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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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岭也难掩惊讶:“我靠,小池怎么居然……”当天到场的二十多个人基本都是国内攀岩圈大神和发烧友,此刻都在想,怎么轮到专业滑雪选手给我们秀单手攀岩技巧了。而池羽仿佛四周无人,只是在心里默念步骤€€€€左手伸直,手臂永远要保持伸直的状态省力。右脚换左脚,踩着脚尖换,身体要贴墙壁,不要摆荡。然后左手撑起。右脚抬高,找下一个岩点。蓄力,小dyno握住左上方岩点,随后再跟左脚……和当初黄鹤在斯阔米什时候给他一步步演示的一模一样。场馆里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池羽只用左手和双腿,花了两分多钟,耐心地一步步完攀这条v2。只有梁牧也喃喃道:“他……竟然学会了。”从岩壁顶端轻巧跳下以后,池羽也照例要讲故事。在几十人的注视下,他调整了下助听器的位置,确保接触良好。他仍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只是简单地说:“在斯阔米什,我右手骨折了,跟着大家一起出来玩。黄鹤给我找了条简单的线,这条线叫‘泰坦尼克’,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初学线路。他教给我只用左手的解法,那时候我记住了,可是做不出来。现在,我学会了。”梁牧也抬起头,而池羽言罢,视线竟然穿过人群直直盯着他看,带着要把人烫伤的温度。那条告别的语音里,他说的黄鹤教给他的,原来是这个。梁牧也心里一痛,低下头,不敢再跟他对视。活动结束后,是自由攀登时间。郑成岭先一步把池羽带走了。梁牧也其实偷偷把摄像机又带出来了,仍在抓紧片刻时间,拍摄潘一格的视频素材。钟彦云自己又去攀黄鹤的小宇宙了,而王钰在招待其他来宾,夫妻俩遵循钟乐乐的愿望,把他丢给他的牧也叔叔。现在,梁牧也正坐在监视器前面,他一手抱着钟乐乐,一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镜头对准了在爬水江岩壁复刻线的潘一格,可梁牧也的眼光却飘到了别处。郑成岭正带着池羽爬一条颇有挑战的v4。他想好了他要对池羽说什么,无非两个问题,现在正在脑内翻来覆去地滚动。稍一愣神的功夫,监视器里,潘一格早就爬出了框,岩馆远端的池羽也消失在视野里。而熟悉的那道声音竟然在他背后响起来。“我们聊聊吧。”是池羽在监视器后面找到了他。竟然又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走。梁牧也心里诧异,只是问:“那等活动结束?”€€€€你还是不是单身。可否原谅之前我的自私和误解。如果,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么才有后面的第三个问题。可无论那个问题,都不合适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这种场合草率地问出来。可池羽语气急促,他皱了皱眉,直接说:“现在可不可以。”梁牧也只好叫郭凡帮忙盯着相机,把钟乐乐又交回给王钰。他跟着池羽出门,又跟着他走进一个像是消防通道一样的地方。池羽憋着一口气,刚停下脚步,就转身对他说:“好了,就这里吧。”即便是这样的情境之下,梁牧也还是显得挺从容,他开口,找了句话说:“……‘泰坦尼克’的左手解法,你学会了。你还做出来了,很厉害。”池羽点点头,这回他接住了他的赞许:“我最近也在学高海拔攀登,这样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到想去的高山,”他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梁牧也,我不想占用你太多时间,我把想说的说完,就走。”直升机不能降落的,所以需要自己攀爬才能滑降的,他梦中最爱的那座山。池羽未点出‘未名峰’三个字,可彼此早已心照不宣。梁牧也似乎有种预感,他抬起头,和他对视。只是这次,池羽没再等他的许可。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打足了腹稿,语气镇定且自信,不像往常。“在saish,还有后来的日子里,黄鹤教给我挺多东西,也不止‘泰坦尼克’的左手解法。我赢了ft冠军以后,他给我发了条语音,就是我一直忘记回的那条。