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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当夜,梁公子被拖到公堂之上打了三十大板的事传到大街小巷,云容和小厨房的小丫头小荷吃零嘴唠嗑,小荷穿着蓝底小袄,脸颊红扑扑的,被云容喂了两颗糖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个模样和云容幼时很是相似,她忍不住捏捏她的圆脸,见她噘着嘴不高兴了,立刻又塞了一颗糖进去哄好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打听来的消息,小荷小大人似的趴在云容耳边嘟囔:“今天外头可是有好戏瞧,那经常调戏女郎的梁公子挨了打呢,领回去的时候直接昏死过去了,梁老夫人哭得那叫一个惨,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云容正盯着她的脸瞧,摸着自己的肚子只盼着是个如此可人的小娃娃,小荷说完坏坏地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牙齿,对于云容的出神不满地嘟着嘴:“我都不和别的姐姐说这些的。”
“梁公子?”云容这才反应过来,“是比我高这么一点,看着身体不好的小公子吗?”
“你也遇上他啦?”
云容后知后觉地点点头:“这样看来,浦州的官老爷也挺公正的。”
小荷不同她讲话了,李厨子唤她过去烧火,给林夫人准备点夜宵。
云容也踱着步子走回厢房,她趴在窗户上往里瞧俞济,小道士被训诫了一番,他鲜少被孟鸿卓如此训斥,心中不安,许是被师兄的话刺-激到,端坐在床上念着符咒练习。
他此刻的模样同平日不太一样,乍得一看,动作表情同孟鸿卓很是相似。
小娘子本想和他说说话,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敢打扰,小声地推门走进准备绕到耳房去,俞济敏锐地睁开眼,见是她,低声唤了声小师妹。
云容应了,脸上的雀跃压不住:“俞师兄,我方才听说我们遇见的那个公子挨了打呢。”
俞济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他技不如人,如若是孟师兄在的话也不至于还需别人搭救才能脱身。
他沉默不语,耷着脑袋像个古板的老头子,真是越来越像表兄了,云容心想。
云容不喜欢看他这样,表兄是本身就是那样的性格,而他在外挺开朗爱笑的,于是小声告诉他:“我更喜欢你笑的样子,俞师兄。”
俞济缓缓抬起头望向她,似乎为听到这样的话而震惊不已。
“是,是吗?可是孟师兄那样才足够稳重……”俞济呆呆地看着她,只记得喜欢那两个字,耳垂都红透了。
云容点点头,透着娇憨:“表兄是表兄,俞济是俞济,你没必要和表兄一样,总有一天,你会和表兄一样厉害的,不,会比他更厉害!”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观主每次都以师兄为榜样,让他们向师兄看齐,他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他和孟师兄一样,他也会成为师兄那样的人。
“我知道了,”俞济目光坚定,仿佛想通了什么,粲然一笑,“多谢师妹。”
云容虽然不懂他懂了什么,但也知道自己安慰好了愁眉苦脸的俞济,她有些骄傲地想,虽然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捉鬼也不行,但奈何说话中听,也不是无用之人。
两人都心满意足,各自回房睡了。
深夜,俞济睡得迷迷糊糊中被摇醒,他睁开眼望着站在床沿严冷的孟师兄,揉了揉眼睛,快速从床上坐起来:“师兄……”
“我要出去一趟,你去守着林夫人。”
他语调很快,俞济丝毫不拖泥带水,跳下床披上道袍就跟着往外走。
两人都放轻了脚步,顾虑着睡在耳房的辛云容。
“师兄,你要去做什么?”
孟鸿卓从包袱里取出金钱剑,面色凛然:“老管家深夜出门,我去看他做些什么。”
“你注意一下林员外的动静,”说到这,他又看了一眼耳房的位置:“你去把她喊起来,要睡去林夫人的房间睡,一个人不安全。”
俞济懂他的意思,有时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孟鸿卓披着夜色跟了出去,脚步轻巧,跟在老管家的身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这一路跟到了一片荒芜的野地,藏身的地方就少了。
老管家蹒跚着走到一口枯井旁,吃力地推开井口压着的巨石,挪出了一点小缝,借着手上灯笼的光凑近往里瞧。
藏在树后的青年盯着老管家从腰间解下水囊,一边念叨一边将水囊里的东西倒进去:“老爷只是无心之过,您还是放过他吧……”
等到老管家倒完东西,往回走了,孟鸿卓才靠近那一口井,托着巨石往侧边倒去。
本以为是一口枯井,往里探头,井底映着头顶的弯月。
他探入了大半个身体,鼻尖嗅到残留的新笔趣阁气……还有压制恶鬼的动物血腥气。
看来,妙音娘子曾经被丢入到了这里。
实体已经不再,孟鸿卓挪动巨石时,才发现在巨石下方还贴有黄符。
同样也是压制恶鬼的符箓,只不过已经被撕破了,像是人为。
忆起俞济同自己诉说田家巷发现的异常,他起身往田家巷赶去。
他站在屋顶上巡视了一圈,袖中的法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盯着云容曾经去过的院子,跃上围墙,还不等发作,红衣从窗棂中钻出,鲜红的指甲直逼他命门。
眼看就要得逞,不知从哪来的金钱剑正对着她的雪白的掌心,猛地一刺,顿时焦黑一片。
仔细听的话,还有呲啦的声响。
被伤到的妙音娘子现身,脚尖点在石桌上,红裙翩跹,恨恨地盯着他。
“趁你手上暂且没沾人命,快些收手投胎去罢。”他收拢了金钱剑,道袍被晚风吹得鼓起来,肃然劝告。
妙音娘子嘲弄地笑着:“投胎?我如何投胎!?”
