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章 现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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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点多,万籁俱静的山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温悯提着一盏油灯从坡上爬上来,四处看了看,拨开一片杂草从中间穿过去,来到一个地势平坦的悬崖边。
说是悬崖,其实下面长满杂树杂草,以至于第一眼看下去时会造成视觉差,好像地面离自己特别近。
温悯把手里的油灯放到地上,屈膝半跪下去,借着油灯散发出去的灯光往下面伸出一只手——村子边上的山头盛产文冠果,是温悯妈妈最爱吃的一样东西。
可惜温悯没有多余的钱去从别人手上买,他就算最后捕鱼幸运换到钱,别人也不会卖给他这个怪胎——这也是为什么从一开始,温悯就一直自食其力找吃的原因。
摘文冠果,是一件既危险又不算特别危险的事情。
因为悬崖边上的枝条很繁密,有几个文冠果几乎都碰到了地面,只要伸手一拿就能拿到。
温悯并不打算多贪,他跪在地上稳住身形,伸手摘到一颗文冠果,用衣袖蹭了蹭,放进袋子里。
黑夜里的凉风像一把把刀子,刮取着他身上的肌理。
袋子里的文冠果很快变成了三个,温悯打算摘取最后一个就回到塔楼去。
地面上的文冠果几乎都被他摘得差不多了,温悯看向稍微长在下面一点的文冠果,用手撑着地面,向下伸出了另一只手。
他成功地碰到了那颗文冠果。
可要把连着枝条的文冠果拔下来,需要花一点力气,温悯不得不把果子往上拔。
听见根系断裂的声音,温悯眉目松了松,刚要把那颗果子拿上来,突然之间温悯又听见了些声音。
这一回声音来自于他身下,借着灯光,温悯看见自己跪着的地面不知何时开始蔓延开了皲裂的痕迹,有沙尘不断地从崖边掉落。
温悯皱紧眉,下一刻身体就感觉到猛地往下掉了一下的趋势,他耳朵里全是嗡鸣,正要飞快站起来往后撤退,后背上的衣服被人猛地一抓。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急切地响起:“温悯,快过来——!”
抓在后背的一双手好像并不大,可在此刻迸发出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把温悯往后拽了几步。
几乎是温悯倒退后跌倒的下一秒,刚才跪着的地面便全然坍塌,轰的一声滚了下去。
连同放着的油灯一起。
地面的油灯顺着崖边骨碌碌滚落,不多时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声音也听不见了,好似连尸骨都被下面的这片危险之地所吞噬。
温悯呼着气往黑黢黢的崖边看了一眼,回过头,看向和他一样姿势的小宋吟。
似乎刚从床上起来不久,还穿着松软的睡衣,他两只手撑着地面,累极一般呼呼喘气。
在注意到温悯看向自己后,小宋吟勾唇一笑,很得意一般道:“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看见你不在,看见桌上那被人打开过,我就知道你去哪里了。”
小宋吟拍了拍腿
上的灰,站起来。
嘴里嘟囔:“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多危险啊。”
想了想,他又真情实感地补充:“而且晚上起来的时候你不在,我也很害怕。”
温悯默默地听着,下意识想要拿出一张纸写字,可手伸到口袋里才想起来,他这次出门没有带纸和笔。
毕竟出来的时候,他没想过要用到那些东西。
温悯收回手站起来,径直走过地上那几个辛苦摘来的文冠果,走到小宋吟身边,握住小宋吟的肩头,目光从上看到下。
小宋吟看穿温悯的意图,笑了笑:“我没事啦,没有受伤。”
他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带着一种泉水似的清澈和温和,仿佛所有最神圣美好的品质都凝聚在了他身上,简单两句话就能让人放松下来。
温悯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地松了些。
小宋吟弯腰拿起地上的那袋文冠果,举了举手中的油灯,对温悯说:“我们回去吧?我又有点困了。”
庆幸的是,虽然温悯半夜三更被故事书激励等不及跑出来摘文冠果,还差点摔了下去,最后却是有惊无险,还成功地摘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但一直到回到塔楼,温悯都没有露出一丝的喜色。
小宋吟躺在床上,乖巧地往里钻了钻,给温悯空出右边的位置。
又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拍了拍被子:“安啦,安啦,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想太多哦,我要睡觉了。”
【嗯,我知道。】
【睡吧。】
可是,临到小宋吟今晚第二次睡熟过去,温悯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他似乎是认为,是因为自己小宋吟才会大晚上跑到那么危险的山上。
没出事还好,万一出事,他要怎么办?
