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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于是, 老陆就发现,妻子怎么越想越气,自己明明啥也没说啊, 她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你, 没事吧?”
“有事,大大的有事!”
上辈子自己格局还是太小了, 眼界太窄了,只看得到表面上的,什么工人出事啊,私矿老板赚几个亿啊, 却没想到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感谢这一世她好好上学,恶补文化知识,有了基本的文化素养, 感谢老陆和舅舅聊这些话题的时候,从来不避开她, 她有听不懂的地方, 随便一问, 他们都能耐心细致的解答。
当然, 她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老陆。
是这个男人, 在十几年前就发现气肥煤, 感谢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忍让和退居, 让许军能当上矿长, 煤矿才没落入草包矿长手里,感谢他提前这么多年开采气肥煤, 把这无法估量的龙国宝藏早早的公之于众, 现在对方想要通过挤兑和贱卖, 来让金水煤矿玩完,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矿务局和煤炭管理局能同意,她卫孟喜和陆广全也不会同意,许军张劲松不会同意,煤嫂们不同意,千千万万在这里生活着的,付出青春和汗水的煤矿工人更不会同意!
金水煤矿,永远只能是人民的财产,是人民的利益!
老陆见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也有点犯怵,“我……我没惹你。”
卫孟喜一乐,也不管手上的泥巴,搂着他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嗯。”
傻子,你不知道你存在的意义,你不仅是我的丈夫,孩子们的爸爸,还是金水煤矿的定海神针,将来还将是守住国家资产,人民财产的英雄!
想想那年的情形,要是换了一般人,被莫名其妙的多方势力联手打压,从最有前途最年轻的工程师到井下煤黑子,普通人,或许就会恨上这个不公的社会了,但他不仅没有,上来以后第一件事还是跟着张劲松夜以继日的勘探,那么多个不眠不休的夜晚,那么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危险,他都坚持过来了。
或许,他也想不到未来有一天,咱们自己的宝藏会落入外国资本家之手,更想不到还是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战友同事当的狗腿子,当年二十出头的小陆,他不会想这么多,也想不到这么远,他只是在做一个龙国人,一个金水煤矿人,该做的分内之事而已。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他自认为对国家对社会最大的贡献,可他还是远远低估了自己的能耐。
卫孟喜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老陆,让她眼眶发酸,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爱上这个男人了。
老陆被她看得毛毛的,但多年夫妻锻炼出来的求生欲,告诉他,妻子现在好像很喜欢他?
俩人心思各异的说着,也就没注意孩子们,等他们聊完,几个孩子已经捡到满满两大筐菌子,青色的黄色的棕色的最多,当然是毒菌的可能性也最小,都是新鲜的花骨朵一样,刚冒出土皮的,看着就赏心悦目。
晚上,一顿杂菌火锅那是必须的。卫孟喜不敢真的全吃,虽然自己也吃过好多年菌子了,但对于拿不准的,或者模棱两可看啥都像的,她直接扔掉,不能要。
卫小陆跟着她一起收拾,看她一会儿扔掉一朵“劳动果实”,一会儿又扔掉一朵漂亮的小伞伞,嘟着嘴,“妈……”
“咱们只能吃自己认识的,做人不能太贪,懂吗?”
卫小陆“嗯嗯”两声,总感觉老妈这话意有所指,肯定不是单说捡菌子这事,但又拿不准说啥,乖乖不问。
三个大崽回房复习,卫孟喜带着老闺女洗菌子,“老陆,你去后面金水村买两只鸡来,要公鸡,顺道可以去看看三羊叔。”
其实,就是让他去打探虚实,自己上次已经去过了,还冒冒失失去小煤井附近转了一圈,不知道会不会被严明汉的人看见,所以这次就最好不去了。
她一干个体的,难道也对煤井感兴趣?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疑的事。
老陆虽然有点奇怪她让自己去买鸡,但也知道她的意思,去地下室里拎出年初二牛送的人参蜂王浆就往金水村去。那些东西,家里人都不爱吃,留着逢年过节送人,结果送来送去转了一圈还能再转回自己手里。
一路上,大家见是很难遇见的陆科长,都打趣他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老陆只是礼貌性呢淡淡点头,没有跟妇女们多说的意愿,心里也在想着小卫说的什么外国资本控制煤矿的事情,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这煤矿不是国有资产吗,怎么会轮得到国外资本来买?
妻子却没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转变的,似乎是想要让他自己去想明白,可他想了好半天,愣是想不出个头绪。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要是让一个商人来想,他能很快想到几十种法子,但老陆对经商,对什么股权架构那些一窍不通,自然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这刚走到村口,就被高三羊叫住:“小陆有事?”他亲自来,实在是太反常了。
“嗯。”他只说要买鸡,就有人应承下来,收了钱就去抓鸡,他不像小卫会去旁边看着,就跟老村长在村口聊天。
“你来就来了,还带啥东西。”高三羊叹口气,“不过,今儿就是你不来,我本来也正想去找你们。”
这几个月的纠缠,他原本还算精神一个人,仿佛精气神都被抽走了。
老陆忙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小煤井的事。
老村长一看原来是小卫跟她说过了,那天小卫去小煤井的事,他作为一村之长是知道的。他顿了顿,见周围好几个长舌妇都在竖着耳朵,于是就说,“既然买了鸡,那晚饭就去你们家蹭?”
