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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委屈又似乎有几分像是小孩子和大人撒娇的声音让许明砚心头一震。
徐乔跟他说话向来是冷嘲热讽,戳针扎刺,从来不让他好受,像这样软了声音跟他说话,还是头一次。
孩子的声音和梦境里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儿重叠了。
一堆小孩儿在那儿吹牛。
一个说,“我爸爸是开火车的。”
一个说,“我爸爸是开飞机的,比你快。”
一个说,“我爸爸是开火箭的,比你们都快。”
……
小徐乔眨了眨眼,怯怯地说,“我爸爸是开银行的,可以给我买飞机,买火车,买吃不完的糖。”
结果一堆孩子指着小徐乔,哈哈大笑,“你连爸爸都没有,还吹牛逼呢,你是没人要的小野种。”
小徐乔急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吹牛,自己就不行?
孩子气得伸手去推那些嘲笑他的小孩儿,他瘦的像小豆芽似的,小小的身子都像是要撑不住那颗大脑袋,不要说打人了,被人家一堆孩子围攻,拳打脚踢,甚至有恶劣地小孩儿朝小徐乔身上吐口水。
“不要脸,吹牛不上税,你连铅笔盒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有个有钱的爸爸,真笑死人了,哈哈哈哈……呸!”
欺负人到这程度还不算完,带头的小孩儿开始往小徐乔身上扬旁边儿工地上的土坷垃,其他的有样学样儿,一边扬一边笑着嚷,“一起把小野种埋喽!”
小徐乔挣扎着要逃跑,可他一动就有人用脚踹他,不准他起身,最后孩子动也不敢动,只能任凭一帮人欺负够了,孩子脸上,鼻孔里,嘴巴里全是土……
所有人都走了,小徐乔一点点艰难地从土里爬出来,对着空旷的四周哭喊,“爸爸,你到底在哪里呀,你快回来吧,我恨你!我恨你……呜呜……恨你……”
许明砚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最近这些奇奇怪怪的梦境,他完全不知道儿子是这样长大的。
许明砚强压住情绪,拽着儿子进了后面卧室,取出医药箱,这还是他上次把自己手弄伤了,方便换药,放公司里的。
徐乔对小徐乔发火,“谁准你捣乱的?”
小徐乔认错很快,“哥哥对不起,乔乔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控制了哥哥的身体。”
老实说,徐乔有点儿把这缕执念当儿子养,看他可怜巴巴低着头,也不忍心再说他,警告道,“记住,没有下次,不然哥哥就灭了你。”
小徐乔装做害怕地点点头,苏清越说要灭他,那是真灭。徐乔说灭他,就是吓唬,小孩儿懂得很。
徐乔坐在床头,看着许明砚颇为熟练地给他清理伤口,涂抹碘伏,又裹上纱布,故意问他,“许子睿以前打碎过你的宝贝吗?”
许明砚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点了点头,“打碎过。”
“打碎过多少个?”
“数不清了。”
“你也像现在这样给他巴扎伤口?”
“嗯。”
“一点点儿带大的,挺有感情的吧?”
许明砚这次没说话。
徐乔声音提了上去,“许明砚,我问你话呢,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许明砚心说自己还真赌对了,留着许子睿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要不然儿子可能早就对他这个爸爸不屑一顾了。
今天过来,明显是故意找茬的,孩子压力大,愿意到他这里来撒撒气,他求之不得。
第78章 发泄
儿子一双漂亮水润的眸子还挂着残余的湿气,冷意却压抑不住地一点点往外释放。
许明砚知道这个问题他若回答不好,很可能会彻底失去儿子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冷汗逐渐浸透了衬衫后背,许明砚最终选择坦诚。
“和他有感情也只在当时,你才是我许明砚唯一的孩子。”
徐乔轻漫地勾了勾唇,看似毫不在意对方的答案,眼里的冷意却一点点消散了,长腿大喇喇往许明砚的床上一伸,上半身半靠在床头,闭了眼睛,不耐烦迸出俩字儿。
“头疼!”
许明砚上道儿,站到他身后,像上次在医院一样,给儿子轻揉太阳穴,放松神经。
“用力点儿,你没吃饭么?”
许明砚知道他故意找茬,稍稍增加了一点儿若有似无的力度,徐乔却又嫌重了,“你能不能轻点儿按,我不舒服。”
“乔乔,你挺难伺候。”
“不想伺候,就滚蛋!”
“没说不伺候,这样舒服些了吗?”