小宋吟第二天早上睡醒来看见旁边睁着眼的温悯的时候,差点被温悯吓一大跳,他坐在床头缓了会,才伸出暖乎乎的手捉住温悯的手背。
“你不困吗?昨天累了一天。我真的没事,你怎么就不信呢。”
小宋吟叹了口气,抬头看向桌上放着的一袋文冠果,沉默两秒,忽然道:“温悯,你去给他们送文冠果吧,你辛辛苦苦摘这么多,不就是想送给他们吗?”
“你去吧,等送完,你应该就能回来好好睡一觉了。”
……
温悯看着比小宋吟大,但似乎对小宋吟言听计从,他从床上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叮嘱小宋吟又喝下一颗退烧药后,拿着那袋文冠果出门。
塔楼和村民们主要生活的村落有一两公里的路程,温悯每次过去都要走上一截路,不过村里的河流却是贯穿几十公里的。
温悯沿着河岸走,很快就在路上看见几个熟悉的村民,他们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着什么。
温悯听着吵,不想再听,可他低下头没走几步,又猛然抬起了头。
这些村民起得早,平日里一到这个点河边就吵得让人烦躁,可不知道是不是温悯的错觉,那些
村民今天的吵和平常好像不太同。
他们没有撒稻米向上天祈福,甚至没有带着竹筐出门,他们好似只是单纯聚在一起说着话。
温悯注意到那些村民脸上充满了惶恐,对话之间还总是用手抓挠着身上的皮肤,温悯离得近了,才看见有几个穿短袖的村民胳膊上,竟然长满了眼睛大小的巨疮。
裸露在皮肤外面的红疮都大得离谱,被挡在袖管下面的好像更大,鼓鼓囊囊地撑着衣服,似乎要把布料都撑破。
已经有人受不了,把手伸进衣服里抓了。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觉起来身上就长出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疮,一抓就流脓,可不抓又痒得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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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应和:“家里的药膏都被用了一遍,可没有一个有用,反而越长越多了,一开始只有脖子和胳膊上有,天一亮,连肚子和后背都全部长满了这种红色的疮!”
“而且,”一个男人抓着脖子上的红疮,手指甲一抠,红疮立刻脆弱不堪地破裂,大量的红水一涌而出,“你们看,一抠就会流血。”
男人声音颤抖地道:“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失血过多死掉?”
旁边的女村民脸色苍白:“哈哈哈,别吓唬自己了,普通的疮而已,估计过两天就好了,忍一忍,别抓他……”
男人控制不住地暴吼:“根本忍不了,你不是也知道吗!!!”
嘴上劝解着,自己手上还挠个不停。
越来越多的人从屋里出来了,小地方的人就是这样,一出大事,找块地,大家聚在一起就能谈,但今天显然村民们脸上都带着焦躁。
温悯皱起眉,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想加快脚步走远。
然而,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众人的惊叫,一声声尖利的叫声引发了群带效应,能看见的人都在跑,温悯下意识朝骚动的地方看过去——
下一刻,他心中一沉。
河边的一块空地上,一个男人了无生气地躺倒在地,眼皮半阖,露出的一点眼珠正以缓慢的速度逐渐流失光彩,他身上有数不清的血坑,汩汩流出来的血水淌在地面。
……那人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夜之间村里大部分人都长了红疮??”
“会死,这种疮会死人的,医生呢?为什么诊所的医生今天不坐诊?”
“今早就有人去问过,医生也得了红疮……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痒、好痒、好痒!好想死……”
焦躁一点点传播开来,村子被打破了持续很久的平静。
有人在后退的时候咚的撞上了温悯,可往日会驱赶苍蝇一样骂温悯的村民,今天却把温悯当成了空气,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也对,他们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看样子,身上长了那种红疮的人会特别痒。
温悯静静看了一会,皱起眉,莫名的有些
烦乱。
他没有久留,趁着河边上的人都没注意到他,拎着文冠果去了温家。
想到上次被闭门不开的经历,温悯原本想留下沾着字条的袋子就走,可他刚将文冠果放到地上,前面的门缝里就传来了争吵声。
“昨天我不在家,吃的喝的都是你弄给小宝吃的,你究竟给小宝吃了什么,他身上怎么会长这么奇怪的疮?”
