陆陆续续收到了天子令。
六位国君反应不一,六国臣子们也都各有看法。
韩都与洛邑挨的很近,秦人攻下上党时,韩王然还能稍稍坐的住,毕竟上党与新郑还离得远,纵使是上党郡被秦人夺走了,秦人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新郑城来。
可若是落邑被攻破,新郑周围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半点能用来防御敌军的天险都没有,秦国大军能直接越过洛邑,直冲新郑腹地,那么韩都就变得危险极了!
韩王然即便再昏庸,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也是懂得的。
更何况他即便不为了韩都的安危考虑,韩王一脉、燕王一脉、魏王一脉可都是姬姓。
姓代表血缘关系,氏代表社会地位。
眼下周天子即便实力再衰弱,可是周王畿内宗庙所供奉的列祖列宗不仅是周天子的老祖宗,也是韩王、燕王、魏
王共同的老祖宗。
是以韩王然没有思考多久,就决定出兵五万往西进军援助周天子,魏王圉也紧跟着决定派出五万大军前往洛邑援助周天子。
住在蓟都的燕王冥在与儿子喜和国相栗腹商议后,遂同样下令派出五万大军一路南下援助周天子。
除了韩、燕、魏三家外,赵王一脉姓嬴,楚王一脉姓芈,现任的齐王一脉姓田。
周王畿既离赵都、燕都、齐都还远,洛邑又没有供奉他们三家的老祖宗。
三王当然不会像是韩然、魏圉、燕冥那般快速派出大军前往洛邑支援。
经过近一年的拉扯,楚王完与春申君的变法已经宣告彻底失败了,二人在王宫内看着舆图上宜阳与洛邑所隔的距离。
春申君不由拧眉叹气道:
“君上,臣认为秦军这次进攻周国的势头很是迅猛,当年秦武王为了大禹九鼎,年纪轻轻就折在洛邑,想来这次老秦王不仅是奔着九鼎而去,还是想要一举覆灭周国,消灭周天子和两位周公啊!”
楚王完双手背在身后,听到心腹之臣的话,眯眼望着舆图,过了许久也跟着叹道:
“歇,你与寡人所料一样,老秦王本就行事嚣张跋扈,自从国师提出大一统王朝的概念后,老秦王想要建立大一统王朝的勃勃野心更是连藏都不愿意藏了。”
“周国原本就实力弱,在白起的手中是抵抗不了多久的,唯一值得寡人欣慰的点儿是洛邑绝佳的地理位置,王畿周边一圈的天险,纵使白起用兵如神,想要攻下洛邑怕是也要用上不少的时间。”
“既然韩、燕、魏三家都出兵了,如此天赐良机,那么寡人也应当派出十万大军,为我楚人谋划,歇你来亲自领兵!”
黄歇刚听完自家君上的话不禁满是愕然,不明白他们楚人跑去援助周国干嘛,可当他看到自家君上话音落下后,用手指所点的位置时,春申君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忙拱手大声喊“诺”!
……
秦军再出函谷关,洛邑一道天子令骤然间使得天下的局势变得愈发的混乱,仿佛一大锅咕嘟咕嘟煮沸的水,使得天下诸国都不太平静。
而在东边临海的齐国内,却还是一片岁月静好的状态。
几十年前,齐愍王当政时,四处征战,那时齐人的武德很是充沛。
齐愍王在垂沙之战中大败楚国,往西进攻三晋之地,还想要吞并周室,自称天子,可惜在与秦王稷争夺霸主之位时败于秦军之手,后来一口吞并宋国后又惹得天下众怒,齐国遭遇乐毅带领的五国大军,被联手的五国猛揍了一顿,打到最后竟然把偌大的一个齐国都打得只剩下两座城池了,好在还有田单。
等齐愍王凄惨身死,其子齐襄王继位。
齐襄王薨后,他的儿子田建就坐上王位了,成为了齐国现任的王,但是齐国的实权不在田建手里,反而牢牢掌握在他母亲——君王后手中。
多年前,五国伐齐的大战已经把齐国打得从上到下都怕了。
短短几十年间,齐国的执政阶级就从“好战要战”变为了“躲战怯战”,可谓说从一个极端到达了另一个极端。
齐王宫内,齐王建看着摊开放在漆案上的周天子所写的合纵之信,不禁看向旁边的母亲好奇地询问道:
“母后,我们齐国真的不派援军帮助周天子吗?”
