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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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羽伤愈之后,也在解锁新技能。他在学习攀冰。如果想滑最险峻的大山,最完美的线,那么就要靠自己的力量攀登。所有成熟的高山野雪滑雪运动员都有着强大的高海拔和混合攀登经历。未名峰,和欧洲、阿拉斯加的很多高山一样,也需要用双手双腿,自己爬上去。池羽在加拿大期间自己学习过高海拔攀登,可上个赛季安排紧凑,他只学了门道,还没机会实操。这几天,他其实身体感觉没问题了,可梁牧也坚持要等医生一句话,只进行理论教学。等复查确认可以重新进行运动的当天,梁牧也就开车载他到了岩馆。攀岩在国内一年比一年热,钟彦云入股的云顶攀岩中心也开到了北京。接连两周,梁牧也和池羽天天往云顶跑,午饭都直接在岩馆里面吃。水冰和高山冰不一样,平原没有高山冰,就先从容易的入手。学了整整两周基本功以后,梁牧也答应带他去密云,找个容易的地方,开始训练使用冰爪和冰镐。钟彦云正好来北京的云顶岩馆帮忙定线,抽空跑到密云,给池羽上大师课:“现在你脚下是三米。到了高山上,你脚下就是三百米,一千米。冰镐就是你的生命线,跟你板子的板刃一样。第一课我教给你相信器械。善于观察冰,但一旦做了决定,下了手,就不要犹豫。”周围,攀冰爱好者各顾各的线,丝毫没往这边看,也并不知道,他们正和户外攀冰第一人共享一块冰壁。池羽吊在冰壁之上,双臂接近力竭,微微颤抖,晶莹汗水顺着头盔内衬流尽衣服里。他不轻言放弃,仍屏气凝神,抓紧一对冰镐,调整着身体的位置。钟彦云站在他一侧帮他看着,指导他道:“相信器械,其实也是相信自己。抓稳了,拉€€€€然后蹬。蹬住!对,就这样……”梁牧也站在地上,也屏住呼吸,给他一米一米地放保护绳,比他自己亲手攀还紧张。而远处,唐冉亭扛着c300,也屏住呼吸,正在记录池羽准备阶段的视频素材。前两天,她刚刚过了二十五岁生日,梁牧也送给她一张去加拿大的往返机票,和量身定做的一副摄影肩背。在格凸,她只是负责设备管理和视频整理,还有定点摄像机的监控和调试。这是她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穿上肩背,扛起电影摄像机。训练结束,c300放下来,唐冉亭拿出记号笔,在硬盘外面贴上标签,写下:北京001a。《拥抱地心引力》就此开机。第78章 旅程那天晚上做完,他俩躺在沙发上聊天到两点。他又把池羽的身体当地图,画出他们未来一年的行程,边画边讲之后的一年的安排。他的计划是先去加拿大。加入这一站,其实有赖于贵人相助。在紧迫的训练和筹备过程中,张艾达兑现承诺,帮梁牧也找来了那位叫万宇坤的记者。梁牧也把纪录片脚本的初稿写完了,正在寻求意见和反馈。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给《锋尚》写过特稿,两次采访池羽的那位记者。直至此刻,他都觉得,万宇坤从某些方面来说更加懂得池羽。文字不会说谎,她是为数不多的,走进了他内心世界的人。约在咖啡厅见面那一刻,梁牧也惊讶地发现,万宇坤竟然是个女记者。“没想到吧,很多人也这么说,”万宇坤拢了拢短发,大大方方坐下,也示意梁牧也坐,“我也没想到梁导这么年轻呢。”万宇坤一目十行地看完脚本,就提出了一点关键问题。“为什么没有在加拿大的成长部分?重走童年的路,回到他长大的家,他玩儿滑板的街头,回到特伦勃朗,他梦想开始的地方。”梁牧也回复得很快:“我问过,他不想回去。“具体原因,池羽在他反复询问下,终于肯交待。上个月他和池勉闹得太不愉快,他情急之下把对方彻底拉黑了,两人自此再无联络。而池煦毕竟是池勉的亲妹妹,在这件事上,也许和他站在一边。他拿不准。梁牧也知道池羽心里难受,讲到一半,他主动说别讲了。他带池羽去外面吃了宵夜,让他别想太多,并且主动承诺,这件事情自己不会再提。万宇坤很敏锐地察觉到症结所在:“……我知道,这一段经历可能对他来说过于pernal,不只是好的回忆。甚至……可能多数是不太好的回忆。但是他的过去构成了他这个人。你们拍电影的,我们讲故事的,就是要把他的过去和他的现在,还有未来做连接。这部电影,是有关他的梦想。而梦想的内核是精神追求,囿于四壁的人能拥有大山的梦想很难得。