“小宝乖,我们不挠啊,你看,挠了就会流血……”
男人温声细语地耐心哄了两句,又压低声音喝道:“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是罪人了?我还能给小宝吃什么,我做的都是你提前准备好的那些菜!”
女人忍耐道:“除此之外呢,你有没有给小宝买其他零食?”
男人:“没有,我什么都没买,你与其浪费时间和我在这对账,不如快点出去给小宝找医生。”
“对,对,医生,我去找医生!”
女人大梦初醒,她慌乱地理了理头发,抓起枕头边上的钱袋,几步跑到门边。
然而拉开门刚迈出一只脚,女人顿时僵在原地,她年老的、已经失去胶原蛋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嘴角扯了扯,似乎要说话,眼睛动了动,似乎要睁大。
滑稽地变了好几个表情,女人还是忍住了不做出惊恐的样子,她长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道:“温,温悯啊,怎么突然过来了?”
温悯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女人显得有些尴尬,她本能地想要回头找丈夫处理这个状况,脑袋一偏,突然看见了门框上放着的东西。
女人看了眼温悯,将那袋子拿起来,撑开,往里一看,“这个袋子是……文冠果?”
【送给妈妈】
袋子贴着的纸条上,写着这么几个字。
气氛有片刻的凝固,女人显然在思考,温悯冒险举动背后的涵义。
而在她沉默时,温悯透过门缝,看见了里面铺着两层柔软褥子的床榻。
男人已经发现这边的状况,但他更挂心床上的温楼,他一遍遍耐心地哄着抓狂的温楼,用湿毛巾帮温楼轻轻擦拭发痒的红疮。
但还是没有用。
温楼痒得快疯了,他一把拍开男人的手,用指甲疯狂地挠着后背上的疮。
血很快从破掉的孔里流出来,温楼躺着的地方变成了一条红褥子,他的痒丝毫没有缓解,温楼抓得更疯狂,然后砰地一声,他从床上跌了下去。
温楼挣扎了一下,用胳膊撑着地面想继续拿手抓,他抬起手肘的时候,脑袋也随着往上抬,于是,一张不似人的血脸就这么对向了大门。
温悯瞳孔微微一缩。
门口的女人终于说话了,她小心翼翼、又有点不自然地问:“温悯,这些果子是你摘给妈妈的吗……温悯?温悯?你去哪!”
……
温悯飞快地往回跑。
一路上,他的心跳都非常快。
温悯意识到,村子里突
然流传开的红疮很危险。
他心里装着事,没上到梯子最后一格,双手已经撑着窗口跃了进去。
塔楼里有些暗,但油灯很珍贵,需要节省使用,所以小宋吟正坐在靠近窗口的凳子上看书。
他的脸白皙红润,被斜照进来的光映得剔透,连浅金的绒毛都一清二楚,小宋吟晃着双腿,眼睛亮亮地看着腿上放的书。
看见温悯跳进来,小宋吟立刻合上书,高兴地问道:“温悯,果子送出去了吗?”
话音刚落,小宋吟顿了一下。
温悯反身迅速将窗户关上,几步走到柜子前,拿出纸写字给小宋吟看。
【这几天不要下塔楼。】
【向我发誓!】
小宋吟缓慢地眨眼,迷茫道:“为什么?”
他有点为难,“如果不下塔楼的话,我就卖不出去编织品,你也不能出去捕鱼,我们没东西吃了呀。”
【塔楼里还有之前储存的食物,我会做给你吃,不用出去找。】
【所以,向我发誓。】
小宋吟皱皱眉,还有话要说,可他见温悯眼中的催促如利剑一样射出来,表情也很反常。
犹豫一秒,他小声道:“好吧,我发誓一定不会下去。”
温悯一口气轻缓地呼出来。
可是,为什么不让下塔楼呢?
今天出门温悯看见什么了吗?温悯不会忽视他每一个问题的,但为什么明明听见了他的问题,却不告诉他呢?
