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失踪者（1 / 1）

“来。”一个温和而宏伟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路诤抬起头，看到蒙蒙的天空中，有一个球形的发光体，像是太阳，但祂的边界十分模糊，在不停颤动，像是一团急促摇曳的火苗，各种白色的光晕悬浮在祂的四周，宛如云彩、圆光，又或是天使的羽翼。
“来。”
那个声音介于父亲的威严和母亲的慈爱之间，路诤不由自主地向祂走去，但这时，一股冰冷的感觉忽然穿透他的额头。
路诤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赤着脚站在走道上，通道尽头的门是打开着的，透过去能看到外面茫茫的冰原，零下四十度的寒风正凶猛地灌入他单薄的睡衣衣领里。
他打了个哆嗦，赶快躲进转角避风的地方。
暖气一吹，路诤稍微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是一片红色，这是轻度冻伤的表现，如果再晚一点清醒过来，皮肤的颜色大概会逐渐转而变为紫青色。
路诤很快想起自己刚才做梦见到的那个发光的圆球，他顾不上自己还没穿鞋，立马迈开脚步往船舱的中央控制室跑去。
“出事了！有人入侵！”
但等他跑到那边，心忽地透凉，像是被迎面浇了一拨冰水，只见中央控制室内空空如也，本该作为通讯员在里面值班的李麒坤也消失不见了。
路诤立刻紧张起来，他捏住精灵球，走进中央控制室，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监控大屏居然是黑着的。这里本来是负责冰蓝未来号安全的核心中枢，当初那些北地伊努伊特人入侵，也是这里发出的告警，但这次它居然无声无息间就停止了工作。
他背后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赶快扑向控制台，按下紧急报警键，“这里是中央控制室，突发情况！出现入侵者，请核心船员和安全顾问立刻来中央控制室！快！”
一分钟后，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在外响起。
北原希尹和还打着石膏的清国石彻一前一后赶了过来，他们推开控制室的大门，一眼看见了在里面的路诤，“鹿田君！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值班人员失踪了，船内可能遭到入侵！”路诤三言两语汇报了自己发现的情况。
北原希尹顾不上管这里的事，立马冲出控制室，路诤跟着他噔噔噔地来到甲板上，两人向四周眺望，冰蓝的海湾上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他丢出一只精灵球，从里面飞出一只信使鸟，“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信使鸟振翅飞到高空，在周围盘旋了一圈，而后返回甲板。路诤看了一眼北原希尹脸上的表情，确定他应该什么也没发现。
“走，我们回控制室。”
两人返回中央控制室的时候，军方的人已经把里面占满了。
清国石彻见他回来，立刻脸色发白地说：“江立川博士不见了！”
听闻此言，北原希尹也脸色一变，“你确定么？”
“博士和她的助手一起失踪了，当时找她的人去她房间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的，里面已经没人了。”
“去实验室里找过了么？”
清国石彻摇头，“找过了，里面没人。”
北原希尹马上转头对大副说：“快！快看看监控里有没有拍到江立川博士去哪儿了？”
大副飞速地敲击着键盘，很快，他摇头道：“不行，监控设备和安全系统被关闭了，之前的监控录像也被删除了。”
北原希尹吃了一惊，关闭安全系统需要非常高的权限，只有船上的几个核心成员才有密码，“是谁干的？”
大副调出审计日志，他回头看了北原希尹一眼，“是井奈君。”
井奈一男，也就是李麒坤，身份是船上的通讯员，职责之一就是维护通讯和安全设备，他当然有关闭系统的密码。
清国石彻听后勃然大怒，“他人呢！”
“井奈君也失踪了。”
“这么说他是在入侵者的威逼下关闭系统的咯？还是说他其实是潜藏在船上的间谍？”清国石彻连声质问。
“井奈君是我亲自招募的，他不可能是什么潜藏的间谍。”北原希尹摇头道：“况且当时在中央控制室内除了他还有别人，总不可能他们都是间谍吧。”
“那就要问你了！”