他说,池羽,快乐要有,冠军要有,朋友要有,爱人也要有。“这两个字太过直接,梁牧也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的眼睛。只是这一次,池羽毫不惧怕。真相已经被他看过,他已经失去过千百回,退到毫无可退。他毫无保留,情绪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求人。认识之后,我从没逼过你,没求过你。我们也都是大人了,我知道这个是所谓的游戏规则。”梁牧也快言快语,先制止了他:“你不用……等一下,池羽。要不你先听我说吧。”他不需要求。池羽笑一下,他都会心软,怎么需要他恳求。可池羽终于有一次,完完全全地违逆他的意愿,他连声音都有些嘶哑,也有点语无伦次,可他仍在坚持说:“我不想听,不是€€€€你先让我说完。牧也,生命太短暂,黄鹤在阳朔,一格在格凸,你在一百多米岩壁上,有保护绳都可以摔到胳膊脱臼……”“你怎么知道€€€€”“……我想说的是,这么多年了,我总觉得自己在做对的选择,可我总是在失去。这规则根本就不尊重我,所以我为什么,凭什么要尊重规则。所以今天,我想再求求你。你原谅过我一次,为什么不能再原谅我一次。”梁牧也看着他,只觉得眼眶发紧,喉头干涩。他拘于礼节和面子,想过很多种可能性,设计数套应对的方案,也可没有一种方案里,有这一部分。得有十秒钟,池羽咬紧了嘴唇,声音颤抖而低沉:“你说句话。”刚刚得知黄鹤死讯,送池羽回酒店那一路上,梁牧也都在走神。池羽前脚下车,他就看路边停进一辆红色汉兰达。可下一秒,后备箱打开。里面不是雪板、睡袋和怎么都散不去的雾气。而是折叠好的卡通儿童推车。他就在那个时候梦醒。那一刻,他没在想着什么高山滑雪纪录片。什么策划书,ord文档,赞助商,所有宏图壮志都只是借口。他根本没自己臆想的那么伟大。他在想,池羽那个汉兰达后备箱能装下半个宇宙,哪怕世界末日了,也能在他的后备箱窝上十天半个月。遮光板一罩,他也想不计后果,不问前程,就吻他到天旋地转,明天也看不见。于是,他就这样做了。梁牧也低头,拽着池羽的领子,把他推到墙上,用力地吻他,一遍又一遍。消防通道昏暗狭窄,气氛潮湿而燥热,嘴唇碰上嘴唇,那一刻积雪坚冰也融化。也不知道吻了多久,似乎是把楼道残存的氧气都耗尽,可梁牧也仍拽着他的衣领不愿放手。黑暗之中,池羽偷得片刻喘息。可他神色坦然,此刻终于是又放松了点,他竟然弯起眼睛笑了。震撼先到,随后又是钝痛。梁牧也想,他拒绝过他一次,伤害过他两次,惩罚过他无数次。事到如今,竟然还是他勇敢,是他先迈出一步。“不用。”梁牧也说。“不用什么€€€€”“池羽,你不用求。你也不用被原谅。”“那你,那能不能……”池羽刚开口,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他神经本来就绷得很紧,差点被吓得跳起来。是消防门突然被大力打开,而郑成岭小跑着进来。“哎哎,有话好好说啊,怎么还上手了……”他离得远,只看得见梁牧也背影,他两只手都放在池羽的t恤领子上,差点以为两个人是起了什么冲突,而梁牧也要欺负他。离近了,看到池羽的表情,他才意识到误会,也有点不好意思。“那个,老钟跟我说在这儿找你……”郑成岭尴尬地说。“老郑,”梁牧也后背上薄汗都出了一层,无奈道,“就不能等我一下?”“我是有点急事。”梁牧也这才松开手,替他整理好衣领,转过头来:“嗯,你说。”“我跟慧慧聊天,她说她全程给章阿姨直播来着,阿姨跟我说,你和牧也的发言让我特别感动。”“章……”梁牧也短时间内大脑缺氧,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黄鹤妈妈,章阿姨?所以她……又同意了?”“不仅如此,你猜她怎么说。”“老郑,咱都这样了,就别卖关子了。”“她说,并不是她跟电影节审核组说的不让上。她确实在某个场合跟主办方聊过这件事,表达过自己的担忧,可那是两个月以前了。她从来没说过,我不想让这片子上映。”郑成岭一股气说完。梁牧也差点又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和郑成岭对视一秒,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也顾不得池羽在场,就破口大骂:“我操!我操他妈的杨立峰。”主办方说为了照顾家属情绪无法上映,可家属却说没这个事。两者相权,梁牧也当然是信在其中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的家属。主办方背后是谁,不就是他的老对头,立峰探险的杨立峰,卡着他的片子不让上。“提家属的名字,估计是想用人命关天的事儿来压压我们,估计他们是赌定了我们不敢追究吧。”