好奇怪。
温悯,好奇怪。
小宋吟目光挪到旁边的窗户上,一只手着魔地伸了过去,似乎想要推开,但就在手掌即将碰到的窗口的前一秒,碗筷磕到桌上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ap 他回过头,看见温悯举起一张纸。
【该吃饭了。】
小宋吟抿唇,暂时收起心中的狐疑,转身走过去一起吃饭。
小宋吟是话多的人,饭桌上他数次想要开口和温悯说话,可对面的温悯似乎心事重重,那双黑目始终半垂着,到最后小宋吟也只好不说话了。
一顿饭压抑地结束。
下午温悯果真没有出塔楼,而是坐在桌子边看一些科普书,书籍陈旧,封皮的字有磨损,隐约可以看见“工具使用”“教学”等一类词。
再结合塔楼里做工并不算精致的凳子、椅子、台灯,这些用的东西,似乎都是由他一双布满茧子的手创造出来的。
小宋吟趴在床上看故事书,偶尔拿起水杯喝上两口水。
不用出去卖编织品,可以尽情在家看喜欢的故事书,原本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但小宋吟总觉得氛围很古怪,让他无法心无旁骛地看。
他看一页,忍不住看一眼窗户,再看一页,忍不住看桌子边上的温悯。
不行……
他还是觉得,好奇怪。
究竟发生什么?
抱着这个疑问,宋吟一直在床上待了很久,
手里不断地在翻页,真正看进脑子的没多少。
他对时间感知模糊,在温悯点亮油灯才恍然发觉外面已经天黑了。
暖黄的灯光充盈四周,宋吟已经快要压不住心里的狐疑,他又翻了一页书,余光见温悯站起来走进屏风后的厨房,立刻从床上蹑手蹑脚站起来。
他脚上穿着棉织袜,走路还刻意踮脚,所以触地没有声音。
几步路后,宋吟来到窗口处。
这个时候宋吟心跳得特别快,因为他知道温悯关上窗户就是不让他看,而他现在正在背着温悯乱来——但是没有办法啊,一整个下午,这扇窗都在引诱他过去。
好像在说——“快来吧”?apapapldo?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到底是小孩,还有童真,和好奇心,宋吟控制不住自己地,伸手推开了那扇窗口。
村子的天空是蔚蓝的,晚上会变成纯黑色,天上繁星点点,从塔楼看下去,能看见坐落在不远处河边的数个砖房……好像也没有什么啊?
哦,不对,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可河岸边上还围着很多人呢?
是在举办活动?
宋吟舔舔唇角,好奇地定睛看过去,这时他其实还觉得是村民们聚在一起玩乐。
直到他看见河边一个男人以骇人的、奇诡的力道用力抓挠身上的皮肤,而四周的人围上去似乎要劝阻。
男人还在抓,紧接着,他一个不慎跌到了后面的河里。
男人的身躯被水面吞没,可那水面只到成年人的腰身,男人只要站起来就行,不过,河面扑腾了两下水花,就慢慢偃旗息鼓。
周围的人没有人想下水去救人,就好像,他们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们在干什么?
小宋吟睁大了眼睛,鬓角的汗再也封不住,一点点濡了出来。
他想起了下午温悯严令警告他的神情,可他现在的脚仿佛铅球一样,重得他无法动弹。
熟悉的村子好像正发生着让人不安的事情——
河岸边的灯光似乎是鲜红色的,而在其中的村民们,如同一个个身体扭曲的奇行种,他们嘶吼、撞墙、捶地,最后一个个献祭一般倒在河里、地上……
“哐啷。”
身后传来了玻璃杯碎裂的声音。
小宋吟转过头,看见从屏风后出来的温悯沉默地站在那里。
在那样的眼神中,小宋吟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巴,露出一个想哭哭不出来的表情,他颤声道:“温悯,我有点害怕。”
温悯顿了一下。
下一刻,他大步走到窗边,一把将小宋吟按到了自己怀里,小宋吟感觉到一种无法挣脱的力道箍着他的后背,但却是如此令人安心。
温悯用右手一下下轻轻地拍在小宋吟的后背上,掌心很温热,仿佛隔着一层衣服在传递一个信息:不要怕,不要怕。
小宋吟一直在温悯怀里待了很久,身子被熨暖和,那阵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栗才慢慢缓解。
温悯体现出了一种不符合年纪的冷静,他让小宋吟上了床,自己转身重新关上了窗户,便坐在凳子上拿出一本有关医学的书籍。
他似乎是想对照症状,找出那些村民突然疯魔的原因。
小宋吟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时不时用手揪一下心口的衣服,不安地往窗口看上一眼,他被刚才的惨象吓得不轻。
温悯注意到了小宋吟,他站起来把椅子拎到床边坐下来,一边看,一边用手轻拍小宋吟的手背。
在温悯的轻拍下,身下的床恍若变成了一只小船,小宋吟即使很怕,最后还是睡着了。
可是当晚,村子的惨烈并没有消失。
一开始只有村子的二分之一人染上了疮,一晚上过去,几乎四分之三的村民都不幸中招,塔楼的窗户已经挡不住外面撕心裂肺的惨叫了。
小宋吟是被一道撞墙声惊醒的,他一睁眼,发现温悯正在床边弯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红疮。
小宋吟没有抗拒,不过,他眼神止不住地往窗外瞟:“发生什么事了?”