君王后蹙着眉头摇头道:
“建,你要记得我们齐国居于东边,咱们没有争霸之心,只需与秦国交好即可,不要贸贸然掺入中原的战事。”
“周天子此战必败,我们齐人经历过灭国战,好不容易复国了,不要在注定失败的战争中,轻易折损我们的士卒了。”
齐王建向来是母亲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母亲话音一落,他立刻满脸认同的点了点头。
可母子俩的念头却与齐国的众多学者不同。
当从王宫中传来齐国不会出兵援助周天子的消息时,临淄稷门外的稷下学宫内众多学者最先炸锅了。
儒家大师荀子跪坐在坐席上,蹙着斑白的眉头看向跪坐于对面的阴阳家大师邹衍摇头叹息道:
“邹兄,齐王与君王后实在是太短视了啊!母子俩想着不争霸就一味的不关注西边六国的局势变化。”
“我从不相信,秦国现在与齐国交好,待到秦国真的覆灭燕、赵、魏、楚、韩五国后,还会心甘情愿的放着东边的齐国丝毫不犯?”
邹衍听到好友的质疑,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
荀况一个赵人自然可以随意评价齐王与君王后,可他一个齐人怎好评价那母子俩。
看着邹衍面容苦涩的模样,荀子也忍不住叹息道:
“邹兄,自从齐愍王身死,齐国从灭国再复国之后,我瞧着这学宫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愍王薨后,稷下的辉煌就已经绚烂到了头了,我原以为襄王当政时只是不重视学宫,直到齐王建继位了,我才彻底看清楚了,眼下的齐国执政阶级已经完全不将学宫放在眼里了。”
“他们不思进取,一味的将脑袋埋在沙子里不去管、不去问、不去看西边诸国的情况。”
“学宫现在也已经没有什么发展的空间了,一位位大师都已经去世,年轻人之中也选不出几个能担当大梁的人。”
“唉,我今岁已经五十有五,年近花甲,我虽然来自赵国,却在齐国待了多年,现在也无力气和心力担当学宫的祭酒了。”
“不瞒邹兄,我准备等西边的战事结束后就进宫向齐王辞行,离开学宫,寻一处清净的地方好好带着弟子们著书立说,了却余生了。”
邹衍听到这话,低头沉默了许久才跟着叹息道:
“况,我能理解你的心思,可现在正值乱世,诸国纷争不断,天下间哪有什么清净的地方?你若是离开稷下的话,是准备返回你的母国,还是想要去哪个诸侯国呢?”
荀子抿唇摇头道:
“邹兄,我现在也正在苦苦寻觅合适的住所,楚国的春申君与我有些交情
,待秦国那边的战事结束,我进宫与齐王辞行后,或许会回到赵国看一看家乡,而后去楚国寻春申君。”
邹衍听到这话,也笑道:
“愚兄年岁大了,即便有心出行也受不了舟车劳顿之苦了,听闻赵国这两年似乎出了一个被仙人灌顶的奇才,况若回到母国了,可以前去看看,那位奇才是否真的如同传闻中那般厉害。”
荀子听到这话,只是笑着转头看向了室外绚烂的火烧云,久久没再出声。
……
“君上,我们赵国不能看着天子令无动于衷啊,秦国的国力强大,且老秦王野心勃勃,亡我赵国之心从未消停。”
“如果我们此番不趁着这次周天子提出的六国合纵的机会,向洛邑增兵一同打秦国,消耗秦国的兵力,那么待秦国吞下周国实力更盛后,将会直接威胁到我们三晋之地的存亡啊!”
赵王宫内,年轻的马服君再次对着赵王谏言令其兴兵助周的事情。
楼昌却大声反驳道:
“君上,咱们赵国刚在长平之战中与秦国议和不到两年,赵人们才过了不到两年的平静日子,怎么能因为一道天子令就要将我赵国再度卷入战事里呢?”
“楼昌!你究竟是何居心,为何处处要为秦国说好话?!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听到楼昌再一次“放弃救援周国”的话,赵括紧攥着垂在身侧的两只大手,双眼恍如冒火似的紧紧盯着楼昌愤怒地大声骂道。
楼昌也挺直胸膛对着赵括面红耳赤地高声怼道:
“马服君,你暗自骂我心歹心,我还要质问你究竟是何居心呢?即便周国是嘴唇,那么也有韩国、魏国替我赵国挡在前面做两颗牙齿呢!”
“你现在都已经是赵国最年轻的封君了,难道还想要撺掇着君上出兵卷入洛邑那里与我们赵人完全不相干的战事,好让您带领大军获得战功,爵位更进一步吗?!”
听着楼昌这张口就是一句句满怀恶意的揣测,年轻的赵括简直气得想要当众撸起袖子打楼昌!
高高跪坐在宽大漆案旁的赵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天子令一到达邯郸,邯郸的官员们就分成了三派,一派以年轻的马服君为首主张出兵援助周国,一派以楼昌为首主张不出兵,另一派就是以平阳君、平原君为首默不出声。
因为“要不要派援兵”的事情赵王已经被底下的臣子们追着吵了好几日了。
无论出不出兵,今日都得要有个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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