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青梅煮酒（2 / 2）

马腾拂袖便起，嗟叹下阶道：“都不是救国之人也！”

董承感其言，挽留之，问道：“公谓何人非救国之人？”

马腾对董承说道：“许田射猎之事，吾尚气满胸膛；公乃国之至戚，犹自殢于酒色，而不思讨贼，安得为皇家救难扶灾之人呢？”

董承恐其诈，佯装惊讶道：“曹丞相乃国之大臣，朝廷所倚赖，公何出此言？”

马腾大怒道：“你尚以曹贼为好人吗？”

董承对马腾：“耳目甚近，请公低声。”

马腾对董承说道：“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论大事！”

说罢。

马腾又要起身。

董承知道马腾忠义，便对马腾说道：“公且息怒。我请公看一物。”

于是，董承就邀请马腾入书院，取诏示之。

马腾读毕，毛发倒竖，咬齿嚼唇，满口流血。此时的他，心绪特别地难受。

马腾对董承说道：“公若有举动，我立即统西凉兵为外应。”

董承请马腾与诸公相见，取出义状，叫马腾书写自己的名字。

马腾便取酒歃血为盟，说道：“我等誓死不负所约！若得十人，大事成矣。”

董承对马腾说道：“忠义之士，不可多得。若所与非人，则反相害矣。”

马腾叫人取《鸳行鹭序簿》来看。当他看到刘氏宗族，大喜。

马腾拍手言道：“何不共此人商议？”

董承等人问马腾：“公要用何人？”

马腾对董承等人说道：“有豫州牧刘玄德在此，何不求之？”

董承对马腾：“此人虽系皇叔，如今正依附曹操，安肯行此事呢？”

马腾对董承说道：“我观前日围场之中，曹操迎受众贺之时，关羽和罗技在刘备背后，挺刀要杀曹操，刘备以目视之而止。刘备非不欲图曹操，恨曹操牙爪多，恐力不及罢了。公试求之，当必应允。”

吴硕对马腾说道：“此事不宜太速，当从容商议。”

众人都散去。

第二天黑夜。

董承怀诏，径往刘备公馆中来。门吏入报，刘备迎出，请入小阁坐定，关羽、张飞和罗技侍立于侧。

刘备对董承说道：“国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

董承对刘备说道：“白日乘马相访，恐曹操见疑，故黑夜相见。”

刘备命人取酒相待。

董承对刘备说道：“前日围场之中，云长和子义欲杀曹操，将军动目摇头而退之，何也？”

刘备失惊地问道：“国舅何以知之？”

董承对刘备说道：“人皆不见，我独见之。”

刘备不能隐讳，就对董承说道：“舍弟见曹操僭越，故不觉发怒罢了。”

董承掩面而哭道：“朝廷臣子，若尽如云长和子义，何忧不太平？”

刘备恐是曹操使他来试探，便佯装惊讶地说道：“曹丞相治国，为何忧不太平？”

董承变色而起，对刘备说道：“公乃汉朝皇叔，故剖肝沥胆以相告，公何诈也？”

刘备对董承说道：“恐国舅有诈，故相试耳。”

“何诈之有？”董承对刘备说道。

于是，董承取衣带诏令观之。刘备看之，不胜悲愤。

然后，董承又将义状出示给刘备看。刘备看见了，接过来看。

上面只有六位：一、车骑将军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长水校尉种辑；四、议郎吴硕；五、昭信将军吴子兰；六、西凉太守马腾。

刘备对董承说道：“公既奉诏讨贼，备敢不效犬马之劳。”

董承拜谢，便请书名。刘备也书写“左将军刘备”，押了字，交给董承收好。

董承对刘备说道：“尚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

刘备对董承说道：“切宜缓缓施行，不可轻泄。”

他们两个共议到五更，相别去了。

刘备也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之计。

关羽、张飞和罗技三人对刘备说道：“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小人之事，何也？”

刘备对关羽、张飞和罗技说道：“此非三弟所知也。”

