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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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挺胸的……活下去?”阿德里安缓慢的重复着。  “是的,昂首挺胸。”在立夏看来,阿德里安无疑过于沉默和懂事,这或许是成熟,却与他的年纪不符。  “关心一个人要好好说出来,但心的事与身边的人商量并一起去做。”  他抚平男孩额心的褶痕,“时间可不会等犹豫的人。”  阿德里安垂下头去。  “只要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就可以不向任何人低头。”立夏拍了拍阿德里安的发顶,让他抬头看向自己。  “我、我……真的,可以吗?”他从这孩子的声音里,听见了隐忍的泣音。  立夏不禁有些无奈。  阿德里安。  明明想要流泪,却一直笑着的孩子。  就像一开始一样。  明明不想让他来希农,却不敢开口阻止,只能用期望的眼神一直瞧着他。  然后,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后来被玛门当成了有意思的玩具,总是放在身边跟着,上手把他的头发揉的乱糟糟。  明明不喜欢,却从不拒绝。因此才会助长玛门的恶趣味。  以及现在,不想答应他的要求,不想让他出征,却依旧勉强自己,想要好好的目送他离去。  压抑的前半段人生,造成了过于隐忍的后天习性,似乎连哭泣都是罪过。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或许会被人误认为懦弱也说不定。  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一味迁就他人并不是成熟,也不代表懂事。  长久下去,总会有出现问题的一天。  这是不对的。  ‘我不明白。’立夏在心里敲了敲住在他影子里的岩窟王。  ‘怎么?’脑海里响起英灵的声音。有些冷凝,并且滞涩。  伯爵最近很少说话,除非立夏主动搭话。  如果硬要找出一个时间的分割点,大概是从他与玛门达成微妙的和解后开始的。  但是,眼下并不是谈心的良好时机。  立夏看着阿德里安非常清澈的眉眼,略带叹息的说道:“生来无错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站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做人了呢?”  像是在与伯爵交谈,又仿佛在对造成阿德里安现在这个样子的一切因素进行质问。  “我……”阿德里安用他满是粗茧的手,连带着眼睛,捂住了大半张脸。  立夏分明看到,他指缝里,有泪迹滑出。  眼泪淌过手背粗糙的肌肤纹路,给人以干涩被润泽的错觉。  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是颤抖的进行询问:“我真的,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立夏笑着反问,语气轻松,却不容质疑:“你与‘贞德’一样,都是生在栋雷米的孩子。”  你并不微弱,请自信起来。  你和贞德一样,都是生在栋雷米的孩子。  就算我不在了。  今后,也请……抬头挺胸,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阿德里安哭了。  撕心裂肺的哭,他第一次真正的像个孩子一样去宣泄一直以来堆积在心里的情绪。  没有隐忍,没有大人眼里的懂事,也没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的,半吊子的成熟。  在知道自己没有‘妈妈’的时候,他没有哭,后来英格兰人烧毁了村子,他没有哭。  奶奶告诉他,父亲不会再回来了,他没有哭。  失去了一切,都不能哭。  他不是唯一一个这样的孩子,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是,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听到这句话的人——  “请昂首挺胸的活着。”  他……大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是,这么好的人,在这一次分离后……再见面就是最后了。  为什么要这样?  阿德里安感受着少年掌心的温热。  “阿德里安,你是我的骄傲。”救国的圣人在对他道谢:“谢谢愿意相信我的你,谢谢愿意答应我过分要求的你。”  “谢谢愿意笑着生活的你……真的,非常感谢。”  因为想要停止人们的哭泣而选择战斗,为了人们的笑容而选择继续下去。  高举救世的旗帜,义无反顾的为法兰西献上自己的全部。  这就是名为贞德的圣少女的一生。  “——我名让那€€达尔克,为法兰西而来,为了法兰西,我视死如归。”  “所有的战役,胜负都在于一心。是的,我一直与你们同在。”  少年望着在他眼前落下的,厚重的,贡比涅城的城门,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看见位于垒壁上方的吉尔元帅浑身颤抖着,几乎无法握紧手中长剑。  那双黑且大的眼睛内混浊散乱,有泪水不断溢出。  那冷冰冰的眼泪掉了下来。  吧嗒,吧嗒。  细微的声音,剥茧抽丝般的绝望。  立夏感觉到脸颊上落了朵冰凉的水花,是……眼泪吗?  或许是吧。  落雨。  天空哭了。  草叶莎啦啦的,唱了首关于雨水的歌。  扮演着‘贞德’的少年统帅,已然放弃抵抗。  他转身向后,面向碧翠重山,以及临至几步,步步紧逼的敌军。  “对不起。”立夏抬起头,微微向后方壁垒之上的吉尔元帅回首,目露歉意。  对不起,让你见到这样的事。  吉尔€€德€€雷元帅的一生,最是敬重贞德,想念到最后自己变成了人人恐惧的‘蓝胡子’,就算这样神志不清的最后,也想让圣少女归来。  但是,死亡的人无法复活。  被留下的人,却有着无法死去的思念。  即使延续到英灵座上,也一直如此。  立夏还记得,过去的时候,saber阶职的吉尔元帅灵基再临到最后,在黑与白的间隙里目光浑沌。  他重现着贞德事迹的同时,元帅也在不断的回想起过去,回想起属于他的圣少女……别无抉择的,崇高又悲伤的一生。  真的,非常抱歉。  后方的勃艮第及英格兰人蜂拥而至,前赴后继,兵戈落错。  这是‘贞德’一生里,最后一次战役。  不同于奥尔良战役的大规模,甚至只能算是一次小规模的冲突而已。  作为传奇的落幕来说,令人格外唏嘘。  一双双带血的手覆盖上少年银白的铠甲,蓝鸢尾的旗帜不再飘扬,被厚重的枷锁桎梏。  比大山还沉重的重量,历史的车轮蹂躏碾压而过,将他轧入尘埃。  历史的节拍,声声唱诵着尘世如灰。  满目疮痍。  他被勃艮第人带走了。  与一同作战的后卫部队一起,被丢进了牢狱中。  第一天的牢狱生活是难挨的。  狭小的空间里塞满了人,连空气都显得无比稀薄。  第二天他被带走了。  被看守的人推搡着,与法兰西人隔离。  那些曾被他率领过的士兵开始流泪。  立夏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  他听见他们在祷告,在不安的走动,在时间的推移里被赎走。  牢房的隔音并不很好。  夜晚时,他会与剩下的那些士兵隔墙交谈。  看管牢狱的守门人对此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立夏不知道这个中年人透过他看到了谁的身影。  是兄弟吗?还是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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