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最后的粮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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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大力轰门,鞋钉打磨沙土,黄尘飞扬,足球向球门右上角飞去。
天很蓝,激情跟随着黑白相间的球射向空中。
青春没有浪费,换成了球场上的大汗淋漓。
足球场边,方自归站在两人中间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卢莞尔。这是我高中同学,应辉。”
卢莞尔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而应辉刚从球场上下来,还有些气喘吁吁。
应辉有些吃惊,了解到卢莞尔是上海女生,就更吃惊了。应辉印象里,上海女人,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内,最难驯服的。方自归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
“哎呀,”卢莞尔一声惊呼,“你受伤了!”
方自归看了眼自己小腿上的一道血印子,轻描淡写道:“这点儿小伤算什么?没事的。”
这周日,卢莞尔一个宁波亲戚来家里,送了刚捕捞上岸的东海大带鱼。而卢莞尔做为吃货,以为红烧大带鱼是万万不能隔夜吃的,所以就在晚饭前把带鱼带给方自归,然后就遇到了来工大踢球的应辉。
工大既没有同济的美食节,也没有华师的美女节,对于前来礼尚往来的应辉,方自归只好招待他一场工大特色的硬地足球。
卢莞尔叹一口气道:“你们怎么都喜欢这么野蛮的运动?”
“诶——”应辉站出来为足球正名,“这么健康的运动,怎么能说野蛮呢?”
方自归笑道:“应辉高考前一周还踢球,在禁区里争一个头球被人顶了一下,摔下来手臂就断了。以应辉平时的成绩,他是考不上同济的,就因为断臂带来好运,他一举考上了同济。”
其实应辉绑着石膏进高考考场,把应辉老妈急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应辉也确实运气好,骨折的是左臂,比杨过运气好。杨过断的就是右臂,如果杨过在断臂一周后参加高考,他一定会因为左手写字速度太慢和写字太难看而考不上大学的。而应辉左手绑着石膏,右手依然健笔如飞,可以在高考考场上超水平发挥。
“歪理邪说!”卢莞尔道,“好了,现在时间也晚了,你们回宿舍换换衣服,我们去吃饭吧。”
“好!”方自归笑道,“今天我们请应辉下馆子。”
应辉觉得不好意思,“不用搞得这么隆重,我们就在食堂吃吧。”
方自归笑道:“今天必须要庆祝一下。”
应辉问:“因为什么?”
方自归道:“粮票取消了。”
这年四月一日,上海正式取消粮票。市府正是在愚人节这天发布消息,让怀疑主义者方自归一度怀疑消息的真实性。而事实是,丁丁再也不能以半两粮票为契机来嘲笑上海了,因为粮票真的整个没有了。可是对这一标志性事件,同学们普遍无动于衷。然而,做为经济学爱好者,方自归觉得有责任为这个标志性的变化,表达一下内心和肠胃的祝福。
在回回香川菜馆,三人边吃边聊起来。
“血泪史?”卢莞尔问,“就为了全国粮票?”
应辉就继续讲了一个关于粮票的故事:“我同学有个亲戚,这个亲戚呢,因为经常要全国各地出差,所以可以用本市粮票换全国粮票。有一次,我同学他妈想从亲戚那里调换一些全国粮票,打电话到亲戚单位上,亲戚在外地出差,他妈就天天打电话,终于有一天说他第二天早上回来。然后第二天,我同学他妈就买了糕点,下午出发,好不容易晚上到了亲戚家,谁知家里没人。他妈想,亲戚也许出去吃饭了,就在门口等着,等着等着下起雨来,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亲戚还没回来。他妈没办法,只好回家。摆渡过江后,最后一辆公交车刚好开走,他妈淋着雨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家,送亲戚的糕点都成了浆糊。他妈第二天就发高烧了。”
卢莞尔问:“他那位亲戚,怎么放别人鸽子呢?”
