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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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贞德的圣徒啊,你是无悔的尊荣,你是无上的荣光。  压低到沉重的歌,在少年人的一个回眸里被洗涤至洁净,清亮悠长。  被囚笼困住的少年,即便在历史的长河中将要溺亡,那双眼睛依然净粹到不可思议。  立夏抬头张望。  最后,在人群所拥簇的中央,立夏看见了阿德里安。  有着栗子色头发的男孩。  在周边尽是清亮悠长,满是温柔憧憬的颂歌里,唯有他成为了格格不入的例外。  阿德里安不唱赞美诗,亦不低头祈祷,反而像是害怕自己会发出什么不恰当的声音一样,紧捂着嘴。  那孩子眼里全是泪,惶惑的看着囚车内的立夏。  那些散乱的目光里,全是些对于‘以后’的不安。  仿佛没有了这个人,他就不知道未来要怎么才能继续下去,以至于完全疲了斗志与勇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夏猛地皱了下眉心。  阿德里安身边全是人,从人群的拥簇却绝不过分的拥挤来看,人们隐隐有着保护他的倾向。  不只是针对于阿德里安的优待,还有他身旁的,那些同样从栋雷米赶来的村人。  出了一位救国圣人的村子,连带着居住在村子里的人,一同被尊敬着。  “……是您让恩慈降临人间。”  胸前划过的十字,低声念着的祈祷。  人们看向囚车……不,应该说是看向了囚车内的少年。  一双又一双眼睛,一同抬头仰望的瞬间。  深与浅交叠的色彩里,那些或景仰或深信的注视。  人们全身心地注视着,那位曾属于他们的救国圣人。  少年回以的目光宽容又温和,依稀如旧,好似昨日重现。  那时的他,是流亡者预言中的天定圣徒。  满身清贵,一身荣光,为危难而来。  带来胜利,带来自由,带来可以笑着活下去的未来。  他讲着那些温柔到不可思议的漂亮话,并将其落定为现实。  奥尔良战役胜利的那一天,他就是用这么温和的目光,去注视着所有对他的到来喜极而泣的法兰西人民。  时至如此,仍是尊崇。  他们就像是无理由的去相信了这个人的全部一样,只要这位名为‘贞德’的少年还活着,他就永远是法兰西自由信仰的化身。  所有人都想要相信他,所有人都深爱着他,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奇迹。  就算到了现在,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这个少年将要死去。  他怎么会死去呢?天赐的圣徒怎么可能会迎来死亡?  攻无不胜,军神一样的少年统帅。  永远光明敞亮,为绝望里的法兰西带来新生。  贞德啊,他是梦,是光。  是法兰西人,绝处逢生里的最后幻想。  这样的贞德会迎来死亡吗?  为什么,温柔的人总是不得不死去?  这不公平。  没有人愿意承认,关于‘救国的少年将迎来死亡’这一点。  没错,就是这样。  正如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微弱无力。  这就是现状——没有人愿意相信,也没有人能够去接受。  他是荣光,他即正法。  只要他还在,法兰西就永不言败。  ‘在一个声名显赫的国度,神之子降临人间。温柔清俊的少年人,携耶和华的怜悯而来,在绝望里拯救危难€€€€’  声声唱诵,发音清晰。  法语独特的腔调温柔又多情。  贞德是法兰西的民族英雄。  什么是救国圣人?什么是英雄?  那是降世的救世主,是地上的人神。  那些折射了斑驳日光的眼眸,那些无言的渴望与期待,最终还是和阳炎一同燃烧。  在这一刻,赤裸裸的,再无遮拦的,化身为狂热信徒。  ‘我们心怀景仰与敬畏,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您是熊熊燃烧的荣光!’  歌声不知从谁而起,歌声不知从何将终。  熟悉的旋律在耳畔回荡,唱着一句又一句法兰西中世纪的宏伟传说,在泣涕声里愈发壮大,直通天际。  立夏听过这段旋律,不止一次,并对此有着极深的记忆。  在奥尔良,在兰斯。  在法兰西人民的夹道相迎,口口相传之中。  被信任,被爱戴,被视若希望的信仰。  被所有人当做了法兰西的荣光。  无论如何,都不想辜负这份诞生在绝望里的纯粹。  前往行刑之地,法兰西的子民沿途而送。  最后,一双双膝盖扣压进泥泞之中。  如泣如诉的哀求,只为了祈求这个人的归还。  他们用身体堵住了囚车前行的路。  英格兰士兵神色僵硬,冷着脸呵斥。  金属链条哐哐当当的抽击着地面,溅起的泥水飞扬。  人群发出惊呼,红色在天空下飞洒。  太阳那么的明亮,映得泥土上软薄的鲜血似乎也赤红辉煌。  “住手!”少年发出了这一行来的第一声呵斥。  愤怒在他的眼底染上一层薄红,不……或许是想要流泪也说不定。  “……别这样。”他向着人群,露出了一个笑容,“拜托。”  那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难看的笑容。  少年清俊的五官皱着,与眼眸中不易被看出的脆弱水光纠结在一起,扭曲出歪歪扭扭的笑。  他的话总是有效的。  人群在少年的发声下,不甘不愿的,非常缓慢的退开。  押送贞德的英格兰士兵沉默着,继续前行。  不是没有动容,却唯独不能后退。  英格兰士兵的亲人,或许也死在战场上。  战争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国家的人民而言,向来没有赢家。  太阳的温度是否太过苍凉?以至于无法温暖任何一个人的心。  那些人向着少年所在的方向伸出手去。  那一双双手高举着,无声得质问着苍天。  他们追寻着光啊,追寻着梦啊,追随这如泡沫般易碎的救世传说。  场面一度维持了安静,只有蓝紫的鸢尾静静落下。  沉重到可怕的静,在无言的注视里,苍白着绝望。  法兰西的人民,沿着为这位少年统帅最后将要走过的路,扬下细碎的花。  是蓝紫的,象征着自由的鸢尾。  蓦然,少年听到了第一声哭泣。  声音并不大,甚至足以当做错觉忽视,却诱发了所有人都努力压抑着的心。  人们塌着脊梁,行尸走肉一般拖着肉体,呆滞机械的跟着囚车一同向前。  他们的希望,已在心里死去。  立夏没有办法。  他感到无能为力,却只能尽可能的向他们微笑。  他是扮演了贞德的人。  在法兰西人民的眼中,贞德就是他们的英雄。  而英雄是不该哭的,更不该绝望,面对相信着其存在的民众更是如此。  这很过分……但是如果连英雄都绝望了,那还能拿什么去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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