北原希尹盯着清国石彻，眼睛眯了起来，冷冷地说：“我知道江立川博士失踪，你感到很焦急，我也很焦急，但请你冷静一点，不要自乱阵脚，尤其不要无意义的指控。”
北原希尹的语气已经接近警告了，但盛怒中的清国石彻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天王阁下，”他在这四个字上加了重音，“你必须要为这件事负责！”
“我是船长，我当然负责。”
两人正争论间，路诤举手道：“我觉得井奈一男关闭船上的安全系统并不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也不是受到胁迫，而是遭到了某种精神控制。”
“精神控制？”
路诤赶快把自己之前在睡梦中见到那个白色的球体，听到祂发出类似召唤的声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站在通往甲板门口的事说了一遍。
“这么说江立川博士也是因为被蛊惑而自己离开的？”清国石彻低声问道。
“应该是这样。”路诤看向北原希尹，“那应该是超能系的能力，有人在远处下达了心理暗示，井奈君就是在它的蛊惑下关闭了船上的安全系统，江立川博士也是被蛊惑而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船舱。”
清国石彻脸色一变，腾的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那他们应该还没走远，还不快追！”
北原希尹拦住了他，摇头道：“我和鹿田君刚出去找过一圈，外面没有人，劫持者应该已经走远了。”
他把自己派遣信使鸟在周围探查的事说了，清国石彻脸上的神情慢慢变作失望，他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这是蓄意的！有人在外面接应，这是一场针对江立川博士的军事进攻！”
这时，从各方收集到的消息汇总好了。
“船长，失踪者的名单整理出来了，目前已知合计有17名人员失踪，除了江立川博士和她的助手、中央控制室内值班的3人外，还有其他失踪者12人，其中只有2名是船员，剩下10个全是研究员。”
工作人员把失踪者的名单投到大屏上，路诤只扫了一眼就立刻发现了问题，他低声惊呼道：“失踪者全是女性！”
除了当夜负责在中央控制室内值班的李麒坤和另外两名和他一同看守的通讯员，其他人的失踪者都是女的。
远洋航行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极地探险就更加不是，即使因为江立川博士的研究团队中有大量女性研究员，这艘船上的男女比例也在20以上，而失踪者却几乎全是女性，这只能认为她们是被故意挑中了的。
清国石彻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他们！”
路诤向北原希尹看了一眼，老家伙低沉着嗓音说：“他们那晚其实是来侦查的。”
他指的是两天前入侵的那些北地伊努伊特人，他们以为这些蛮子是出于某种对联盟的报复心理入侵了冰蓝未来号，但现在想来，他们的行为有太多疑点。
“快！立刻回冬阳海岸！”清国石彻大吼，“我会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上次北地伊努伊特人的入侵是发生在三天前的事情了，他们离开冬阳海岸后又向北航行了100多海里，期间陆续停靠过多座岛屿，这件事也逐渐被他们抛之脑后了，却没到这只是一场军事行动的开始。
“不，”北原希尹摇了摇头，“这次的入侵者未必是冬阳海岸的那个群落，他们来不及调配人员，这应该是一场联合行动。”
“就算不是他们亲手做的，他们也知情，这就够了！快，立刻！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把江立川博士营救出来！”
路诤知道清国石彻为什么这么着急，他是担心失踪者落到那些北地伊努伊特人手里，会遭到不人道的待遇。
“冷静一点，我们现在必须先确定行动方向，否则只会更加误事。”北原希尹说。
清国石彻知道他说的没错，但焦虑让他憋红了脸。
周亭和顾城终于赶来，他们接到了李麒坤失踪的消息。周亭凑到路诤身边，小眼睛转了转，压低声音说：“路爷，你说坤坤落到他们手里，应该不会也被那个什么吧？”
路诤脸色十分古怪，不过并不是因为担心李麒坤，而是因为三田雫也在那个失踪名单上。此人乃是科拿扮演的，玩家有系统保护可以免于人身侵害，但游戏人物却没有，万一这女人真被怎么样了因而恼羞成怒，到了外面牵连他们，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周亭一眼，“妈的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想那种事？”
