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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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吃着吃着,徐明海便央求陈磊讲一讲过去那些个让人血脉偾张的江湖传说。后者便聊起自己青年时代有一次五个人出门,在火车上跟半个车厢的人干架且大获全胜的事情。惊心动魄之处,都给徐明海和秋实这俩小的听傻了。“打架这档子事儿,”陈磊用筷子夹起一筷子白菜,说道,“永远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人再多都不怕。只要背靠背的那个是你信得过的人,就有翻盘的机会。”他还想在说什么,结果被媳妇及时制止。“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呢?”周莺莺瞪他。陈磊于是抿嘴一笑不再言语,一副贱嗖嗖的妻管严模样。没办法,人在幸福面前,都是有点贱嗖嗖的。最后,徐明海和秋实用奶油炸糕当饭后甜点,拿银耳羹溜了缝,吃了个肚歪。丝毫不见了上次站在马路边上啃鸭架子的狼狈。四个人从「独一处」出来,俩大人推着自行车带着俩小的,一路溜达到了前门大街2号的「大北」门口。大北照相馆是中华老字号,民国就有了。这么多年过去,上到国家领导人,下到平头老百姓,大家都认它。进门报了号,€€就有人领着他们往里走。当俩孩子跟着大人走进摄影棚的那一刻,还以为误闯进了「茜茜公主」的老家。眼前象牙白的罗马柱笔直通天,华丽的天鹅绒窗帘艳如鲜血。两侧镶着金边的旋转楼梯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极具浪漫气息的欧式壁灯。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流水线造型的沙发。绝对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光彩夺目。这满满当当的元素堆叠起来,一下子就这让这屋子就脱离了日常生活,脱离了人民群众,变成了译制片里的异国他乡。趁着工作人员带着陈磊和周莺莺去换衣服,徐明海拉着秋实就往楼梯上跑。他俩怀着激动的心情掀开窗帘一看,嗨,是墙。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在摄影棚玩得不亦乐乎,那感觉就像是去了国外旅游。国外€€€€多遥远的地方啊!就在徐明海拿沙发当蹦床的时候,陈磊和周莺莺翩然而现。随即,俩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再次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周莺莺的拖地白色长裙层层叠叠轻纱弥漫,乌黑的头发上别着白纱和亮晶晶的发卡。她手里捧着百合花,笑容妩媚,神态温婉。而陈磊则一改平日里胡同爷们那种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打扮,一身笔挺的西装把北方男人的身高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好像看见往事如烟汹涌而过,眼睛里便不自觉地汪出了泪。无尽的唏嘘和欣喜使这座虚假的欧式宫殿有了真情的密度和质感。命运到底是什么?也许是一次怦然心动,一句来得及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一个义无反顾的决定。吊诡又可怕,无奈又迷人。似水年华无从追忆,人世间的笔笔烂账无法厘清。但所幸殊途半生,仍能同归。俩人努力收拾好情绪,在摄影师的帮助和教导下,以不太娴熟的动作摆出拍婚纱的经典姿势。对秋实而言,似乎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领悟到周莺莺嫁人了这个事实。这让他难过又开心。难过的是妈妈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开心的是终于有一人可以让她笑得幸福又抒情。