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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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那台下观众无不伸出双手一起跟着节奏摇晃起来,连老鸨子也不自觉的晃着脑袋,跟着节奏手舞足蹈起来,本来冷至冰点的气氛瞬间燃爆,大家正陶醉不已之时,曲终音止,表演谢幕。老鸨子晃过神回到台上,清了清嗓子,

”好啦,余兴节目到此,下面就有请我们今天的主角,红拂女闪亮登场!“

台下歌舞升平,那楼上的李靖却无心欣赏,望着远处对门那俩黑铁塔一脸窘迫,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打退堂鼓,又想到自己昨日信誓旦旦跟虬髯客打了包票,如今要反悔实在难以启齿,只是那对门的客人着实惹不起,正抽搐纠结之时,偷偷回头看了眼身后胡吃海塞的虬髯客,

”咦?人呢?!“

原来那虬髯客吃到一半忽然听见楼下演奏的《凤求凰》,乃是红拂女平日最常弹奏的曲子,赶紧丢下吃的溜到后院,攀上老槐树隔着窗喊人,”红拂~~~红拂~~~“屋里红拂女一身绫罗绸缎金银饰器少说也有十来斤,只好乖乖端坐着等待亮相,一旁的丫鬟听到楼下催促,赶紧手忙脚乱的盘头发,却不慎把发髻别断了,赶紧出屋去拿。

红拂女早听见窗外人声,扭头一看是虬髯客。只见那呆子正猫在树上对着窗户猛喊,赶紧一边摆手一边使眼色,低语道”虬髯客,你快别喊了,一会儿把家丁又喊来了。“

虬髯客发现红拂女看到他了,又说道:"红拂,我请了李靖来帮你赎身,过了今天你就自由啦~~"

正好这时楼下的歌舞画风一转,忽然热闹欢腾起来,虬髯客说的啥红拂女在屋子里是一句都没听到,只看见他一脸欢喜,不觉心中一阵苦涩,”傻瓜,一定是见我这般打扮,以为今天是我的什么好日子吧。虬髯客,你可知过了今天我便再也不是我了。“红拂女想到这不觉肝肠寸断,泪眼朦胧。

”红拂!”虬髯客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道:“明天我就带你走,我们去一个谁也打扰不了的地方,我每天打猎劈柴,你烧水做饭,我们还要生好多小猴子!你愿意么,红拂?!“

屋里的红拂女含着泪一脸宠爱的看着窗外的虬髯客在那张牙舞爪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此时楼下曲罢,老鸨子正好叫自己出场,便伸出手扶上一旁的丫鬟,缓缓起身往屋外走,末了,转身对着窗外的虬髯客莞尔一笑。

“虬髯客,我们来生再见。”

虬髯客看到红拂朝她笑了,以为应许了,喜不自禁的溜下树,回到李靖的包房,“李靖李靖,我刚跟红拂打了招呼了,她答应跟我一起走了!哈哈!“

”哦。。是么,那太好了。。。“李靖本来正纠结着要不要打退堂鼓,一时寻不着虬髯客便想着干脆抽身了事,却又见他从窗外翻回来还一副的欣喜若狂,顿时重陷窘迫。

那虬髯客进屋后窗便敞着,李靖远远瞧见后街巷子里停着一架马车,四下几个带刀侍卫严正以待,清一色内侍着装,心中登时笃定。

那对面门口守着的两位勇士,乃是当朝大将秦琼和尉迟恭,而那屋里的主人,不是唐王李世民还能有谁。

李靖正进退维谷,下面忽然掌声雷动,呼声震天,周围包房的几个客人也都行至过道,那对门的主人也袭一身披风走出来,一旁二悍将手扶兵器屹立两旁,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相邻的客人有点看不惯,啐了句:“来逛窑子摆个甚谱?!”忍不住朝他们斜了斜眼,立即被二人一脸的凶神恶煞吓得一声不吭,悄悄退开了好几步。

只见那楼下灯火通明,鼓瑟吹笙,人潮攒动。红拂女华冠锦服,红妆鬓染,由侍女扶着,缓步走上梯台。低眉侧目,静若处子,大有闺中待嫁之姿,却又透着一股子邪魅。她双手作揖缓缓欠了欠身子,张开樱桃小口,温声细语道:“红拂这厢有礼了。”只一句便叫那在场的男客无不深吸一口气,神魂荡漾,被这黄莺般的声音叫走魂儿了。

所谓无巧不成书。李靖多年不近女色,自然不会来此烟花之地,更不可能见过红拂女,而如今他只暏了一眼,却一时惊呆。

“小香。。。怎么会。。。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李靖喃喃自语道,俄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你也从不曾放下。”言罢转头看向对面披着斗篷的唐王,心头浮起一番旧事。