他正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经历所以不同。”梁牧也坐在他对面,信服地点头。遇到池羽身上的事,他不想有原则,也不想设底线。可他保全了对方,却失去了客观。同样作为讲故事的人,他深知这些视频素材对于完整故事的重要性。“如果他本人不想出镜,倒也有别的办法。可以就用b-roll配上采访他人的模式。如果能采访到他的教练,家人,尽量去采访。b-roll去搜集一下他小时候的训练和比赛视频。你前面‘成长’阶段铺得到位,才能衬托出后面‘追梦’阶段的重要性。梁导,我觉得小池是讲道理的人。要不……你再谈谈试试。”不是怕他不讲道理,是怕他太讲道理。如果他认真提,池羽定然会妥协于自己。可纪录片……权衡再三,他艰难道:“我……会和他再聊聊看看。”万宇坤也说得激动不已,连喝了好几口咖啡。梁牧也更是难得心率加快。他面前的饮品甚至还没动一口,就站起身来,诚挚地邀请她,“宇坤,来跟我一起做这个项目吧。”自此,计划正式成形。第一站,加拿大蒙特利尔,去池羽长大的街道和小时候训练的雪场。第二站,法国霞慕尼,去滑高山滑雪的经典线路。霞慕尼的基础设施做得很好,天气也温和,算是通往最后一步挑战的台阶。第三站,则是回到中国。未名峰有两“高”:高山、高海拔。池羽计划先去非技术性攀登的高海拔山峰滑降,适应在高海拔下滑雪需要的体能和控制。至于在什么山,梁牧也考察过很多地点,每一个都有其独特的挑战性€€€€有的是太远,有的基础建设不够,很难运送设备,有的则单单是风险太高。他没能最终敲定下来。可两个人都十分确定,七月份,他们会在最佳天气窗口抵达喜马拉雅山脉北坡,滑降那座完美的大山,中国境内的“未名峰”。从加拿大到欧洲,再回到中国。也像是池羽到目前为止的职业生涯的轨迹。池羽挺满意,就说,我听你的。他只提出一项:我今年还要继续参加ft的资格赛。而且,每场比赛在哪里,什么时候,他都已经算好。池羽凑近,指着他电脑上面的日程表说,“下个月有一场在ount-trent,正好拍蒙特利尔那一段。中间你处理你要拍的东西,我就在雪场,做恢复性训练。之后,1月份在revelstoke,加拿大唯一一场四星级。时间合适的话,也可以去。3月份,去chaonix之前,我在法国可以多比两场。欧洲的三星四星级比赛,我上次还没体验够呢。”等他说完,梁牧也懂了,这哪是他安排池羽,分明是池羽安排他。“既拍电影,拍广告,又训练,还比赛?”梁牧也暂时保留了看法,只是问:“张艾达怎么说。”池羽道:“滑雪相关的事,她也听我的。”梁牧也就点点头,同意了。临行前,他俩也做了个君子协定。拍摄相关的事情,听梁牧也的。滑雪相关的决定,听池羽的。互相尊重,互不干涉,如同他家客厅里那条‘楚河汉界’。只是,他没想到,池羽所说的“恢复性训练”是什么概念。年底,纪录片的筹备工作正式开始。安排好需要做的采访之后,梁牧也和池羽两个人先飞回了蒙特利尔。摄影团队里,跟他来加拿大的只有两个人,包括新人摄影师唐冉亭。vitesse给池羽提前寄了一套专门为他配的大山板。落地第一天,他时差都不用倒,早上五点半,就拎着雪板上山了。连着两天,梁牧也就没有在白天见过他的人。他正好在处理器材相关的事情。第三天下了山,池羽终于才得空,带着梁牧也,去原来的旧家里拜访池煦。而他车上,是梁牧也帮他准备的,带给池煦一家的礼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池羽想来就觉得丢脸,就把烂摊子整个丢给他,自己只把池煦的联系方式发给他。反正纪录片相关统筹事项,也都是梁牧也来负责。走近旧家的家门那一刻,出乎他意料,池煦待他仍然温和有礼。她最近交了新男友,是个德裔移民,比她大十岁,对她和对池一鸣、池一飞都很好。池一鸣自从上上个冬天和池羽在惠斯勒上了一课之后,就迷上了滑板。池羽和梁牧也赶到的时候,德国男人两鬓斑白,正戴着工帽,在零度的天气里,汗流浃背地凿木头。后院里,他身后,是个几乎搭建完成的迷你u型池。“一鸣逢人就说她表哥是世界冠军,”池煦笑着说,“以前,我没有那个条件帮她俩,更没有条件帮助你。现在,我希望她能在后院儿就实现梦想。”池羽有些感动,又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低下头嗯了一声。池煦还是那句话:“快过年了,我不知道你明年二月会在哪。