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生来悲苦（1 / 2）

杜刺史一行快马回去的时候，人数又增加了四个，分别是无声戟客钟无欢、横刀陈近奇、御刀洪旭，还有盲道士羽客仙！为了猎杀龙党的裴少卿，温华阳却不敢怠慢，而杜刺史回头看着身后一群绝顶高手，自然信心满满，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同时对付得了他们！的确，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自信能够一次杀光他们！

夏步臣接到的命令就是将这个延州城贴满一千张捉拿裴少卿的布告和画像！落款是太阳会。赏银是十万两，足足是十万两，十万两足够买个不错的世袭官职，也可以妻妾成群三辈子不愁吃喝。夏步臣仰着头站在县衙门口久久凝视，缓缓走向公案桌，这是用于审案的黑色长方形的桌子，他却只审过一次案子，其余的都交于别人。他从桌底猛地抽出紫檀木手杖刀，这手杖刀他已用得很习惯，他坐在椅子上，双脚翘在案桌上，雪白的刀刃将他的脸印在里面，他反复擦拭着这把刀，这把刀可以让他一刀天堂，也可以一刀地狱！忽然刀中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一张女人的脸，是高蕊，她冷冷的脸庞，冰而美，冷峻而明艳。她忽而一笑道：“这次我倒看出了你的杀心！这次你是想要杀谁？”

“你很想知道？”

“很想，至少我知道你杀了谁，或是死在了谁的手上，我想这个人，必定让你头疼！”

“哦？何以见得？”

“我猜猜是谁，裴少卿？”

“你怎么会知道？”

“延州城有谁会不知道？我还知道你认识他？你若不认识他，你就不会坐在这迟疑了。”

“你倒是很聪明。”

“他是你的朋友？”

夏步臣没有回答。

“你这样的人也会有朋友？朋友可以有很多，舍弃一个又何妨，不是谁都可以有这么值钱的朋友，可以成就你的朋友！”

夏步臣转过头看了看她，她却将下巴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夏步臣长长地叹了口气，伸了伸懒腰，很费力地站起身来悠悠道：“走了。”他将刀搁在肩膀上，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

他沿着小河慢慢地走着，走到头就是一片湖，湖在他就在，河水很清，清的可以看得清里面的小鱼，他忽然有些饿了，抬起头，一个店，他不知自己是否来过，他走进去道：“随便来点什么吃的。”

“一碗馄饨，两个荷包蛋，一碗青菜。”

夏步臣吃得很香，没有酒也会很香，吃完站起身道：“多少钱？”

店老板道：“一共八个铜板，不过之前你在这吃过，还余了三两银子在这。”

“我在这吃过？我什么时候在这吃过？”

“你之前和一个少年，那时他还是我的帮佣，你们在这吃的，他说你存了三两银子在这。”

夏步臣道：“我确是和他吃过馄饨，但早已记不清是在哪里吃的，更不知道他会把银子存在这里。”

店老板道：“那……”

夏步臣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道：“不用找了，这三两银子还放在你这，你记住，这三两银子是他的！”

店老板点头。夏步臣也向他点了下头，这就算是他们两个人的承诺。

天地死亡一般的寂静。

“我早就知道这个小子在这，我以前见过他，他手里好像拿着土豆什么东西。”魑得意地说道。

魑魅魍魉远远地看着，看着正在地里刨食吃的裴少卿。

魉道：“他像个流浪的乞丐，也像个农民。”

魍低沉地道：“可他是龙党的人，是龙党的人就不是普通的人。”

魅发出女人的声音道：“我看啊，我们倒是想想，到底要不要为了十万两银子杀他，万一被他反杀了，那可就丢人了。”

魑道：“最好试探试探他，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我看他再高也高不过萧翼。”

魅道：“人可不能貌相，武功可不能靠猜，我看你去试试最好。”

魑道：“你可对我是真好，这么危险的事让我去。”

魅道：“总是需要人当弃卒的，难不成你让我们当，我们可救了你多少回，多少次，你若不去，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扪心自问。”

魑道：“我们是鬼，鬼哪有良心？”

“鬼也有好鬼，坏鬼。”

魍反问道：“你想当好鬼？”

