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加入书签

阎管教老婆跟着起哄叫好,说这个提议更好。关妙慈微笑着没接话,但我看她爽快地干掉这一杯。

轮到关妙慈祝酒,她想了好半天,结果还是那副书生意气的样子,文绉绉地说:

“我这一句祝酒辞稍微长了点,但确实是发自肺腑。其实这句话,是龚民曾经说过的,特别打动我。今天,借着这杯酒,转赠给大家。咱一起企盼我们的家园阳光灿烂、和风拂面、政治清明、文化坦荡、人人讲理、诸事有章,早日实现美丽的中国梦!行不行?”

阎管教接话道:

“行!太行了!这话确实值得干一杯,谁不盼着国家好呢?来来来,喝了喝了!”

阎管教老婆成心给大家搞气氛,轮到她敬酒,站起身来问:

“一人只能讲一句,是不是?”

阎管教故意瞪着牛眼批评他老婆道:

“咋?你还想端着酒杯给我们做场报告不成?”

这两口子真是热心人,一唱一和地逗大家开心。

阎管教老婆学着春晚小品里的东北腔,战战兢兢地说:

“就一句呀?那……来枯荣镇这趟的汽油票谁给报了?”

大家都哈哈笑了,酒水漾了一桌子。

屋外,一轮满月高高悬起,光亮洒到屋里,澄澄澈澈地,连蜡烛都显得多余。阎管教的孩子等不及,早倒在炕上沉沉地睡去。我们四个大人却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谁也不藏着掖着,都敞开心扉地聊、放开肚子地喝,随便一个话题都能卖出去四杯酒。大家的舌头都有点大,连关妙慈说话也开始打磕巴了,可没人愿意放下酒杯。

阎管教又和我碰掉一杯酒,然后问道:

“将来有啥打算?就这么永远归隐山林,当个陶渊明?”

我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关于未来,我真的有些含糊。

阎管教老婆替我回答道:

“这地方暂时用来修身养性、疗治心伤可以,但真要说把这种方式作为今后的人生常态,恐怕有点不靠谱。我担心大民再这么待下去,当不成陶渊明,倒会变成人猿泰山。下次,我们再来找他,保不齐得上树逮他了。”

阎管教呵斥他老婆:

“怎么说话呢?罚酒罚酒!”

她老婆吐了一下舌头,乖乖儿喝掉一杯。刚喝完,阎管教补充道:

“干嘛非得上树逮,你不会拿一把香蕉把他引下来?”

大家笑得肚子都疼了。烛光在桌上摇曳,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分明都泪光点点。

那一晚,不知喝了多少酒,我只记得聊到最后,我已然迷迷糊糊地有些辞不达意。不知是谁问我,女眷睡在哪里,我指了指里屋。后来又听见阎管教问我,他睡在何处,我伸出无力的手,给他胡乱指了指地上。再后来,我就头晕得实在坚持不住了,嘴里虽然还不甘心地嘟哝着,身子却不听话地慢慢顺着墙出溜到了炕上。可能是压到了阎管教儿子的脚,隐约间,感觉小家伙愤怒地乱蹬了我一通,后来他竟然索性横过来一条大腿,压在我的胸膛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这么搂着个臭脚丫子沉沉地睡去……

我使劲摇了摇头,宿醉后的脑袋还有些微微发疼。四下打量,只见喝剩的酒瓶子东倒西歪地滚了一炕,桌上的蜡烛已烧成一摊凝固的云堆。而阎管教果真在地上打了个地铺,正睡得像头死猪,鼻涕泡一鼓一鼓的。隔壁里屋,似乎有女眷们安然的呼吸声在一起一伏。

起身下了地,透过玻璃看看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启幕了。我轻声披袄出了门,仲秋的早上,空气清凉如水,赤脸浸在其中,顿觉神清气爽。

熹微的晨光下,广袤的田野正蒸腾着一夜凝结的水汽,吐故纳新。

远处地头,啄木鸟钩在一棵高高的银杏树上,用坚硬的长喙笃笃凿啄,一块块腐烂的树皮应声坠地。

盘山古寺的大门外,早起的老尼姑自觉四下无人,扯开她那尖利的嗓子开始晨唱——

君王修得菩提心,天遂人愿佑苍生。

声音如一阵鸽哨萦绕在残月未尽的枯荣镇上空。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