温悯熟练地撕纸写字。
【有人在撞塔楼。】
估计是哪一个被痒得受不了的人在寻死。
小宋吟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温悯正要去给他抽一张纸,小宋吟忽然伸出来一只手,牵住了他的尾指:“温悯,你不要怕噢,我陪着你呢。”
温悯顿住,看向床上抖个不停的小宋吟。
良久后,他点了点头。
塔楼的隔音不太好,温悯趁小宋吟躺下,又给窗户加了一层隔音棉,可惜依旧能听见外面若有若无的惨叫,再加上,厨房能吃的东西快要不够了。
温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小宋吟,但那无形的焦虑感,小宋吟能感觉到。
他忍不住问:“温悯,我们真的就看着他们这样,什么也不做吗?”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保护好自身已经是当下最明智却又非常困难的事,他们无暇再顾其他,那些村民最后会怎么样,只能看命数。
小宋吟忧心忡忡:“可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他们还会好吗……”
一晚上被惊醒数回,小宋吟说话有些有气无力,小小的身躯环抱着怀里的被子,眼皮不住抬高又闭合。
突然,窗户外传来了一道铿锵有力的吼声:“有救了!”
塔楼下面骚动起来,那些在河岸边上挠得自己血肉模糊的人,是最先听见这个通知的,他们齐齐跑向那个说话者面前,听他道:“阿三去外面找人的路上碰到一个僧人,那僧人见他身上有疮,说知道怎么解。”
“我们有救了!”
四面八方的受难村民激动不已:“你是说真的?那僧人呢,快带我们去见僧人啊!!”
说到最后,村民已经情绪亢奋地抓住了那个人的衣领,身后一堆人也跟着催促道:“快带我们去!”
窗边,温悯轻轻推开一条缝,不动声色地看着塔楼下面的一群村民

直到他们全部人一窝蜂跟着领头人离开,他才转过头,告诉小宋吟。
【我下去捕几条鱼。】
【很快回来。】
……
阿三带回来的僧人在村长的家里。
村长拿出了自家酿的米酒招待那僧人,最后还扑通跪到了地上,双手合十地恳求道:“大师,求你救救我们!我们村一共一百多口人,一定会当牛做马地报答你!”
坐在椅子上的僧人一身长袍,光头,脑后到额头一片青茬,面容清秀,年龄并不算大。
他抬手扶起地上的人,连说两声:“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村长双目猩红,顺着僧人的力道站起来后,又忍不住上手挠了挠脖子:“大师,你看我们这是……”
村长家比其他人稍微殷实一些,院子较大,除去几个直系亲属在屋子里,其他闻声而来的村民都在院中等候,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僧人身上。
注视得最为热烈的,是那些身上已经没一处好肉的村民,他们迫切需要僧人解救。
僧人看向他们身上的疮,问:“你们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这种疮的?”
“就这两天,”村长边挠边说,“大约是前天吧?一觉起来,村子里大半人都生疮了。”
他扑过去揪住僧人的衣衫:“大师,你可要救救我们,这才两天啊,两天我们村就死了将近十来个人,再拖拖,那可不得了啊!”