“那他们还真是赌错了。”“那……就是还有救?”梁牧也这几天来,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以一种快要猝死的劲头在重新剪辑,现在眼底全是红血丝,声音也沙哑。他坚定道:“有没有救,都得救。”郑成岭说着打开了手机,“最近一班回北京的飞机是晚上七点半,我们还赶得及,老钟刚好要开车送慧慧,重庆这地方,还就他会开……”梁牧也看了看表,下定决心,说:“走,现在就走!”池羽刚刚经历了情感世界的剧变,此刻又见证眼前一场飓风。他思维完全跟不上他俩的谈话,正呆立在旁边,忘掉了自己打好的全部草稿。然而,对方此刻生命中,似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这名字听着耳熟,他知道梁牧也最近一年多,一直都在为《攀》这部电影而努力,而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他已经等了两个月,或者说快两年。他不介意再等上两天。梁牧也也意识到了。他转过脸对着他,压着声音说: “池羽,你等着我。哪儿都别去,好好等我回来。”语气很坚定,眼神里面也压不住光,像在分享一道仅有彼此知道的秘诀。“我还要€€€€”池羽刚开口,梁牧也便伸出手,克制地摸了摸他的脸,指尖划过眼角那块疤痕。是他记忆中的形状。还要去瑞士,还有下面的训练,vitesse承诺的的单板大电影,还有其他约定在身。一秒,两秒,三秒,……他等着,等到池羽点头“嗯”了一声,才肯转过身。他几步就跟上郑成岭,从消防通道跑到一楼,跑出刚刚落成几年的岩馆。而郑成岭伸手,大声呼唤着钟彦云:“老钟!等等!!等一等我们!!”池羽跑到消防通道近处的窗口,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黄昏之下,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正以百米测试的速度,在夕阳余晖下一路狂奔。引擎轰鸣,树木倒退,街道折叠又打开。理想跑在前面,花花绿绿的城市灯光被抛在了后面。作者有话说:bg:爱情你比我想的阁较伟大€€€€茄子蛋泰坦(巨人)titantitanic泰坦尼克第69章 n b在去北京的飞机上,梁牧也和郑成岭一合计,才发现这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完全没有确凿计划,就赶赴一个地方。一个字“救”,可是怎么救,找谁救,他完全没想好。“山地电影协会也许还有别的说的上话的人,能帮咱一把。这都举办十年了,不会再是杨立峰一个人的一言堂吧?”郑成岭调出一个名单,是圈内朋友发给他的,“你看看这里面有你认识的说的上话的人么。”梁牧也低头,只看到一个名字。他摄影系的师姐,他曾经的好友,陈念的遗孀,谭佳宁。那一刻,他甚至苦笑出了声:“这他妈是天要亡我。”十九、二十岁的他锋芒毕露,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是树了敌。而二十六岁他坚持本心,支持朋友,却眼看着他迈入危险境地。这些年来,梁牧也扪心自问,他走运的时候挺多,至少小命还没丢,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可每场冒险旅途都有其后果,而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谭佳宁对他什么看法,他也根本不需要问。郑成岭知道其中原委,也不说话了。“我哥们儿王南鸥认识人,能凑个局,我们直接去找杨立峰吧。他说到底,也是个商人,也许有他的目的。所有决定都是有个价码,我们也许还有谈判的余地。”梁牧也最后说。王南鸥虽然是龙山探险公司的核心干将,和立峰是竞争关系,可他入行十几年,人脉非常广。这部电影郑成岭想了三年,拍了一年多,是他的掌上明珠,也和速迈的投资回报紧密相关。可到了这一刻,他却反过来安慰梁牧也:“别太着急了。想想小池,世界上毕竟还有好的事。”梁牧也知道他看出来了。他这才容许自己去仔细想€€€€抛开郑成岭之后带来的那条重磅消息不谈,他当时竟然如此冲动,完全抛弃了原有的计划,直接做了自己心里想做的事情。他竟然吻了他。那一瞬间,海港城2603的夜景,惠斯勒道外飞扬的野雪,斯阔米什湿润的雨,小木屋简陋的单人床,池羽半地下的雪板墙,一切的一切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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