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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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喻晗虽没孩子,却继承他爸把这套用在了死去的贺平秋身上。你要是没死,我们本可以有很多个新年,有很多个可能。“来,碰一个。”喻晗回神,举起酒杯跟喻见生碰了碰,还轻轻对着门口的大衣架子举了举。如果贺平秋没死,母亲打来这个电话,他该怎么劝说贺平秋一起回来呢?他大概会用尽一切办法,死磨硬耗也好,牺牲色相也好。如果贺平秋能坐在这里,会是什么表现?大抵是僵硬且无措的,是不讨父亲喜欢的。但心软的母亲不会有偏见,会随着时间爱屋及乌,感受到长辈态度的柔软,也许贺平秋的偏执会慢慢转变。“来,尝尝你爸的手艺。”喻晗看着碗里的小山无奈道:“妈,您歇歇,我又不是客人,自己来就行。”喻见生:“他长手了。”谭芬:“好好好,你自己夹。”正常来说,年三十的晚上,总是要回首过去、展望未来的。但在这座小城市某小区的二十栋901号餐桌上只有回首过去的话题,有的人不敢提未来,有的人不知道未来在何方。没人提贺平秋。好像都把他忘了一样。谭芬不能喝酒,只能父子俩对对碰。喻平生一喝酒就上头,不过脾气早就没了前学年那么强的攻击性,显得有些絮叨:“我儿子脾气好多了啊,一天没跟我对呛了。”谭芬嗔怒道:“你受虐狂啊?”喻平生跟喻晗碰了一下:“他随我,对喜欢的人就百般耐心好脾气,对看不顺眼的人一点委屈受不得,有火当场就要发。”那喻晗大概也随了喻见生的受虐倾向。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时刻,喻晗竟然想念起了贺平秋最后留在自己肩上的咬痕,只是三个月过去,什么都散了。白酒下肚,舌头和嗓子都是火辣辣的。没结婚前喻晗酒量不错,但现在确实退步了,才几两下肚头就开始晕。谭芬拿这两人没办法:“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喻平生揽过儿子肩膀:“谁红?谁红点?他猴子屁股,我可不是!”喻晗皱着眉,撑着脸:“你喝多了,说话都大舌头。”喻平生:“你放屁,你都没醉我怎么可能醉?就你那两毛钱的酒量,你老子我一个喝你十个……”他手臂一软,直接砸在了桌子上,碗筷都震了震。喻晗余光一扫,感觉自己也醉了。不然怎么会看见窗外夜色浓稠,一道黑影逆着璀璨的烟花站在阳台上,看不分明表情。烟花炸响,夜空亮了几度,喻晗一瞬间看见了对方的脸。是贺平秋啊。也该是他。谭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什么呢?”喻晗托着脸:“烟花好看。”谭芬:“你在城里年年看还不腻啊?”喻晗摇摇头。是啊,怎么就不腻呢。有一段时间他自以为贺平秋对自己只是执念,不见得有多深的爱恨。也许得到后过段时间就会失去兴趣,结果一晃就是七年。贺平秋一点没腻,因占有不得带来的痛苦反而愈演愈烈。晚饭一过,谭芬打开电视准备春晚:“碗放那就行,等会儿我和你爸洗。”“装个洗碗机吧。”“多花钱啊,哪有手洗干净。”谭芬随口道,“而且给人家的房子装什么洗碗机?”“自己的房子。”随着窗外烟花“砰”得一声,谭芬没听清:“你说什么?”喻晗摇摇头,他撑起身体,慢腾腾地打开阳台,走了出去:“我去抽根烟。”“这孩子以前也不抽烟啊……”“抽烟正常,工作了领导递烟他还能不接着?”喻晗不知道父母在聊什么,不过他确实还不会抽烟。这包烟是贺平秋的,以前没什么灵感的时候,贺平秋会去阳台来一根,知道他不喜欢烟味,每次抽完还会刷牙。只有吵架时贺平秋才会带着烟味撕咬他的嘴唇,喻晗会不客气地一巴掌呼他脑袋上。贺平秋走后,喻晗偶尔会来一根,在自己都没注意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烟味刚过嗓子他就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越咳越停不下来,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能止住。很久,他才缓过气来,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缭绕的烟雾。