僧人沉默两秒,沉吟道:“最近附近生了一种奇怪的植株,以形状命名,叫同生莲。同生莲生长在地势较高的河水里,一半为白色,一半为黑色。”
“他们同生同死,也就是说,如果其中一半被人摘取,那另一半会迅速溶解在水里,如果留下来的是白色,那么是无毒的,但若是留下来的是黑色……”
村长和旁边的壮年对视一眼,猛地顿悟:“大师,你的意思是说那什么劳什子同生莲,黑色的融化了,我们喝了有毒的河水??”
后面院子里的村民齐齐倒吸气。
如果是这样,那么所有事都能说通了,他们村傍水而生,洗菜的水、做饭的水、平时喝的水全部都是在那条河里打的。
他们一开始几乎大半的人覆盖性中招,全是因为他们每天都会喝河里的水!
村长死死地盯了会水缸,忽然想起重要的事:“那大师,我们该怎么解毒?是有办法解的,对吧?”
“法子……”僧人莫名一顿,“取决于白莲的去处,倘若白莲没被人喝掉,那只要把白莲泡进水里,中毒的人都喝一口,毒自然能解。”
村长问:“如果被人喝掉了呢?”
僧人这回停顿的时候长了些:“同生莲既然能同生,那么就说明白莲内有能抵抗黑莲的成分。”
村长挠头:“大师,我这人笨,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
僧人刚要启唇,旁边的壮年大声道:“大师的意思是说如果有人喝了白莲水,身子就会产生抗体,就算喝
了河水也不会中毒——反正我们村子人这么少,只要找出谁没生疮不就行了?”
村长“哦”了一声,又问:“找出来之后呢?”
壮年也一顿:“对啊,之后呢?白莲水都被喝那人喝光了,找到他有什么用?”
众人的视线又一次全部聚焦在僧人身上。
那些目光,不管是期待的、困惑的,全部都好像凝成了一只只手,正急切地抓着僧人的衣服。
僧人被那样看着,无法不开口:“取其肉,生吞。”
“??”
“大师,”村长被吓了个趔趄,“你是要我们……吃那个人身上的肉?”
见僧人不说话,壮年瞪大双眼:“我们有一百多人啊,一人一口,那个人不是就死了吗?”
僧人闭上眼,碾动起手上的一串佛珠,院子里躁动了好一会,他那清凌凌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喝下白莲水的人,有强大的复生能力。”
院子里陡然寂静。
大师这样讲,就是说那喝下白莲水的人被刮肉死不了,可是……
院子里的村民有男有女,男的大多是家里的青年壮丁,还很年轻,女人里有一些年轻姑娘,也有一些上年纪的妇女,男女里有几人都露出了些不忍的表情。
要他们生生刮掉一个人的肉……这实在是、实在是。
在所有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院子里突然猝不及防地响起了一道声音:“是温小畜生!”
那声音响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声音又大声重复了遍:“是温小畜生!”
“什么?”
众人哗然,全都转身看向了刚才发出声音的人。
说话的是一个戴头巾的男人,对上十几道目光,他丝毫不惧。
男人咬紧牙关,道:“摘了白莲的一定是那小畜生,这几天那小畜生都没出来捕鱼,每天窝在塔楼里,一定有猫腻!我们去找那小畜生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
见状,男人又加了一把火:“想想我们家里的孩子、老人,你们忍心看他们这样受折磨吗?”
他恨恨道:“全是那温小畜生的错,要不是他多手,我们哪会受这些罪,所以说,畜生就是畜生!”
男人说话之间,激动地挥着右手。
两分钟过后——
鸦雀无声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喃喃道:“是啊,他说得对……”
“小畜生小时候就差点敲断自己亲弟弟的腿,这样冷血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同生莲的功效,所以故意摘掉让我们受罪。”
“对啊,一定是这样……”
附和的人慢慢变多了起来。
如果喝下白莲的是朝夕相处的村民,或许他们还会因为道德心理抗争,但对方是一个人人憎恶的对象,这样一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上天还是眷顾在他们这一边的。
人群中一个接一个被这番说辞说服,所有人在一瞬间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讨伐对象——
“找温小畜生!”
“找温小畜生!”
霎时间,院子里的所有村民像是变成了走火入魔的教徒,他们被洗脑了般一遍遍高声大喊,厚重的围墙在他们跃动火光的双眼中犹如一张白纸,一人一脚就能踏破。
下一秒,院子里的所有村民都举着火把冲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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