秋实想,徐明海没骗人,过生日许下的愿望果真可以实现。而徐明海则觉得干爹穿上洋鬼子这套衣服简直是太帅了!就是有点不太自信。于是他便让秋实配合自己,俩人在镜头外模仿起那些象征着爱情的美好姿态,来给陈磊做示范。甚至在陈磊不好意思当着外人亲周莺莺的时候,徐明海还身体力行地做榜样,在秋实鼓鼓的脸蛋上啄了一口。这导致很多年后,徐明海每次开车路过西单,看见影楼在橱窗摆出来的各式婚纱照时,内心里都忍不住鄙视。切,都是哥小时候玩剩下的。秋实让徐明海当洋娃娃似的摆弄了半天,心里便生出个藏不住的念头来。于是他在周莺莺和陈磊拍完照后跑到妈妈身边,小声说想大家在这里一起拍张照片。介于秋实平时极少会开口主动要求什么,周莺莺就知道他是打心眼里想要一张合影。于是他们跟摄影师傅商量了一下,下楼又加了些钱直接免去了繁琐的预约排号。同样都穿着白色小背心蓝色运动裤,脚踩回力运动鞋的徐明海和秋实站在前排。周莺莺和陈磊站在后排。四个人微笑着摆出了拍全家福的样子,秋实紧紧拉住了徐明海的手。负责摄影的师傅调整好了灯光,他站在黑黢黢的大号机器后面,抬起手来喊道:“来,看我,好3、2、1!”闪光灯一阵明灭,镌刻下芳华刹那,弹指红颜。再转眼,徐明海和秋实,已是两张少年样的脸。20世纪90年代到了。卷一完第31章 祖宗八月底的北戴河,人头攒动。正值暑期,河北秦皇岛几乎全被拉家带口来洗海澡的北京市民所占领。没办法,身处华北平原的内陆人民,实在很向往波涛汹涌的蔚蓝大海。这就如同滨海地区人民总惦记着带上孩子去首都看看一样。目前正在热播的10集连续剧「围城」就很好地诠释了这种心态。此时是下午,秋实正趴在一把深蓝色的伞穹下。他肚皮下面贴着热腾腾的沙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远方。眼前的海岸线绵延悠长,大海在烈日下呈现出的蓝绿色生动又鲜亮,白缎子似的的浪花接连不断地涌出又消散。时间一长,便生出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不知道看了多久,他视线尽头的那个人终于结束与海浪的搏斗,上岸了。秋实于是眯起眼,收网似的把人虚虚罩住。徐明海一面甩着头发上的水珠,一面走过来。少年的身体尚在发育,但雏形已现,身上的水渍被风一吹就结成了一层薄薄的盐壳。不知道为什么,这让秋实莫名有种想要舔一舔的冲动。走到一半,徐明海突然被人叫住。随着他拧过身子去说话,身上的线条一下子就绷紧了。背部被中间那道凹陷下去的沟壑剖成了两半,到了腰腹那儿,陡然收窄,漂亮得过分。好不容易说完了话,徐明海径直跑到了伞下,“啪”一下就倒在秋实身边,一副行将断气的样子。“累死我了!果子,给哥来瓶北冰洋。”秋实快速地爬起,顾不得抖落一身的沙子,冲着不远处推着小车卖冷饮的老太太就跑了过去。一问,没有「北冰洋」,只有本地品牌「高澄」。秋实还是给了钱,叫人家从底下拿了瓶最凉的。他举着汽水回来蹲在徐明海的身边,故意忽略了对方伸出的手,而是把带着冰碴的玻璃瓶贴到他晒得通红的后颈,然后沿着脊椎一路慢慢滑到了尾巴骨。眼见徐明海浑身的鸡皮疙瘩颤巍巍地站起来,秋实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畅快。“你这是给我上什么刑呢,”徐明海笑着回头问,“还挺舒服的。”秋实一听,直接把瓶子怼到了徐明海的脚心。“哎呦,服了服了!”徐明海能屈能伸,立刻拿「封神演义」里苏妲己那种哀怨的语气求饶,“代王饶命啊”代王没有被一代妖姬所惑,而是一面继续凉他,一面拿还未变声的童音问:“徐明海,你刚才跟人家贫什么呢?”这3年多的胡同生活让秋实变了不少。在徐明海看来,当初那个孤零零站在寒冬腊月的院子里,仰头追着鸽子看的别扭孩子,如今出落得份外俊俏可爱外加心狠手辣。要说起来,以前的果子多好玩儿啊!奶乎乎的一骗一个准儿。夜里还老屁颠颠跑过来,躺在床上一本正经地说要给自己当媳妇。现在可倒好了,连哥都不叫,来不来就直呼大名。徐明海后来想明白了,也许这才是秋实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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