李靖家本是前朝的地方官,彼时隋炀帝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执意修建京杭大运河,搞得老百姓饿死的饿死,累死的累死,李靖父亲一向为官清正,便为民请命,上表陈情申请延缓工期,却被相恶的上官篡改内容,大做文章,结果落得个大不敬的罪名,吵架问罪。危难之际,李靖带着妹妹李香趁夜逃走,投奔李渊,而后随唐王南征北讨,建立功业。

说起李香,虽是李靖之妹,实则父母收养的义女,二人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差个二三岁,到了豆蔻之年,彼此更心照不宣,形影不离。只是李靖父自来清高,本就家风拘谨,万不会同意义兄妹之间有私情,便早早打发李靖外出随名师修行,而那李香更是早已许配给本家好友李渊之子。说起这李香本就天生丽质,长大后更如出水芙蓉,说句倾国倾城亦不为过。李氏兄妹二人每每登堂入室,出双入对着实是一对璧人。亲朋好友早就有上门提亲者,却每每让李靖打发走,美其名曰年芳尚早,长此以往被李父看出蹊跷,勃然大怒,便使出一招棒打鸳鸯,活生生将二人拆散。

李靖学成归却来得知妹妹已许他人,悲愤交加,当场口吐鲜血,一病不起。李母见不得儿子难过,一面遣李香暗暗照料,一面试图劝说李父。当时正值京杭大运河兴工,李父本就因百姓疾苦烦闷不已,又被夫人撩起旧事,当场爆发,撂下狠话:“只要我一天不死,你们就别想那荒唐事!”

也不知是不是祸从口出,没多久老李就真的获罪问斩,还牵连了一家老小。李靖万般无奈,只好投奔定了亲事的李渊,而李香为了保住二人的性命,再有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一并咽在肚里,到底是承认了这门亲事。

要不怎么说这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实在不假。原来那李香说是许配给李渊儿子,当下却没定好是哪位公子,结果李香一来,大儿子和二儿子全看上了,都争着想娶,闹得是脸红脖子粗,势如水火。李渊见此状,当下决议把李香许配给小儿子李元霸,本以为那二人会就此罢休,却万万也不会料到这之后引出的事端竟险些让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说起李渊的小儿子李元霸,乃是唐王征战天下时的得力干将,打遍天下的一条好汉,使一双八百斤的轰天锤,就是那西楚霸王在世,恐怕也一时难分高下。只是彼时的李元霸还是个加冠不久的儒雅青年,虽习得些枪棒,却万没有后来那般不单武艺超群,为人愈发癫狂至极,最终竟走火入魔,与天争高下,一锤子飞出去落下来把自己砸开了瓢。而这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人称李药师的李靖。

李靖兄妹毕竟是蒙难之人,俩寄人篱下,许多事便只得逆来顺受,只是那李渊的小儿子李元霸虽仪表堂堂,却自幼心脉不齐,又有哮喘之疾,勉强习了些枪棒强身健体,但医嘱交代了忌酒忌房事,说白了就是和尚命。

李靖本不知此事,只是有回见两个丫鬟在布置喜饰,说道那李香姑娘着实可怜,嫁了个中看不中用的。李靖听了当即抓住询问,乃知其中缘由,怅恨不已,心一横定下计策,之后整日闷头房中潜心研究,便研制了这味失心丹。

所谓是药三分毒,相传吞并六国的秦始皇晚年就是乱食丹药而至神志不清,才干下了许多荒唐事葬送了天下。李药师这味失心丹本是味补药,有脱胎换骨回春之功效,但也有令服用者丧失心智,走火入魔之风险。李靖尝抓捕被母猫遗弃的先天不足幼猫试验,发现虽然体疾痊愈,却要么癫狂暴戾要么憨呆痴傻,故以失心丹命名此药。

李靖偷偷把失心丹交给妹妹李香,告之各种玄机。李香得计,便于大婚当日投药于交杯酒中,李元霸喝下酒水当即血脉喷张,青筋暴露,奔出房去,正被送罢宾客的李渊瞧见,赶忙叫人追赶。李世民见状急忙策马催鞭一路疾驰,却不想那李元霸竟健步如飞,直追到城郊山头。李世民收住马,喊道:“元霸,你干什么?”不想对方竟不收势,直接纵身一跃,跌下山谷去了。

李世民见天色已晚,只得回家汇报此事,李渊当即大发雷霆,一面令人连夜搜山,一面白了李世民一眼:“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李建成一边搭腔:“父亲息怒,谁知道元霸会跳崖啊。”李渊幽幽说了句:“是跳下去还是给推下的个人心里清楚。”自此父子俩的间隙便作下了。

