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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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年心中暮然一惊,没料到自己和陆无恨的行踪原来一早就被人发现了。

这时屋里老人的声音缓缓传来:“好,很好……”

月光下,薄薄的窗纸上老人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轮廓忽然渐大。

赵子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猛然意识到不妙,向旁边一个翻身,因为背着箭匣的缘故,所以这一翻显得极其狼狈,几乎就在赵子年翻出的同时,身后那扇窗里一只羽箭裂窗而出。

饶是赵子年翻得迅速,这支箭还是钉在了右臂上。鲜血飙出,赵子年一声闷吭。低身前窜,回头匆促一瞥,只见推开的窗子里,那瘦削老人把大弓往背上一丢,右手捉刀,翻窗而出。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矫健之态哪里像是一个杖朝之年的老人?

赵子年心中骇然,脚下变更时丝毫不敢放慢速度。若说赵子年完全不敢回身一战那是假话,自己拳脚功夫再不济应该也不至于斗不过一个多半条腿都已迈进棺材的老头。但一来是自己身上伤势未愈,二来是老者手上有刀,须知赤手空拳方有拳怕少壮之说,一旦握上了兵器,那其实身体年龄上的优势就已经微乎其微。此时比拼更多的是经验与气势,赵子年浸淫箭道一十五载,但于拳脚兵器一途他却是一窍不通,当对上这气势上本就压了自己一头,更不知道握刀已有多少个寒暑的老刀客一时间他还真就只能暂避其锋。

况且自己赖以对敌的弓箭还在箭匣内一时无法取出,赵子年焉有不避之理。

按赵子年的想法,自己放足狂奔兜几个弯子,就凭那个头发跟胡子一样白,布衣穿在身上都显肥大的瘦老头还能追得上自己?

但跑了五十步左右赵子年一回头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只见自己与那老者间的距离不增反减。提刀老人锃亮的眸子在漆黑的夜里写满了沉寂与冷冽,没有如少年般一腔热血提刀走马时那种战栗的躁动,有的只是一种惯于猎杀后的冷酷与漠然。

这一刻赵子年觉得自活像一头丛林里被老猎人追至末路的困兽。

秋水似的月光照老人手中那柄猎刀,刀身上便漾起了一泓秋水。

如果说赵子年一开始还存了一点返身一搏,或可逃命的侥幸的话,那现在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敢回头,这爹娘赐的小细脖子上绝对得开条口子。

脚下发力,专挑人少的的巷弄里钻,越跑越偏,越跑越黑,赵子年已然慌不择路。

就在他跑的大腿后面都开始发软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那老人鬼魅一般的声音:

“你慌了。”

赵子年一个激灵,瞬间一股凉意自后背攀上了脖颈。

他甚至能想象他说这句话时咧嘴哂笑牙齿的惨白。

现在,他只求自己跑快点,右脚的鞋子似乎越来越松,但他哪里敢提?

这要是陆无恨说不定还能踩着墙角借力窜上屋顶甩开老人的追杀,但赵子年除了射箭还真就没学过这方面本事,小平房看着不高,但此时却成了困住赵子年的条条天堑。

若是手上有弓箭,赵子年有自信连身都不用转,便可以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一箭洞穿老人的咽喉,但问题就在于弓,自己带了;箭,自己也带了。可是他娘的都在那个臃肿的大匣子里。自己一时间根本取不出来。

赵子年暗暗发誓,这一次自己若是能活下来,回去一定把这破匣子劈了生火。

……

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跑了多久,嗓子眼吞了砂纸一样难受,胸腔简直如炸开一般。大张着嘴粗暴地呼吸着只求自己能多跑几步。

脚下灌铅,步履维艰,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拼命告诉自己只要那吃了秤砣的老倔驴不停自己决不能停。

又是一个急转,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腿一软,天旋地转。

“砰——”

赵子年眼前一下子黑了天。

身后那瘦削老人见赵子年转了,便也赶忙跟着转了过去,结果刚一转身脚下也是一个磕绊,但那老人拼着自己与年龄极度不符的矫健,一个抢步便稳住了身形。

然后他一扭头,就看见了那只躺在地上,下半身突兀伸出街角的扁担杆。

以及扁担杆旁边,破板车下晕死过去的赵子年。

老人抬脚踢了踢赵子年,见没反应,伸手便向其去抓,就在这时,昏暗漆黑的小巷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知道这是哪吗?”

老人一滞,似乎是在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讲话。

对方显然不是一个人,见老人不做声,立刻便又有一个懒散惫赖的声音道:“老杂毛,这后街的规矩知道吗?”

老人皱了皱眉,收回了手,站直身子,目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昏黑街口里不知在何处的说话人。低低地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奶奶的!”又是那个听着就是个泼皮无赖的声音,随之飞出的还有一块比脸小点有限的青砖。

老人右脚后撤一步,侧身避开青砖的同时,左手护头面,右手横刀胸前,弓身戒备。

老人道:“朋友好好讲话。”

又是先前那个低沉的声音:“后街不欢迎你,走吧。”

“我带上这小子就走。”

“不行。”

老人眼神一眯“为何?给个理由。”

低沉声音冷冷开口,只有两个字:“规矩。”

“恕小老儿外乡人一个孤陋寡闻,没听过贵宝地的‘规矩’。朋友见告则个。”老人答道。

那低沉声似乎刚想回答,便被那泼皮截口打断:“哪那么多屁放?让你滚就滚!”

听这泼皮无赖出言不逊老人心中的火气也被激了起来,反问道:“我要是不呢?”

“后街里不能动刀,棍子倒有的是。”

老人不再多言,拔腿入巷,伸手就抓地上的赵子年。

几乎同时一阵劲风直奔面门,老人只得再次被迫缩手侧闪,一个花盆立时就碎在了脚边。

同时,那泼皮的声音已嚷道:“快来人啊,有人要带刀冲进来砍人!”

话声落点,似有许多人推门奔出,又有无数人抄板凳,拿棍子。

“谁?”“谁?!”原本还算安静的小巷啥时间一片杂乱。

老人情知不妙。更兼黑暗中幽微难察敌暗我明,一时间摸不清对方的人数。老人不敢托大。看了眼地上兀自昏迷不醒的赵子年。又向巷子里最后望了一眼,转身而去。

抓不到赵子年,幸好他还知道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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