“想哪种事？你别想歪哦，我单纯只是担心坤坤。”周亭缩了缩脑袋。
“滚远点，死扑街。”
周亭见路诤凶自己，小声嘟哝着，往顾城那边凑，“我也是在认真分析嘛，妈的那群家伙总不能真是哥布林投胎，为了女的连命都不要吧？顺便坤坤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细皮嫩肉能被错认成女孩子的男娘，换成顾爷倒还凑合，你说是吧顾爷。”
“等等……”
周亭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但这句无心之言却给了路诤提示，他忽然抬头，大声说：“神印地！他们是为了打开神印地的门才绑架江立川博士的！”
争吵中的北原希尹和清国石彻同时转头看向他。
“鹿田君，你说这话有什么依据么？”北原希尹皱眉问道。
路诤当然没有什么依据，但他确信自己的推测至少有八成的可能。
“这些人的智商并不低，相反，他们懂得在进攻前侦查，也懂得瘫痪船上的监控系统，这意味着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这么做需要承担的后果。不论是出于复仇还是掳掠人口，这么做都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但他们恰恰这么做了。”
“所以呢？”北原希尹问。
“所以他们的目的一定不是复仇或者人口掳掠。”路诤斩金截铁地说：“只可能出于某种宗教目的，或者追求的利益远高于与我们开战的风险，他们愿意承担这种风险，我认为打开神印地是最有可能的。”
“不，这太荒诞了。”北原希尹还是摇头。
“等等，你们说的神印地究竟是什么东西？”清国石彻打断了路诤的论述。
路诤看了北原希尹一眼，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老家伙总是刻意回避有关神印地的事。
路诤干脆跳过了他，直接与清国石彻对话，“简单来说，神印地是伊努伊特人流传的一个藏宝地，传说他们的祖先曾经在里面封印了一个东西，谁得到那个东西，谁就能统一伊努伊特分裂的十二个氏族，进而得到统治整个世界的力量。”
清国石彻听完脸色一变，“所以他们绑架江立川博士，是想利用她脑子里的知识？”
清国石彻本来就对这群北地的伊努伊特人有成见，得到了神印地的情报，接下来的推理就顺利成章了，他很快就给入侵的北地伊努伊特人找到了合适的动机——这些被联盟驱逐到北极圈内的少数民族无时无刻不觊觎着南下取得更加温暖和肥沃的土地，但面对联盟的坚船利炮又无能为力，于是便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祖先遗产。
“也可能是某种特殊的祭祀需要。”路诤简单提了几句他见过的那处巨石阵。
清国石彻勃然色变，“臭蛮子！”
路诤注意到，北原希尹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定的波动。他想到北原希尹的身体里也流着一部分伊努伊特人的血，这句“臭蛮子”在不经意间把他也骂了进去。
“神印地在哪里？”清国石彻问。
“我不知道。”路诤摇头，“我只是听向导们闲聊时提到过。”
“把那三个向导给我叫过来！立刻！”
清国石彻的副官离开中央控制室，过了一会儿，不止狼牙和细雪，连一直卧病在床的白熊都被叫了过来。
“神印地是我族的圣地，你们羟吉塔人没资格知道神印地在哪儿！”狼牙面对荷枪实弹的军人们有些忐忑，但还是试图保持强硬。
清国石彻使了个眼色，押送他们过来的副官抽出了腰间的手枪。
副官二话不说，把枪口对准狼牙，大拇指正按下保险，正在这时，“嘭”的一声，手枪掉在地上，子弹走火打在某处的墙壁上。
副官紧紧握着自己被冻僵的手腕，周围的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刚才被枪指着的狼牙更是脸色发白。
北原希尹收回自己放出的冻气，抬眼看向清国石彻，淡淡地说：“我有说过，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不允许动用火器吧？”
但清国石彻毫不退却，他直勾勾地盯着北原希尹，“那么江立川博士出事，你承担责任么！”
“我当然承担责任，如果江立川博士出事，我愧对四大天王的头衔。”