三人乃不复言。

其实，罗技是知道的。但是，为了不让刘备丢失颜面，而且周围也有关羽和张飞，不好说出来。

有一日，关羽、张飞和罗技不在，刘备正在后园浇菜。

这时，许褚、张辽带着数十人入园中，来见刘备。刘备看见了，大吃一惊。

许褚和张辽对刘备说道：“丞相有命，请使君便行。”

刘备惊问道：“有什么紧事？”

许褚对刘备说道：“不知，只叫我等来相请。”

刘备只得随二人入府见曹操。

曹操笑道：“在家做得好大事！”

这时，刘备面如土色。

曹操执刘备手，直至后园，对刘备说道：“玄德学圃不易！”

刘备方才放心，答道：“无事消遣罢了。”

曹操对刘备说道：“适见枝头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张绣时，道上缺水，将士皆渴。我心生一计，以鞭虚指，说：‘前面有梅林。’军士闻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见此梅，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会。”

刘备心神方定。他随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

二人对坐，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骤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曹操与刘备凭栏观之。

曹操问刘备：“使君知龙之变化否？”

刘备对曹操说道：“未知，请言其详。”

曹操对刘备说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

刘备对曹操说道：“备肉眼安识英雄？”

曹操对刘备说道：“休得过谦。”

刘备对曹操说道：“备叨恩庇，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实有未知。”

曹操对刘备说道：“既不识其面，也闻其名。”

刘备问道： “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曹操笑道：“冢中枯骨，我早晚必擒之！”

刘备问道：“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

曹操笑道：“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刘备问道：“有一人名称八俊，威镇九州：刘景升可为英雄？”

曹操对刘备说道：“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

刘备问道：“有一人血气方刚，江东领袖：孙伯符乃英雄也？”

曹操对刘备说道：“孙策借父之名，非英雄也。”

刘备问带：“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

曹操对刘备说道：“刘璋虽系宗室，乃守户之犬耳，何足为英雄！”

刘备再次问道：“如此，张绣、张鲁、韩遂等辈，皆何如？”

曹操鼓掌大笑道： “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刘备对曹操说道：“舍此之外，备实不知。”

曹操对刘备说道：“夫英雄者， 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刘备最后问道：“谁能当之？”

曹操以手指刘备，后指自己，对刘备说道：“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刘备闻言，吃了一惊，手中所执匙筯，不觉落于地下。时正值大雨将至，雷声大作。

刘备乃从容俯首拾筯，对曹操说道：“一震之威，乃至于此。”

曹操笑道：“丈夫也畏雷乎？”

刘备对曹操说道：“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

刘备将闻言失筯缘故，轻轻掩饰过了。曹操就不疑刘备。

天雨方住，见三个人撞入后园，手提宝剑，突至亭前，左右之人拦挡不住。曹操视之，乃关羽、张飞和罗技三人也。

原来他们三人从城外射箭方回，听得刘备被许褚、张辽请将去了，慌忙来相府打听。他们闻说在后园，只恐有失，故冲突而入。他们却见刘备与曹操对坐饮酒，他们三人按剑而立。

曹操问道：“你们三人何来？”

关羽对曹操说道：“听知丞相和我兄饮酒，特来舞剑，以助一笑。”

曹操笑道：“此非‘鸿门会’，安用项庄、项伯乎？”

刘备也笑了起来。

曹操命人道：“取酒与三‘樊哙’压惊。”

关羽、张飞和罗技拜谢。

须臾，席散，刘备告辞曹操而归。

罗技对刘备说道：“大哥，你险些惊杀我三个！”

刘备以落筯事说与关羽、张飞和罗技听。关羽、张飞和罗技问是何意。

刘备对关羽、张飞和罗技说道：“我之学圃，正欲使曹操知我无大志。但是，不意曹操竟指我为英雄，我故失惊落筯。又恐曹操生疑，所以借惧雷以掩饰之。”

关羽、张飞和罗技对刘备说道：“兄长真高见！”

第二天。

曹操又请刘备。

正饮间，人报满宠去探听袁绍而回。曹操召入问之。

满宠对曹操说道：“丞相，公孙瓒已被袁绍破了。”

刘备急忙问道：“愿闻其详。”