“勿要执迷不悟!”
昔日花魁落魄至此,听了这样的话尖声大笑:“你们这些臭道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在我被推入井中的时候,可有人来救我!?那水可真冷啊,我的孩子何曾不想活!执迷不悟,我为何要悟!”
她退后两步,孟鸿卓珉紧唇跃下高墙,将腰间的法绳握在掌心,就要去绑她。
“我会让你的孩子投胎,”孟鸿卓紧跟着妙音娘子往屋内追去,沉声告诫,“若是手上沾了人命,那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门一推开,孟鸿卓就被人死死抱住了腰。
屋内点着一盏温黄的灯,妇人死死抱住他,对着妙音娘子嘶喊:“还不快走!”
闻言,妙音娘子的脚步却是迟钝了一下。
她回头望着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姐姐……”
“莺娘!走!”
孟鸿卓蹙眉,怒喝一声:“妙音娘子!”
红衣女子盯着妇人泛红的眼睛,声音轻得听不见:“姐姐,下一世我再陪你看桃花。”
等到孟鸿卓挣开妇人,妙音娘子早已不见踪影。
他起身欲追,又被拽住了腿,低头看去,妇人满脸的泪,咬着牙死死抱住他。
“莺娘活着的时候已经过得够苦了,求求你放过她吧……”
“我这是在救她,倘若你还想让她有下一世。”趁着妇人怔楞之际,孟鸿卓俯下身,掰开她的手将自己的腿从她怀里抽-出来,往林府赶去。
他赶到的时候,林员外已经被掐住脖子悬在半空好一会儿了。
在厢房门前,孟鸿卓瞧见云容抓着一手的符箓往俞济身上拍,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女鬼的攻击一般。
妙音娘子躲开俞济的攻势,抓着林员外的后领在地上拖,看来是恨极了,双目赤红,丹蔻已经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血液不停地往外冒,林夫人看到这副场景直接晕了过去,还好有拂冬扶着才没摔倒。
等到云容和拂冬将林夫人扶进去躺在床上再出来时,妙音娘子已经被孟师兄打落在地上,手上的法绳绕住她的手腕防止她伤人。孟鸿卓的力气很大,见她挣扎个不停,双手控住她的身体才制止了她的逃脱。
“俞济!”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取下另一根法绳就要往她身上绕,却不料她手腕灵活地扭动,指甲突然暴涨往俞济胸口抓去。
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的云容眼疾手快地将黄符往俞济胸口一拍!
妙音娘子一时不察,指甲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变短了一大截,她尖叫着,朝着云容嘶吼一声。
云容被吓得蹦了一下,眼睛瞪得圆圆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又觉得两个师兄都在这里,小娘子深吸一口气,不甘示弱地吼了一声回去。
孟鸿卓:“……离远些。”
俞济忍不住笑出声,被孟鸿卓斜着眼瞪了才收敛了起来。
妙音娘子被绑成了粽子,老管家颤巍着抱着林员外让仆从去喊大夫,他看着脖子上冒血的洞惶恐不已,指着妙音娘子破口大骂:“你这小娼妇……”
“你个老不死的!”孟鸿卓一时想去堵住她的嘴,奈何她的战斗力太强,骂起来不带停,老管家连插话都不能,只能听着妙音娘子一只鬼动嘴皮子,“就是因为你的撺掇,你们怀疑我的孩子是野种,便要落我的胎害我的命!看我变了厉鬼,又请道士把我封在枯井永世不得超生……”
妙音娘子拱得像一条虫,爬过去对着老管家呸口水:“老娘真是屎糊了眼才会看上这等烂货!”
老管家看着就要被骂的晕厥过去,俞济懂些医术,止住了林员外的血,算是保住了命。
檐廊上传来破音的叫喊:“莺娘!”
妙音娘子仰头望去,妇人满脸泪水蹒跚着步子朝她跑来,跪在她身旁想要去解绳子,俞济上前去拉开她,妙音娘子尖着嗓子:“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俞济尴尬地松开了手,两姊妹拥在一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鸿卓拉着云容走远了一些。
小娘子看着两姊妹的惨状,小声地对表兄说:“这林员外真坏……”
孟鸿卓没有说话。
妇人擦掉眼泪走近孟鸿卓,她福了福身,云容转过身掩住自己的脸,生怕这位夫人会记起自己,好在她没注意这边,只是和孟鸿卓说了几句,问什么也都回了,“当初是张婆子找上我……”
她温顺地站在青年面前全盘托出:“张婆子告诉我莺娘被林员外丢进了井中,变成厉鬼还被封住了魂,一天夜里,我刮破了符,用水桶将莺娘的新笔趣阁身捞了出来……”
张婆子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些消息,云容大概猜到一些,小荷曾偷偷告诉她,张婆子自先前的林夫人去世后变得阴沉许多,“我偶尔路过的时候还听到张婆子在里面咒老爷死呢。”
如果张婆子知道妙音娘子的事,那想着借刀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云容没说,妇人跪在孟鸿卓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求道长让莺娘投胎吧,我只求她下辈子好好的……”
“姐姐!”
妙音娘子在外愤怒地喊。
妇人扭过头骂了回去:“闭嘴!”
妙音娘子闭嘴了,孟鸿卓扶起她,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是我应做的事。”
妇人脸色才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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