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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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些资料都是公开的要打听到不难,且每一个好的谋士都会为主君整理,但沈明恒会记得就很奇怪。€€€€他曾经也掰碎了为沈明恒讲解过,那时这人这人漫不经心,他以为沈明恒必定是左耳进右耳出。哪曾想这居然不是一场无用功,哪曾想沈明恒记得这样清晰。只这些当然不值得半生运筹帷幄的解缙解大军师失了镇定,而沈明恒一晚上不睡觉当然也不是突然来了默写的兴致,毕竟他素来过目不忘,记在脑海的东西就不会忘记。所以真正吸引解缙的,是在每一张纸卷的下方,沈明恒写下的细致分析。从各势力近段时间的举动推测出对方主君的性情习惯,进而分析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如多疑、吝啬、重脸面这样的词汇还被意味深长地圈了出来,仿佛沈明恒已经对症下药想好了针对他们的坏主意。甚至根据各反王所占据的势力范围与流传在外的名声,测算出了对方粮仓里还有多少余粮。复杂的数算过程看得解缙都有些胆战心惊。第89章 将军何故不谋反(3)看得出这沓纸卷只是沈明恒自己整理思路用的, 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示之于人,许多推断过程都写得简略潦草。解缙并不全部能看得懂,但也不知为何, 莫名就觉得十分可信。仿佛苗所江真如上面所写于军事上毫无远见一窍不通, 又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能混到如今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打败他简直轻而易举没有一丝难度。然而事实上,苗所江在反王之中至少也排名前三。回过神来的解缙:“……”沈明恒写的这玩意儿还挺洗脑。解缙深吸一口气:“将军有意江山,对吗?”沈明恒大感诧异:“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既然如此,将军为何要来岷城?”解缙问:“彼时你一声令下, 盛京可尽在掌握,皇位与你仅一步之遥。”沈明恒不假思索:“我是有意江山, 又不是有意皇位。”“即使我夺得了传国玉玺, 起义军不会臣服于我,梁朝旧臣民也不会突然改忠于我。此举于大势无益, 只会让这天下乱得更彻底, 倒不如先留着赵昌。”梁朝气数未尽,不是因为赵昌不够昏聩,是因为其他反王也没表现出什么明君之象, 于是百姓们挑拣了许久, 还是委委屈屈地选择了赵昌。毕竟赵昌的荒唐他们已经有所了解有所习惯了, 其他盲盒装的是什么货色还不清楚,万一比十个赵昌加起来还离谱呢?不客气的说,沈明恒留着赵昌就是争取时间给自己积攒民心的。民心就是天命,天命在他时, 赵昌的生与死、玉玺的存与碎,全都毫无意义。但这些话沈明恒没说, 民心谈及太远,他现在只是单纯不想让战火烧得更广。这天下虽然已经很乱了,但没有人揭竿而起、还属于梁朝管辖的城池也算是勉强守住了几分安宁,沈明恒觉得,没有必要把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净土也牵扯进乱象里。公事与私心他向来分得清楚,他自认与解缙的关系还不算亲厚,没到可以将二者混为一谈的时候。解缙略略思索,他承认自己被说服了,且沈明恒虽然有些话没说出口,但他能够察觉这人对百姓的珍重。否则,谁在乎天下会不会乱得更厉害?解缙正色问:“那么,将军的下一步是苗所江吗?”沈明恒顿了顿,他微微一笑:“先生以为呢?”显而易见,沈明恒心中早有主意,这一问不过是对谋士的考验。解缙于是也微微一笑:“在下以为,不妥。”“苗所江不足为惧,然天下群雄目光皆汇于此,将军吞并焦宁,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俗语云闷声发大财,如今外人对将军多有误解轻视,将军何不韬光养晦?”解缙的年纪比沈明恒大了许多,他也已有很多年没有被“考较”过了,但这种久违的感觉似乎并不讨厌。他恍惚间回忆起了学成后第一次拜别师长,与沈绪坐谈天下事。两个画面重合,他心中依稀涌起了当年的壮志凌云,浑身的血液也渐渐滚烫沸腾起来。解缙起身,躬身长揖:“昔明太祖有九字真诀,‘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在下斗胆,请将军效仿之。”沈明恒的笑意蔓延至眼底,于眸中毫不掩饰地漾开来。他起身回礼:“亦我所愿也。”解缙心知肚明,这一关他算是过了。他好笑地发觉自己心中居然弥漫了些自得出来,仿佛能得沈明恒认同是件极了不起的事。解缙轻点了点他手边累成一摞又细心抚平的纸卷,笑道:“焦宁与平城接壤,平城反王夏侯斌有一心腹爱将,名廖奇,廖奇的女婿一月前死于苗所江之手,在下以为,此事可用。”沈明恒抬眸:“先生想挑拨苗所江与夏侯斌,做渔翁与黄雀?听先生所言,这廖奇只是夏侯斌手下将领的女婿,可行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明恒身上,如果夏侯斌与苗所江能打起来,那倒确实可以转移注意力,也免得苗所江整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但夏侯斌与苗所江实力都不弱,他们当真会如此轻易撕破脸皮,拼个你死我活?