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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鸠一时结舌:“这还叫快?这次为求稳妥,我足足关了他近二十天。”
清清哑然:“已有二十天了?我怎么觉得才三四天。”
莫鸠叹道:“看不出道长还是个心狠的。”
清清也叹:“看来明天我得把他带上了,也不晓得这么久没出门,他还走不走得动道。”
事实证明,裴远时不仅走得动,还走得十分快。
二人从清晨出发,循着莫鸠给出的路线,一路攀枝折叶,翻山越岭,在山林间用轻功穿梭而过。至此,已经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接近午时了。
因为第二日期盼已久的出行,昨天晚上清清罕见地失了眠,直到鸡鸣时分才沉沉睡去。睡眠不足,加大半日的奔走,她已经汗流浃背,实在吃不消。
相比下,在出行前被她数次告诫“累了就说万不可勉强”的师弟,好像还从从容容、面色平静,各种上蹿下跳,都不在话下。
真是岂有此理!
清清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愤愤地擦了把额间的汗,正要发号继续前进,却觉得头被什么东西砸到了,那东西似乎是从树上掉落。
她不耐地抬手一抹,将不明物事从头顶拿下,定睛一看——
那是一小串红彤彤的果实,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细小枝条上,旁边点缀着深绿色的小巧叶片,看上去十分玲珑可爱。
清清拿着这串红豆仰起头,果然瞧见少年坐在树枝上,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他今天穿的是浅色的粗麻布衣,显得整个人利落又干净,眉眼间清朗朗的蓬勃气遮都遮不住。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惊觉,自己已经好些天没在太阳底下正经瞧过裴远时了。禁足以来,她日日忙碌,偶有几次去房间找他说话,也是黑灯瞎火,绝不会说旁的多余废话。
上次这么仔细打量他,似乎还是……
清清呆呆地看着树上的人,从他俊秀的眉眼到挺直的身形,她不得不承认,他这副模样生得很合她心意。
想到那次绵长又炽热的亲密,她在心里又衡量一番,觉得还是自己更占便宜。
“师姐,”裴远时终于忍不住,“红豆杉有毒,这个不能吃。”
“啊?我当然知道有毒,才不会吃,我又不饿。”
“可是你刚刚一直在咽唾沫。”
“我才没有!你看错了。”
“没有饿吗……那师姐在想什么呢?脸还那么红。”
清清眼珠一转:“我,我在想,你穿浅色还挺好看。”
“…………”
“嘻嘻,真的很好看哦,简直是长安城最俊俏的少年郎。”
半晌,树上的人小声说:“我现在又不在长安。”
清清改口道:“简直是这座山头最俊俏的少年郎。”
裴远时语塞:“这里难道还有旁的人?”
清清十分耐心地再次改口:“那就……完全是这山头最俊俏的,这该好了吧?”
裴远时叹了口气:“多谢师姐首肯,我会继续努力的。”
清清便满意地笑了,如此插科打诨一番,她也不那么劳累,二人复又上路,终于在日中前,赶到了莫鸠所说的那处山谷。
作者有话要说:诗歌是偷的李贺的《苦昼短》
俩人短途一日游透透气。
第97章 蝶泉(中)
“状如漏斗,中有狭口……说的就是这处吧?”
二人并肩立在山崖边上,清清眯着眼,将手放在眉边搭成小凉棚,往下首的山谷望去。
天空一片澄净透蓝,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在万千碧色之上,眼前正是一处幽深玲珑的山谷。层层枝叶间,隐约可见一线细流悬挂在对面山壁上。
有风卷起他们的发梢与衣角,暮春时节的风暖得熏人,日光亦明亮到晃眼。
裴远时指了指对面那道山瀑:“师姐看那是什么?”
“那是水……咦?”
清清定睛一看,那围绕着水流,悬浮在空中,不断闪动的紫色光点,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紫色大蝴蝶吗?
“太好了!”她搓着手,转过头朝裴远时雀跃道,“就是此处,一路过来,我还生怕找不着地方。”
阳光下,她仰起头看他,不等他回应,便眼珠一转,笑得更加灿烂:“师弟……”
裴远时微笑道:“师姐想做什么?”
“我们比一比,”她遥指着对面蝴蝶出没之处,“看谁先到那里。”
“好啊,”裴远时顿了顿,添上一句,“有什么彩头吗?”