许明砚越是这样由着徐乔,徐乔心里越难受,如果许明砚真要是个像徐国民那样的垃圾,他也就没有现在这么不平衡了。
一滴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儿流出来,烫湿了许明砚的指腹,也灼伤他的心尖。
徐乔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扒拉开许明砚的大手,把自己脸埋在枕头里无声呜咽,颤动的肩膀显示他在极力忍耐。
许明砚轻轻抚摸着他头发,“孩子,难受就哭出来吧。”
徐乔的情绪像是汹涌的洪水,来势汹汹又肆无忌惮,伪装的坚强在这股激流面前不堪一击,小孩儿猛地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不管不顾,嚎啕大哭!
哭哑了嗓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懂事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不顾形象的痛快大哭,像是要把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一样。
他好累!
清越是骄傲的,周雅也是骄傲的,李鸣飞、薛坤、周敬、周辰、苏城,他们都有骄傲的资本,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只有徐乔自己是自卑的,那怕是面对着许明砚。
徐乔根本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虽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的卑贱,但他自己无法欺骗自己。
他是一个懦弱没有骨气的人,好像从小的生活就只教会了他委屈求全和讨好。
愿意和他做朋友的卷毛儿是他靠讨好卖乖得来的。
新笔趣阁巴拉给一家子洗衣服,甚至是臭袜子,对于有洁癖的他来说,每次洗完,都要洗手洗好久好久,不然就觉得手上有味儿,可为了那可笑的认可,他还是洗了。
馋徐燕儿一口瓜子儿,就用手给人家接着瓜子皮儿,只求人家分给他一点儿,他就是这么馋嘴。
为了不挨揍,人家逼他说自己是野种,他竟然说了,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是野种,人家还嫌他声音小,他又屈服了,难道不说他们还敢揍死他吗?
不敢揍死他,但他被人家打怕了。
徐乔不敢想这些事儿,一想他就恨不得自己抽自己耳光,还有上辈子被那女人各种家暴,他竟然就那么受了。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那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
曾经发生的一切就像烙印一样刻在身上,提醒着他骨子里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
像他这样一个小丑如上辈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自甘堕落,最后泯灭,也不失为一种好的结果。
可老天爷就这么残忍,先把你踩进泥里,让你如此不堪,再送你个惊喜大礼包。
老婆是仙女儿,妈妈是公主,爸爸是首富。他们言谈举止,说话吃饭,生活习惯,那那都跟自己不一样,都在显示他们曾经的地位,那种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
那怕是自己的媳妇儿,那怕是自己的父母,对徐乔来说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怕自己的这副皮囊早晚有被苏清越看厌的一天,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因为他毁容而厌弃他,夫妻间的关系能经受多大的考验?
甚至他从来都不敢真正忤逆苏清越。
虽然是亲生父母,可却是从天而降,他怎么可能真的像人家从小在父母膝下长大的孩子那样理所当然,无所顾忌。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徐乔想死的念头都动过。
但清越不让他死,他想死也死不了,徒增笑话。
曾经他的愿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和和美美。
但生活的巨大洪流现在早已经淹没了他,一会儿把他冲到东,一会儿把他冲到西,似乎真正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徐乔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有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发泄够了,人也傻了。
哭相太难看,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场。
徐乔猛得翻身坐起来,倒打一耙,冲许明砚发脾气,“许明砚你是死人吗?我跟这儿哭,你就坐在旁边儿看热闹?”
许明砚:“我看你哭得太认真了,不忍心打断。”
徐乔气得一拳挥过来,这次许明砚没让着他,侧身躲过,一伸手攥住他手腕子。
“手表挺帅气,你妈给你买的?”
“管得着吗?反正不是你给买的。”徐乔抬腿踹人。
许明砚故意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他一脚,总让孩子打不着多没意思。
徐乔出了气,不好意思再继续动手,硬邦邦道:“我饿了。”
许明砚:“想吃什么,爸爸让他们送上来。”
“想吃佛跳墙。”
“好。”
“再来几串儿羊肉串儿吧。”
“没问题。”
“最好再来几个鸡爪子。”
“还要什么?”
“啤酒,要冰的。”
“行,还有么?”
“就这些吧。”
许明砚拿来湿毛巾给儿子擦脸,徐乔有点儿别扭,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儿要人伺候,但还是忍不住喜欢许明砚像这样照顾他。
给儿子擦干净脸,许明砚又递给他一杯蜂蜜水,让徐乔润润喉咙。
徐乔确实嗓子不舒服,喝了两口,发现是甜的,又继续多喝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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