每个人都忍不住眼皮跳了一下，四大天王可并不是什么虚名，作为地区最强训练家的认证，这是通往实权的跳板。如果不是北原希尹本人出身不好，受到核心圈层有意无意的排挤和打压，清国石彻就算再有背景，一个小小的海军上校，还是退伍了的，可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清国石彻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咬牙道：“好！”
“向导和我一样，都是归化后的伊努伊特人，不知道神印地在哪里，你逼也没有用。”北原希尹说着，面向清国石彻，眼角的余光却扫向立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路诤。
路诤抿了抿嘴，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算是把他给得罪了。
“这么说，我是找不到江立川博士去哪儿咯？”清国石彻揉着自己的眉心，很快他想到主意，“你说归化后的伊努伊特人不知道，那么归化前的呢？冬阳海岸边的那些蛮子是不是知道神印地在哪里？”
北原希尹想了想，最后点头道：“实在不行，就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立刻返航回冬阳海岸！”清国石彻下令。
其实这并不是个好主意，他们停靠的位置叫“冰坟海湾”，十分接近北极点，距离冬阳海岸有上百海里的路程，即使全速返航，回去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再加上要在茫茫冰原上寻找那些北地伊努伊特人，需要耗费的时间可想而知。
“等等。”这时有人举手说话，“如果你们是想找失踪者去哪儿了，我可能有个更好的办法。”
说话的人是周亭，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回头看向他。
周亭被他们瞧得缩了缩脑袋，讪讪地说：“其实吧，坤坤……我是说井奈一男同学身上有一枚随身携带的卫星电话，但除了打电话的功能外，里面还内置了g模块。”
大副听到他的提示，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利用卫星信号反向追踪！”
北原希尹立刻走到大副身边，“能查到他的卫星信号么？”
大副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一个以不断闪动的光标出现在大屏幕的投影图像中，“在我们的东北方向，直线距离我们不到42海里，移动速度很快，但要追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北原希尹没有说任何多余的废话，立刻点了一些人的名字，下令道：“鹿田英二、千国和光、江碕俊、上本新一、船川优……上述被我点到名字的人在五分钟内整理好随身物品，随我出发。上月昌二、逆川洋，你们负责准备雪地摩托和装备包，狼牙，你们也随我去。”
除了顾城以外，路诤和周亭都他报出的名单上，在北极，他们这些精英训练家远比一般人要适应这里的极端气候。
路诤冲他使了个眼色，顾城会意，举手道：“船长，我也申请加入！”
北原希尹有些犹豫，船上还有很多人处于肺炎，一旦病情出现状况，还需要顾城处理。但顾城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他，“一旦和那些入侵者发生遭遇战，你们需要我进行急救。”
“好，水城君，你也加入进来。”
这时，另一人也说：“还有我！”
说话的人是清国石彻，北原希尹指着他打着绷带的胳膊，摇头道：“不行，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去了也是拖我们的后退，还得派人照顾你。”
清国石彻面色不善，“我是个军人，善于在任何条件下完成任务，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军人更应该更善于服从命令！”北原希尹冷冷地说：“我是船长，我命令你留在船上！”
然后他的声音稍微缓和了一点，“另外，我走了以后，舰船上还需要指挥官，也许那些入侵者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船上剩下的人需要有人提供保护。”
最后的这几句话说服了他，清国石彻点了点头，说：“我派一个六人队跟着你，他们能够提供火力支援。”
北原希尹没和他继续争执，对周围的人说：“现在你们还有不到三分钟，三分钟后，在甲板外面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