“我跟爸妈吃完年夜饭了。”“没有你。”“气氛挺温馨的,他们没生气了。”“这是你想要的?”喻晗的声音在冷空气显得很轻,“贺平秋?”第1章 第四封信喻晗一根烟没抽完就进来了,外面冷得厉害。谭芬在收拾桌子,喻见生正试图爬起来,身体晃荡东摇西晃的。谭芬摇摇头:“躺着吧。都站不稳了还端呢,别给我盘子摔了。”喻晗上前和母亲一起收拾餐桌,用保鲜膜把菜都罩起来放进冰箱。他主动接了洗碗的活,洗完谭芬就接过用净水冲干净,两人配合起来速度也挺快。“挺娴熟啊。”“我不做饭,总要会洗个碗。”“不是说有阿姨?”“他工作忙,经常出差,但平时在家的时候他都自己做饭,阿姨只负责早晚来搞下卫生。”喻晗没两年就意识到了,其实贺平秋很喜欢和他做一些寻常伴侣会在一起做的事,感受人间烟火气。比如做饭、洗碗,一起弄些小家务。所以大多节日期间,喻晗会让阿姨放假回去陪家人,而后偌大的房子就他和贺平秋两人,贺平秋做饭,他就在旁边打打下手,再趁人不注意偷吃几口。吃完饭后,通常都是喻晗洗碗,贺平秋默不作声地在一旁帮忙冲水。但也有例外,如果有什么事吵架生气了,贺平秋就会一声不吭地一个人去把碗洗了,喻晗上前帮忙他都直接绕过,当看不见。谭芬将最后一个碗收进柜子里:“小区后面有条河,河两边能集中放烟花,要不要下去看看?”“行啊。”母亲说什么喻晗都应好,“爸还走得动道吗?”“不带他,就咱俩。”“那等我一下。”喻晗去卧室捣鼓了会儿,才穿上大衣跟谭芬出门。小区里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息,不算好闻,但置身其中就感觉很热闹、很有氛围。他们朝着硝烟味最浓烈的地方走去,步伐随意而缓慢。他们聊着家常,说起哪个亲戚赌钱出事了,谁家孩子结婚娃都抱俩了,谁谁又离婚了,谁谁家大过年的都不安稳,夫妻俩打得天翻地覆。这样一听,好像这世上幸福的家庭才是少之又少的,多是被生活的苦涩无奈缠绕,命运不饶人。“所以那天我问你爸,你跟晗晗置气这么久是想要什么结果?想他离婚,想让他按照你的想法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可是他要是没法喜欢女孩,那人女孩不无辜吗,人女孩又怎么办呢?结婚了也是要吵的、要闹的,没有一天安宁日子的。”“我说你要是真离了找个女人,是要苦三个人的,如果有孩子了可能还要苦孩子。”“你爸听着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听进去了。”喻晗轻轻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妈,谢谢啊。”“谢我什么啊?瞎客气。”谭芬提起臂弯,拍拍喻晗的手,“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开心。”“能找一个自己中意的结婚过一辈子挺不容易的,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你以前想过跟爸离婚吗?”“想,怎么不想。”谭芬说,“我有段时间天天想,我看他下班一回来鞋子一扔袜子乱飞躺沙发上我想离婚,我看搁那喊老婆我饿了我想离婚,我看他把七八岁的你打得嗷嗷叫也想离婚。”“可我们跟你们不一样,我们身在新时代,可这骨子里啊这灵魂还在旧时代,没得选。”“但还好你爸这些年改了很多,所以我又想着,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你也不要恨你爸……他是爱你的。”这句话多少夹杂着一些愧疚与叹息。在谭芬的视角里,就是儿子独自一人与爱人站在一起,抵抗世俗的眼光坚守七年,而他们做父母的却把孩子拒之门外,直到孩子的爱人死去他们才开始接纳,但已经晚了。谭芬想着,如果孩子怨他们、恨他们,那也是合情合理的。“……我从来没因为这七年怪过你们。”喻晗声音很轻,像在对谭芬说,又像在对自己说,“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喻晗怨过喻见生,不过不是因为这七年,而是因为长大过程中一些琐碎的、他自己都无法具体描述的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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