旦日清晨下人才把灰头土脸的李元霸抬回来,亏得山下都是葱郁的树冠,仅是受了些皮肉伤,昏厥过去。众人方才心安,李母心疼的贴身照料着,不多久人醒了。李母本以为孩子无恙,抱着他欣喜不已,却不想李元霸喊了声娘亲便吵着要吃奶,急命下人去喊老爷,李渊领着大夫赶紧来瞧。

老大夫号了半天脉,沉吟片刻,一副百思不得其解之态,只得禀报道:“老夫行医数十载,也见过不少失心之症,却不曾遇到公子这般怪异,虽失了心智可先前心脉哮喘之疾反倒好了,只是如今恐怕只有三岁心智了。”

李母听罢就开始抽噎,李渊一旁怒嗔道:“别哭了!敢问大夫可有解救之法?”老先生摇摇头:"请恕老朽才疏学浅。"那边李母方才止住,复又啜泣起来。

李渊听得心烦,撂下句:“当孩子养着不得了。”正要出门,刚好撞见前来探望的李世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下你高兴了吧?!”

“爹。。。”李世民无力争辩,一脸憔悴,想来也是一夜没合眼。李渊见状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许是心中愧疚,从此李世民便担起了照顾李元霸的责任,谁曾想这厮虽失了心智却得了神力,练得一身鬼神之功,协助李世民一路建立功业。只可惜终为奸人哄骗挑唆,一锤子丢上天去想跟老天较量,结果那锤子落下来当场把自己砸死了。

要怪,恐怕那始作俑者的李靖也逃不得干系,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许是做了这档子亏心事,李靖与李香到底也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元霸患病之后,适才与李香的婚事倒成了一桩悬案,要说这堂也拜了,宴也请了,要撤婚是不可能了,但事情闹到这样,李渊也是顾及颜面的人,总不能让背后戳人脊梁骨,说他趁人之危,踌躇之际,索性叫人去唤李香来想听听姑娘自己的想法。

当时李靖正在李香处安抚,小姑娘心中愧疚,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哥~~我好怕,呜呜,那李元霸要是被我害死了可怎么办。。。”李香两只小手不住的拭泪,哭得带雨梨花的。

“都是哥的错,不怪香儿。他要死了哥给他抵命,这不是没死么~快别哭了吧。”李靖伸手想揽她入怀,却又止住了。

“小姐,老爷叫你去。”丫鬟在门外禀报道。

“哥,是不是世伯查出问题要来抓我问罪了。。可怎么办啊。。。”

“香儿且安心,大夫查不出病状的。哥可是李药师,就是华佗再世也得逊我三分,我看世伯这是要跟咱们商量退婚的,到时候你就顺水推舟,如此便万事大吉了。走,哥陪你压阵。”李靖洋洋得意的说着,却没注意妹妹并没有搭腔,径自洗了把脸,便默默跟着李靖去了李渊堂上,那李氏夫妇端坐堂前神情凝重,遇到这档子事换了谁也没好脸色。

“李靖拜见世伯。”

“香儿见过世伯。”二人稽首作揖。

“你看那孩子哭得,眼睛都肿了。”李母看见香儿抬起的小脸还挂着泪渍,免不了一阵心酸,又想到苦命的儿子,又要起腔开哭,让李渊一声咳嗽喝住。

“贤侄,元霸的事我想你们也听说了,他自小就体弱多病,是世伯考虑不周,还请贤侄莫怪。”

李靖听罢心里窃喜,一边偷偷给香儿使眼色,可香儿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仍旧一副的愁容满面。

“那个,香儿啊,是吾儿元霸福薄,如今病成这样,状若孩童,恐难再做汝夫婿,我和你伯母商量了,要不这婚事就作罢吧。”李渊方才说完此番话,倒像是故作镇定一般,竟显出稍许颓然。

李靖正待说话,一旁香儿却先开口道:

“伯父,香儿既然同元霸拜了堂成了亲,便早已是他的娘子,无论元霸今后是病是痴,香儿都愿不离不弃,照顾他一世!”李香言罢,眼泪又禁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堂上李母听了更是感动不已,探身下来扶起李香走到后堂去了。

“真是好孩子~~”李渊也忍不住感叹道,唯独李靖整个人脑子一嗡,不知所措的杵在那。

“贤侄,你放心,将来的事,有世伯在,绝对委屈不了你们,这天下早晚都是我们李家的。”李渊言罢,见李靖有些恍惚,以为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走到他跟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背起手走出屋去了。

斜阳入户,在空荡荡的厅堂地上独映出李靖的人影,显得越发孤单,李靖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仿佛更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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