难受了想家了可以打电话给我们,有些事情,也没必要一个人承担。我们都是一家人。”远处,池一鸣给他拿来了自己最长的一块滑板:“冬冬滑这个,来,最长的。”池煦笑着说她:“没大没小的。叫哥哥。”池羽拎起池一鸣递给他的滑板,头盔也不带,就跟池一鸣在新建成的u池来回飞。池一鸣个子小,势头可不小,明明板池就两个人,非要扯足了嗓门,伸手喊“drop ”。昏黄街灯之下,兄妹两个人玩到深夜。梁牧也看到u型池,就立刻回到车上,把摄像机扛出来了。往后俩小时,他就一直在零度寒冬里,架着电影摄像机。十一点钟,回家路上,池羽恢复了沉默寡言,问什么都是两三个字回答。“这几天练得怎么样?”“还可以。”“之前……是担心你姑姑会说什么吗?”“也没有。”“每天都这么晚回来,状态不好?”“有点。”“不需要多休息休息?”“没事。”梁牧也知道多半是和他以前的事情有关,又没说什么。等到了第四天,他和唐冉亭开着自己的车上山,打算找池羽拍几个镜头试试,可那一整天,池羽电话都关机,直到那一天的末尾。他们在特伦勃朗的夜雪里面拍完一组镜头。他亲眼看见池羽在道外一个石头上面不断地起跳落地,不断地摔,毫无意义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效练习。他不知道第几次在对讲机里向对方重复:“我拍完了。你下来吧。”可池羽根本不听他的,也不回话,松开固定器又拎起雪板。这一场拍摄形同虚设,因为低温加降雪,镜片总是起雾,反复调试后成像质量仍然不理想。梁牧也心理也堵得慌,走到没人的地方,对他说:“池羽,就一辆车,你不走的话……我想先带他俩走。”池羽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用“你再这样我就一个人走”这种话来威胁他的,他倒想到一个人。他们现在,早已经不联系了。他按住通话键,和他硬碰硬:“想走你就走。”唐冉亭还有另外一位摄影师在外面跟着冻了一整天,梁牧也还真就拉着两位摄影和一车器械先走了。唐冉亭也看得出,池羽脾气上来了,还在替他说话:“我们在停车场再等等他吧……”梁牧也摇摇头,说:“滑雪的事情他做主,但我不想为他一个人改计划。我们明天还有采访计划,到家都十二点了。”可那天晚上,送唐冉亭他俩回家以后,梁牧也又调转方向,回到了雪场。等池羽下来以后,就看见停车场只有孤零零一辆四驱皮卡在原地趴着等他。雪下得很大,就这几个小时的功夫,就盛满了一斗,像大自然的礼物。池羽把雪板丢上去,反扣过来。一路无言。等梁牧也回到卧室熄了灯,又把床给他留出来了半边。可直到入睡,他也没感觉到另外半边的重量。池羽一个人在客厅打地铺睡的睡袋。清晨七点半,梁牧也起来洗漱,浴室雾气蒸腾,池羽背对着他使劲搓自己的皮肤,皮肤都烫红了。梁牧也差点以为他受伤了,不顾池羽说让他别过来,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才确定他身体状态正常。“池羽,这两天,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一句话也不说,打乱计划……”池羽咬着嘴唇,转过去拿浴巾擦背,套上了裤子,又取了黑色的运动绷带,要贴在后背。可他一个人操作还是不太方便,梁牧也只好走上前,说:“我来吧。”池羽前一天晚上用全身的硬骨头,跟他在对抗。只有这时候顺从,低下头,信任地露出后颈。梁牧也把绷带贴在他左侧菱形肌上。“最近两天练得太狠了吧,状态不好?”梁牧也又问。他知道,池羽前前后后也快五个月没系统训练,可能是心理焦虑。可昨天晚上那个劲头……实在是有点吓人。见池羽不回,他也没太纠缠,找了个他可能更感兴趣的话题:“对了,王南鸥刚刚给我消息,他说今年未名峰的攀登窗口和去年都差不多,都是七月左右。北坡的气候变化非常快,也很难预测,可能得我们准备好东西,过去那边……”池羽突然打断他说:“我觉得……我可能不行。”“什么不行?”浴室过于昏暗,梁牧也一下把卫生间最大功率的灯光打开。“纪录片。未名峰。滑大山。整个,所有……”池羽身体一颤,下意识地伸手挡光,“我感觉不对,就是不太好。今年我只想好好比赛,比好这一场,比好每一场。对不起,牧也,我觉得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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