魑叹气道：“坏鬼做多了，就永远是坏鬼。”他心里暗想道，坏就要坏到底！

他晃了晃脑袋，快速地向裴少卿走去，他离裴少卿也只有了五步之远，他停了下来，裴少卿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蹲在地上刨食。

魑笑道：“这地里的东西就这么好吃？”

裴少卿道：“那要看这是谁种的了。”

魑笑道：“手不嫌脏吗，你看你衣服都脏了。”裴少卿也不理他，蹲在地上继续用手在地里刨。“我能帮你刨吗？”

裴少卿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你家的地，我又没有邀请你。”他顿了顿又道：“我倒是可以送你几个土豆，你若想吃就拿走些，只是数量不要超过一半，这是我好几天的口粮。”

魑看着地上十几个土豆笑了笑道：“我可不会白吃别人的东西，作为条件，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或者多件。”

裴少卿道：“我并没有想知道的事。”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道：“你去看看我的竹筐在不在屋里？如果在请你帮我拿给我。”

魑转头而去不一会就将竹筐拿了过来，还顺便将土豆都装了进去，在湖边洗得干干净净。远处的魅魍魉一头雾水远远地看着，猜不到他们在搞什么鬼。

一缕白色炊烟慢慢升起，如一道笔直的坠云，被凝固在天空。两大碗热腾腾的土豆饭端在了桌上，魑索性将黑色斗笠、披风、面罩一起摘了下来，刀也扔在一旁，一张四四方方的脸，有些英俊，甚至有些书卷气，只是瞳孔是绿色的，他盯着裴少卿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裴少卿道：“奇怪什么，人的眼睛哭多了，还会变成红色，红色比起绿色，又怎样呢？”

魑显然很喜欢他的话，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忽然他不笑了，缓缓道：“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你想知道吗？”

裴少卿道：“不想。”便吃起饭来，土豆很软，软成了泥。

魑：“你不想听，那我可以问你两件事吗？”

裴少卿不满道：“现在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

魑道：“也是，趁热吃，你够不够，不够我的分你一半。” “够了，吃太饱就是负担了，过犹不及。”

吃完饭，裴少卿向外面走去，撑起那条扁舟像湖中撑去，舟已经出去十几米远，魑连忙跳了上去，舟却没有多大的浮动。

“就算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说！萧翼已死！”

裴少卿还是划着舟，向着湖心驶去。

“我说萧翼死了，你竟然没有一点感觉？”魑紧紧地盯着他。

“难道你非要我做出很吃惊很痛苦的表情你才满意吗？”

魑道：“皱紧双眉，难道他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伙伴？”

“他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长辈，一个对我相当好的人。他是龙党之翼！他的轻功是天下最好的！”

“可惜他死在了江湖皇帝的手中，死在了道家神秘的幻化之中。温华阳的武功当今已难有敌手！”

裴少卿道：“龙党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温华阳干掉，无论用什么法子，他是活不成的，龙党必将让对手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因为这是他们的法则。”

魑道：“你不去为他报仇？”他再次皱紧双眉。

“我现在还不想杀人，就像困了的人还不想现在起床，饱了的人不想再吃饭一样，毫无心情。”他缓缓说道。

“可是现在却有人要杀你！”他将杀字紧咬着，似乎在提醒他现在的危机，他本不用说出这句话，可还是说了。

“杀你的人却不止我一个，还有三个，就在那颗枯树下，你若仔细地看，留心地看，是能够发觉的。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将你杀了！”

裴少卿不语，他不能阻止别人要杀他，包括杀他的想法，他也不能投降，在要杀你的人面前，尤其是不菲的赏金面前，说什么都无用，他倒是想请他们快些现身。男人做事就应该爽快些痛快些，尤其是杀人，本应该气贯长虹势如惊雷一气呵成，越是犹豫、揣摩越是摇摆不定。

“你不想杀我？”

“我想杀你还会告诉你？”

“相信一个人很难。”

“我不仅不会杀你，我还会帮你杀掉他们！”

“为什么？”裴少卿不解的歪过头眯着眼看着他。

“因为这很有趣，我想看着他们吃惊的样子。他们一直觉得我不如他们，轻视、无视我，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血的代价！离开这个尘世的代价！”