“廖奇的女婿出身江东傅家,傅家长子前些日子娶妻,娶的是淮北王崇友之女,那女子未出阁时与尹瑞申长女是关系极好的手帕交,尹瑞申长女半年前出嫁,嫁的是越城反王吴德跃之子。越城与焦宁郡之间仅隔一小县,巧的是,那小县正是平城属地。”解缙笑得意味深长:“也就是说,夏侯斌与吴德跃完全有可能联手吞并焦宁郡,苗所江若不能先发制人,必死无疑。”沈明恒:“……”他在脑中默默地过了一遍这复杂的关系,只觉得能从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找到夏侯斌与吴德跃的联系,解缙解大军师果然名不虚传。解缙侃侃而谈:“下属的女婿或许不值得夏侯斌出手,吴德跃或许也不在乎儿子被吹了什么枕边风,感情不配让他们失去理智,但利益就是理智本身。”“吞并焦宁的好处足够让他们放手一搏,而假如利益与感情都在天平的同一端,那这信念将前所未有之坚定。”解缙踌躇满志,自信道:“将军听来也许会觉得牵强,但苗所江多疑,他会信的。”他拱手:“将军若是信得过,在下愿全权负责此事。”“若是先生都信不过,我便无人可用了。”沈明恒赞叹一声,“先生大才。”解缙谦虚地说:“不算什么,在下走南闯北,有些传言哪怕不主动去听也会传入耳中,将军久在盛京,知道这些已然非常了不起了。”解缙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在下像将军这么大时,远不如将军。”系统打了个哈欠,心想你这个小人类还挺自负。别说你小的时候,你现在这个年纪、你未来七老八十了,也都比不过任何时间段的沈明恒。它宿主虽然经常不做人,但做起人来,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先生谬赞,不过……”解缙原本还有些自鸣得意,听到“不过”这句转折一颗心顿时提起。不过?不过什么?他刚刚说的话哪里有疏漏吗?不会吧,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十分的完美无缺啊。解缙表面从容,实则耳朵已经竖了起来。“不过,先生还没说,这次来寻我是为何事?”沈明恒提醒,他以为解缙是忘了说。其实是做好了坚定不移无论如何都要辞行打算的解缙:“……”走是不可能走的,赶他他都不走!望着沈明恒清澈疑惑的眼神,解缙面色不变,眼也不眨地说:“不是什么大事,原想向将军请示该如何处置原岷城守官。”他顿了顿,歉然道:“倒不必急在一时,是在下来早了。”沈明恒摇了摇头,“不,此事很重要,秋收在即,庶务才是重中之重。”他思索片刻,“我稍后亲自去见见他们,若是可用,便让他们复归原职。”解缙劝道:“将军一夜未眠,该先好好休息才是。”说到这他忽然想起来,不赞同地说:“再繁忙也该保重身体,无论如何都得睡足时辰。”“我记下了。”沈明恒连连点头。眼看沈明恒如此乖巧,解缙老怀大慰,头一次生出了些养孩子的愉快和满足来。系统又打了一个哈欠,顺便给解缙点了一个电子蜡烛。它宿主只说“记下了”,又没说“能做到”,而且它宿主这么狗,说的话只能听一半啦。岷城人心惶惶。这座不小的城池突然多了二十万大军入驻,忽然间便显得逼仄起来。礼崩乐坏的时代,一切律法都不再有效力,而凭借律法与权威建立起来的等级结构自然而然也就不再能维持。岷城百姓如今倒谈不上看不起这二十万大军,不是观念改变,纯粹是不敢。这个时代读过书的人寥寥,大部分士兵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战争机器,如果没有了约束,简直想象不到岷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间炼狱。好在沈绪治下森严,他虽然不在了,他的部将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太过放肆。岷城里军队欺压百姓的情况不算太严重,意思是,虽然没有烧杀抢掠,但沈明恒才出门五分钟,就看到了一例拿东西不给钱的事情发生。刚与解缙道别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一趟监牢的沈明恒:“……”他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挽好。恭喜,你死定了。大军入城,百姓们俱都避之不及,唯恐惹上祸事。会在这个时候还出门做生意的,可见确实要活不下去了,只能在饿死与得罪了大人物被打死之间,选一个还算干脆的死法。“军爷,这花儿不值钱,只要两个铜板……”老叟拉着某个穿着盔甲的将士的手臂苦苦哀求。他的儿子被征兵带走,已经数年未见了,家中只有他与他的妻子两个老人和年幼的小孙女。他与老妻年迈,做不了别的活,只能一早上山采了些花希望能够贴补家用。临近深秋,能采到这么些花也不容易。说“不值钱”是希望这些大人物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说“两个铜板”又抱了些或许对方会看在便宜的份上给钱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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