“嗯。”
不过,人多眼杂,高三羊也没提再让他去小煤井现场看看的话,谁知道这村里目前有多少人起了外心呢?为了所谓的利益,村里现在人心也不齐了,他这老村长的账,鬼知道还有几个人会买?
见他俩一起提着鸡回家,卫孟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高叔可是好长时间没来家里了,你们先聊着,我做饭,马上就好,啊。”
高三羊眉毛胡子都白成雪色了,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最近都黑黄了不少。
卫小陆忙给他们倒水,“高爷爷喝水,给您来杯浓茶。”
她记着,高爷爷很喜欢喝浓浓苦苦的茶水,她小时候见他每次都喝得啧啧有声,享受得不得了,就偷偷泡过一次,差点没把她苦哭啦!
“小家伙,还记着呢。”这么大的孩子都知道记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村里人却连自己族人的性命都记不住了,这就是背叛啊。
他唉声叹气的,也不去客厅,就在厨房里坐着,卫孟喜一边砍鸡肉,一边听他诉说最近的烦心事。
自从上次被人放出消息,说小煤井可能要卖出去,区里和乡上都意动之后,金水村就不安分,大家四处奔走打听能卖多少钱。
“有的说是五百万,有的说是八百万,还有说一千万两千万的,我这耳朵都起老茧了,即使真有这么多,到时候能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又能有多少?”这次煤井可不像屿罗村的水源,水源可以算附近村民所有,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战略资源,政府也不会插手,但煤炭能随便卖吗?
这一级一级的拿下来,到时候能分到手多少还不知道呢,再加上现在金水村人口可真不少,就是再大的数字,一到人均,就不会有多少了。
卫孟喜却有点不信,“几百万不可能吧?”
那可是一口煤井!不是水井!上辈子那私矿主靠着这口煤井烂挖偷挖,据说每年净利润就没少于一个亿,更别说后来的气肥煤,直接就是千亿级别的财富。
高三羊点点头,看外头没人,就压低了声音说:“目前我听到最可靠的数字是说三千万。”
区里和乡里都心动了,1994年的三千万啊,不是三十年后的三千万,可即使是三十年后的三千万,那也不少了。卫孟喜觉着自己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觉得三千万也不是很多,罪过罪过,果然有钱能让人飘。
“我去守了两个月,也只见到乡长和副区长,他们的意思是,招商引资是区里的大事,每个人都需要服从大局。”
卫孟喜点头,上位者都是这么说的,尤其是这个大力发展经济的时代,好容易才遇到这么个招商引资的机会,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各级部门从上到下都拧成了一股绳,高三羊的阻止就是螳臂当车。
没有人,会认真听他的声音。
“可笑的是,一开始跟着我去的那几家,现在都放弃了,只有我个糟老头子,更是人微言轻。”
其实这也能理解,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像高三羊这样念旧的大家长,其实已经不多了,小辈们孩子要上学,年轻人要工作,老年人想要劳保福利,这些都是跟乡政府密不可分的,现在不配合招商引资打局,不服从安排,以后人家要真想为难你,只需要在证明上卡一下,就能让你后悔自己把路走“窄”了。
卫孟喜觉着,他想的没错,但村民们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好像双方都有理,也不知道该说啥。
现在她还不敢提严明汉有可能是被外国资本扶持起来的傀儡这样的话,不然估计老村长能直接气得跟人拼命。
就是老陆,也把话忍住了,转而打听这个“买家”的底细。
“人我没见着,毕竟咱也不是啥牌面上的人物,我只是听说这人据说是个归国华侨,我听领导们在电话里都叫他‘严老板’,为人很是阔气。”
以高三羊这样的小角色,其实他知道的信息也有限。
“我想想啊,这事之所以一直没定下来,好像是严老板很有钱,却还没想好要搞啥投资项目,书城市和金水市使劲浑身解数都想把他拉过去……”两个市在竞争,那可真是香饽饽。
“一开始他只出两千九百万,是市里一直在跟他谈,才把价格谈到三千万……啧啧啧,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天文数字在他们嘴里就跟几块钱似的。”
卫孟喜和老陆对视一眼,这不就跟他们的猜测对上了?问这个问题,其实就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买主就是严明汉,还是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谈了这么久还没谈妥,估计就是乡里想多卖点,但他笃定除了自己不会有人买,态度自然就强硬的拖着,不愿加价了呗。
三千万,还是卫孟喜以己度人了,她自己有两千多万,所以就觉得三千万不多,但对于没有自主支配权的严明汉来说,每加一分钱,他都得征求背后之人的意见,不可能自己做主的。对于乡里,哪怕能多一万块,也能修条路了,不可否认是有些害群之马,但更多的,还是两袖清风服务老百姓的基层。
这边聊着,鸡肉炒熟炒香,加开水,和白天捡到的菌子煮上,厨房马上就香得屋顶都快挡不住了,复习的三个高考生这不就抱着书本下来了嘛。
看着熟透了,卫孟喜给他们一人先盛一碗杂菌鸡汤,“先垫垫。”
鸡肉是炒过再煮的,软烂入味,菌子更不用说,今年第一次吃上新鲜的大自然的馈赠,鲜香入味,能让人直接把舌头吞掉。
等人齐了,大家伙出去洗手,卫孟喜这才往汤锅里加粉条土豆青笋竹笋这些,人多,炒菜五六盘都不一定够吃,还得被油烟呛半个多小时,卫孟喜嫌麻烦,喜欢就这么吃,反正谁敢有意见,就他(她)来做呗。
很好,这一顿谁也不会说,因为这实在是太鲜啦!