“你的声音若再大些，我估计他们都会听到，这也算是个理由，还有呢？”

“加入龙党！”魑握紧拳头，坚定地说着，“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加入龙党！”

“龙党有那么好？”

“当然！只有加入龙党，才能不会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才不会每天担心被杀！”

“萧翼不是死了？”

“这不一样，他死于狂妄，他本有十条路可以活，而他偏偏没有，他甚至是故意的，故意给自己走了一条死路，真是奇怪。”当时只有两个人坐了轿子，一个是杜刺史，另一个就是杜聪明，难道他猜不出杜聪明和刺史的关系？他本不用独自去找江湖皇帝的，这真令人费解，或许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舟已经慢慢驶到了风车下，已经久等的魅魍魉早已按捺不住，他们一字排开站在湖边，一起施展身法，脚尖轻点着水面，飞快地跑着，踏浪而来的轻功已经是不多见的了。

飞过半个湖面的他们上岸时丝毫没有费力之色。他们全部将斗笠摘下，一共八只绿的像郁郁葱葱的青草般的眼睛，盯着裴少卿。

眼中的杀气已不言自喻，魅问魑道：“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我们让你出手，你倒是帮了他不少忙，还一起吃了饭。”

“我肚子饿了，饿了就要吃饭，这是天理，哪有不让人吃饭的道理。” “你不能等杀了他，再好好吃一顿？吃上个三天三夜也无所谓。”

魑道：“哎，谁让我是个没有毅力且是个只顾眼前的人。”

魍低沉地道：“你倒还有理了？！”他的语气很重，似要把他死死地钉死在原地！

魑不再说话，也不愿再说话。

风车缓缓的动着，每动一下，都发出沉重的吱吱声。

四个鬼，四种兵器，耀眼诡谲的兵器，裴少卿空着手，像只待宰的孤羊。

“你就是裴少卿？”魉想要确认他的身份。

裴少卿不回答。倒不是想否认自己，只是不想浪费口舌。

魑道：“没错，绝对是他！龙党中最没用的裴少卿！”

魉道：“我却听说他是江湖中厉害的三人之一。”

魅道：“哟，你看看他那呆样，怎么也不会联想到龙党身上，半点杀气都没有。”

魍：“没有杀气的人才是最可怕，不会暴露自己，这正是他们很高的境界！”他们与裴少卿的距离也不过七步之远，突然，裴少卿闭上了眼睛，没有人会在危急时刻闭上双眼，闭上双眼便是任人宰割！便是找死！魑魅魍魉却没有顺势上前，反而都各自快退了数步，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闭上双眼。裴少卿闭了不过五六秒之久，睁开时，之前眼神中的恍惚、游移不定、闪烁都已不见，眼神中的空灵、冷峻、冷静像是进入了另一种别有洞天的天地，完全判若两人。

“要杀请赶紧动手吧。”

魅的右手握紧缠绕在手臂上的死亡锁镰！只要被他的链锁锁住，要么死要么放弃兵器，可裴少卿没有兵器。

魍双手死握住三缨鬼头刀，他是第二次双手握刀！能够让他双手握刀的人实在是极少的！魉轻甩衣袖，一对黑白阴阳拐已到了他的手中，两根别致诡异的阴阳拐！死在这些异谲辛辣兵器上的一流高手至少有一百多人！风里金刚冯童、醉陀螺聂让、小天王鲁伯仲、辽南绿林总镖把子郭解！

叮——的瞬响！锁镰已出！但裴少卿并没有动，因为这锁镰并非朝他而去，魑慌忙往后急掠数步，脚尖点地，他已来不及用整个脚掌发力。魑魅魍魉在一起已几十年，魑对他们的杀人招数已谙熟于心，破解招法亦了然于心。他的刀已经迎着锁镰而去，人却已在刀与镰之上！只有在空中，魅是无法一击而中，魑的脚尖轻踮下刀把，人已闪出去了十几米远。魅笑着道：“真有你的啊，魑，躲得巧妙。”

“我若不躲得快点，且不成了你镰下鬼。”

魅道：“你不问我们为什么想要杀你？”

“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也要告诉你，我们决定杀你，也就是在刚刚才决定的。”

“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