“彩头?”清清一愣,这种无聊的比试他们进行过不知多少回,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出这种建议。
她满不在意道:“谁输了,谁就得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没有彩头,便随口无中生有一个彩头。裴远时听了,眼中笑意便加深了些,他看着女孩的发辫被风吹得松散,口中却淡淡:“好。”
话音未落,清清往下一蹲,足尖点地,跑了几步助力后,在悬崖边上高高跃起,如出巢的晨燕般灵巧,纵身跃入山谷之中。
风在耳边呼呼地刮,清清只觉得心如身体一般轻盈,所有纷乱思绪都通通消散而去了。部落中的古怪,杀手的追缠,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那些时刻积压在心头的事,此刻她全不再想。
近了,更近了,她已经能听见远处哗哗水流声,如珠玉四溅一般清脆。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能看见的蝴蝶越来越多,它们成群在树上休憩,被清清一惊动,便扑闪着翅膀四散开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跳到了一株高大的紫藤树上,浅紫色花瓣纷纷而下,落了清清满头,她无心去拂,借助了枝条反弹的力度,又一次高高跃起,转过一块巨大山石——
眼前是能让人毕生难忘的绝美景象。
一线细流高悬在山壁,沿着山缝潺潺流下,汇聚在此形成一处清澈剔透的小潭。潭边生长着几株高大的紫藤树与木槿花,此时正值花期,一片紫烟粉霞,如梦似幻。
更有无数深深浅浅的紫色精灵,在半空上下翻飞。每扑扇一次翅膀,便是绚烂的珠光闪动,流光溢彩不过如此。
它们停留在水边或树梢,瑰丽美好的色泽,就像是有神女剪碎了朝霞,从九天之上随意抛洒而下,正巧落在了这处秀美山谷中。
有清凉的水汽不断扑来,为清清一点点驱散正午的暑气,她呆呆看着眼前的景象,胸口因剧烈运动还在起伏不定,心中却只余四个大字——
不虚此行。
有一只手伸过来,为她拈下头上的花瓣,清清一回头,见裴远时正垂着眼看她。
“你输了!”她扬起下巴,“我都等了你两炷香。”
这当然是夸张之语,从他们出发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炷香。
裴远时只低声应下:“师姐轻功了得,棋高一着,我输了。”
清清得意一笑,便不再管他,回过头又看景色,喃喃道:“太漂亮了,太漂亮了……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她小心迈步,绕过一从又一从盛开的花,走到了水边上。
潭水清澈,底下长满青苔的石底清晰可见,一丛丛纤长水草柔柔地在水底招摇。闪着微光的水面上,落了不少粉粉紫紫的花瓣,正随着涟漪慢慢漾开。
清清见了,又抚掌叹一声:“好!”
好似在看杂耍,而不是在赏美景。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赞叹又惊动了水周的蝴蝶,它们纷纷飞走,四散而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在这只有叮咚泉声的僻静山谷中尤为明显,清清回过头,尴尬地说:“你笑什么?”
裴远时走到她跟前:“我笑师姐。”
“我就知道!你笑我粗鲁。”
“我笑你可爱。”
要不是站在湿滑的水边上,清清差点惊到跳起来,她面颊刷一下绯红,难以置信地盯着裴远时。
盯着他嘴边上那抹轻飘飘的笑。
她受不了他看着自己这样笑,立刻指责:“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裴远时不解地说:“我说了什么话?”
“你,你未经允许,就擅自夸我。”
“那我此前夸师姐轻功了得,你也没说什么。”
“这不一样。”
裴远时又笑一声,看上去心情极好:“怎么不一样?望师姐明示。”
他现在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这么笑着低头看自己的时候,清清总会有些受不了。
她咬牙切齿:“你,你不要自作聪明,自鸣得意,最后自作自受!”
她往前一步,逼近眼前可恶地笑着的少年,伸出一根手指狠狠点在他胸口,一字一顿道:“自、作、自、受。”
裴远时却抓住她气势汹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两下,低声重复着她的话:“嗯……自作自受。”
清清一惊,又想起那日在楼梯上的对话——
“不是忍受的受,是享受的受。”
她惊疑不定地打量他,看到他嘴角仍有笑意,那眼神却越来越暗,显然是意有所指。
哇,胆敢在师姐面前花招百出,玩什么话里有话的把戏!
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清清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用力把手抽回,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眼下被占了上风,缠斗无济于事,别给她逮着机会,到时候狠狠扳回一城,他再怎么求饶,她都不会听。
清清不再理会坏师弟,慢悠悠围着泉水转了两圈,又弯下腰,掬了一捧清水泼洒在脸上,顿时倍觉清爽。
他们这次出行,是打算在外过一夜的。
原因无他,莫鸠此前信誓旦旦地说,这蝴蝶之所以聚集在此,是为了求偶,它们的鳞翅能在夜里发光
一旦夜幕降临,它们会围绕着水池翩翩起舞,力求自己闪烁的荧光与饱满的翅膀能吸引到伴侣。届时,这片幽静秀丽的小山谷,会真正如同星河洒落,美到不似人间。
他极力描绘那样的盛景,清清哪受得了这个。她当即便兴致勃勃,问了一大通,连夜收拾了包袱,准备在蝴蝶泉便过一夜。
至于这包袱——起初清清拿着,后来一直挂在裴远时身上。清清并不体谅他大病初愈,他哪有半点虚弱样子,反倒是自己精神不济,不便背负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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