应辉道:“也不是放鸽子。是他亲戚的火车晚点了一天一夜,所以他妈扑了个空。”
方自归举杯道:“听完这个故事,我建议我们为取消粮票干一杯。”
三个人接着聊,又聊起新学期以来校园里的各种新闻。
喝完啤酒,方自归把回锅肉的菜汤往饭碗里一倒,与米饭一拌,喜滋滋吃起来。应辉则用毛血旺的汤,如法泡制。
盘中即将光光,只见莞尔玉指一夹,从钱包中取出一张五十元大钞……与十年后不同,此时这张票子是名副其实的大钞……很自然地递给经过桌边的老板,再自然地说了一句:“老板,买单。”
应辉惊讶得一时忘了把嘴里那口毛血旺拌饭咽下去。
按照应辉的人生观,这顿饭自然应该方自归买单。
卢莞尔上学期第一次请方自归吃饭,是在鲜奶棚请方自归吃牛排。鲜奶棚这种小资的地方,方自归自己是绝对不会来的,可是卢莞尔要来,方自归也只好来。刚开始时,方自归也觉得吃饭让女生买单,非常坍台。但卢莞尔请方自归下过几次馆子以后,方自归用经济学分析了一番,也就想通了。
第一,方自归以为,自己现阶段属于虎落平阳,既然自己认真研读过《如何在四十岁之前发财》,将来总有虎啸风生的时候,那时再好好回报卢莞尔吧。
第二,方自归以为,谈恋爱讲究的是互动,卢莞尔请自己吃鲜奶棚,自己可以请卢莞尔吃大排档。双方请客的水准,务必要体现巨大差异。
第三,方自归以为,经济上卢莞尔比自己阔绰得多,本着福利经济学的要旨,卢莞尔通过转移支付和资源再分配,接济穷人一些。
“味道怎么样?”方自归问。
“不错!”应辉发自肺腑地回答了一声。
吃完一碗毛血旺菜汤拌饭,应辉的情绪,渐渐从惊讶和鄙夷转变为钦佩和倾羡。
方自归羡慕应辉,学校里有可以插着蜡烛为漂亮女生弹琴的大草坪,甚至还有肉馅直径超过五公分的肉包子。而应辉此时更羡慕方自归,不用在草坪上插蜡烛,就有了漂亮女生,甚至漂亮女生还负责买单……应辉与方自归在饭店门口惺惺相惜,依依而别。
应辉骑车回了同济,方自归和卢莞尔手拉手,从东门走进了工大。
求知大道上,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背影。
“看,路灯下我的投影。”方自归道。
“嗯,怎么了?”卢莞尔问。
“难道你不觉得,我的投影都透着一股英气吗?”
“切!”
方自归仗着一瓶啤酒壮胆,凑近莞尔的耳边道:“嗳,为了庆祝取消粮票,今天让我亲一下你好不好?”
“去!”莞尔甩开方自归的手,“路上都是人。”
“那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
“不行。”
索吻未遂,看来爱情的道路依然有很多关卡需要去通关。
方自归回到宿舍,看见床上有一封信,应该是哪个室友顺便捎带的。
大概老妈又沉不住气了,方自归心想,可是拿过信来一看,方自归意外地发现,信是从成都寄出的。
这是白蕙的信。
信里,白蕙丝毫没有使用“喜欢”、“欣赏”之类直白的词语,只说了些寒假见闻和开学感想。但方自归把信读了三遍以后,明白了,这封信的真正意思,就是她对自己真正有意思。
方自归不知道白蕙看中自己哪一点了。
白蕙不知道方自归已经有了女朋友。
大概白蕙武断地以为,方自归才上大一,半年时间是不足以孕育伟大爱情的,方自归应该留着爱情的空白,正好等着她去填补。可是,白蕙还是对男生占压倒性优势的工大不了解,这可跟她的财大完全不一样。工大的伟大爱情,极少会留到大二,几乎全在大一就发生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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