就是情绪一直低迷的高三羊都吃高兴,整了两盅小酒,自得其乐。

弄清楚严明汉的目的后,卫孟喜就知道严明汉接下来要怎么走了,用老陆的话说,金水村小煤井在地底下的位置距离目前正在开采的金水煤矿气肥煤井只有一公里不到的距离,这么方便打擂台,要是能偷偷挖到金水煤矿的地界,能搞点气肥煤出来,那岂不更爽?
所以,她让黎安华把盯梢重点转移到严明汉与矿区人员接触上,每一个他接触过的人都要去好好调查一番,果然还真发现他主动接触过好几个金水煤矿的员工,有一个还是老陆科室里的老员工,其他则是机运、安全救援、掘进、采煤等各个科室队伍的都有。
看来,这是想要从各个不同科室岗位的人嘴里打听关于气肥煤的事啊,还真是狡猾。
要是只有一个消息渠道,老狐狸他肯定是不会信的,但如果是能从多个不同岗位的人嘴里探听,那就不一样了。别说,这种行事风格还跟卫孟喜挺像,她自己要是处在他的位置,也会这么干。
这不,黎安华也是这么觉着的,“老板,严明汉要不是自寻死路,倒也不笨。”
正想着,大门口进来个人,只见是个身材匀称挺拔的年轻女孩,皮肤虽然黑黑的,但透着一种健康的光泽,一双大眼睛也很是有神,仿佛会说话一样,因为加强运动塑性,又注意饮食调理,嘴唇一周的小汗毛都没了,原本杂乱的长到一起的眉毛也被修出修长上挑的形状,看着既洋气又精神。
黎安华怔了怔,“彩……彩霞?”
时尚女郎看他一眼,也笑起来,“你好啊,黎安华,好久不见。”
她穿着一身十分得体合身的西装套裙,头发剪短之后,发梢微微卷过一点,显得脸也小了,五官也立体了,再涂点淡淡的口红,整个人气色立马就起来了,真真是时尚的都市丽人,哪里还是以前那个非洲难民似的严彩霞?
黎安华被她大大方方看着,脸微红,忽然就扭捏起来,“你,你咋……”变这么好看。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彩霞大概能猜到他想说啥,因为进矿区这一路上,大家都是这么夸她的,说要不是她主动喊人,都不知道她是谁了。
卫孟喜很高兴她的变化,这才对得起在深市待了这么多年嘛,“吃过饭没?”
“嘿嘿,还没来得及,刚下飞机利民哥就把我接到了。”
卫孟喜没错过黎安华眼里的期盼,于是就说:“行,那你把行李放着,先跟安华去吃点东西,待会儿直接去厂里办公室找我。”
一个小时后,吃得打饱嗝的俩人来到卫孟喜跟前,“老板。”
“把门关上。”
俩人见她这么神秘,心里就蠢蠢欲动,看来又是大任务要交给他们啦!这种情景已经很多年没出现了,单独交给他们中的一人倒是不少,但同时让俩人去干的,却是好几年没有过了。
看着两个摩拳擦掌的年轻人,卫孟喜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自己记忆中的他们还是当年那俩黑黑瘦瘦吃不饱的半大孩子,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十六岁,可现在,已经是二十三四能独当一面的得力干将了!
“你们过来,安华这样……”她压低了声音,黎安华是越听越兴奋,眉毛都快飞到发际线了。
“彩霞,你俩岔开,你就这样……”
如此这般说了十几分钟,俩人虽然不太懂她这么安排的用意,但也知道老板从来不做一件多余的事,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她的目的。
等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卫孟喜就收拾好手上的工作,好好照管三名高考生了。
1994年7月8号晚上,把高考生们从考场接回家,卫孟喜的人生大事就算完成大半了,尤其是在养育孩子这一块上,她几乎可以功成身退了。以后大学怎么上,对象怎么谈,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回到家的那一刻,孩子们几家欢喜几家愁,卫孟喜却全是开心,反正,最不省心的卫东都能上,她就不信卫雪在心理疏导+名师一对一开小灶+舞蹈第一名的情况下,还考不上舞蹈学院。
要这样的话,那也太对不起小姑娘的努力了,高中三年她下的苦工不比卫国少,甚至远远比他多得多,天赋不足,勤奋努力来凑,也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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