满宠对曹操和刘备说道：“公孙瓒与袁绍战不利，筑城围圈， 圈上建楼，高十丈，名叫‘易京楼’，积粟三十万以自守。战士出入不息。或有被袁绍围者，众请救之。公孙瓒说道：‘若救一人，后之战者只望人救，不肯死战矣。’于是公孙瓒不肯救。

“因此袁绍兵来，多有降者。公孙瓒势孤，使人持书赴许都求救，不意中途为袁绍军所获。公孙瓒又遗书张燕，暗约举火为号，里应外合。下书人又被袁绍擒住，却来城外放火诱敌。公孙瓒自出战，伏兵四起，军马折其大半。退守城中，被袁绍穿地直入公孙瓒所居之楼下，放起火来。

“公孙瓒无走路，先杀妻子，然后自缢，全家都被火焚了。如今袁绍得了公孙瓒军，声势甚盛。袁绍之弟袁术在淮南骄奢过度，不恤军民，众皆背反。袁术使人归帝号于袁绍。袁绍要取玉玺，袁术约亲自送至，见今弃淮南要归河北。

“若二人协力，急难收复，乞丞相作急图之。”

刘备听说公孙瓒已死，追念昔日推荐自己之恩，不胜伤感。但是，他又不知赵龙如何下落，放心不下。

刘备心中暗想道：“我不就此时寻个脱身之计，更待何时？”

于是，刘备起身，对曹操说道：“丞相，袁术若投袁绍，必从徐州过。备请一军就半路截击，袁术可擒矣。”

曹操笑道：“来日奏明陛下，即便起兵。”

第二天。

刘备面奏汉献帝。曹操令刘备总督五万人马，又差朱灵、路昭二人同行。

刘备辞别汉献帝，汉献帝泣送之。刘备到寓，星夜收拾军器鞍马，挂了将军印，催促便行。董承赶出十里长亭来送。

刘备对董承说道：“国舅宁耐，我此行必有以报命。”

董承对刘备说道：“公宜留意，勿负陛下之心。”

于是，他们二人分别。

关羽、张飞和罗技在马上问道：“大哥，今番出征，何故如此慌速？”

刘备对关羽、张飞和罗技说道：“我乃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

然后，刘备因命关羽、张飞和罗技催朱灵、路昭军马速行。

此时，郭嘉、程昱考较钱粮方回，知曹操已遣刘备进兵徐州，慌忙入见。

郭嘉谏言道：“丞相何故令刘备督军？”

曹操对郭嘉说道：“他要截住袁术罢了。”

程昱对曹操说道：“昔日刘备为豫州牧时，我等请杀之，丞相不听。今日又与之兵，此放龙入海、纵虎归山也。后欲治之，其可得呢？”

郭嘉接着对曹操说道：“丞相纵然不杀刘备，也不当使之去。古人云：‘一日纵敌，万世之患。’望丞相察之。”

曹操然其言，就令许褚将兵五百前往，务要追刘备转来。许褚应诺而去。

刘备正行之间，只见后面尘头骤起，就知道其中原因。

刘备对关羽、张飞和罗技说道：“此必曹兵追至也。”

于是，刘备就下了营寨，令关羽、张飞和罗技各执军器，立于两边。

许褚到，看见严兵整甲，便下马入营去见刘备。

刘备问许褚：“许褚将军来此何干？”

许褚对刘备说道：“奉丞相命，特请将军回去，别有商议。”

刘备对许褚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面过陛下，又蒙丞相钧语。今别无他议，公可速回，为我禀复丞相。”

许褚寻思道：“丞相与他一向交好，今番又不曾叫我来厮杀，只得将他言语回复，另候裁夺便了。”

于是，许褚就辞了刘备，领兵而回。他回见曹操，备述刘备之言。

现在，曹操犹豫未决。

程昱、郭嘉对曹操说道：“丞相，刘备不肯回兵，可知其心变矣。”

曹操对郭嘉和程昱说道：“我有朱灵、路昭二人在刘备那里，料刘备未必敢心变。况我既遣之，何可复悔？”

于是，曹操就不再次追刘备了。

马腾见刘备已去，边报又急，也回西凉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