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野望漫山英（1 / 2）

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一段时间了，三年级的教室里，叶千林双手枕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时间虽已入夏，天气还不算热，窗外没人恼人的蝉鸣，只有不时飞过的鸟雀清脆地鸣叫两声，让人十分好眠。

叶千林又是被吵醒的，他直起身子揉了揉眼睛，看见先前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只把上半身探了进来，正无聊地轻轻敲着门框，看见叶千林被叫醒了，立马向他勾了勾手，压着嗓子说：

“喂，快出来！快出来！”

“你……”

叶千林还有些迷糊，一时弄不清情况。

“你没有去绿河玩吗？”

“哎呀，那有什么好玩的，你不是说上游有很多垃圾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河里扔嘛，一群人傻不拉几地还去河边玩……你快出来啊，我们上山去玩吧，我刚刚在校门口能看到山上开了很多花呢，五颜六色的，还有啊，我要去找找蚂蚱，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呵呵，我还没见过呢……还有野猪，听说乡下都有野猪的，你见过没，还有……”

小姑娘在教室门口兴奋地说着这些对她来说新奇的事物，歪着头掰着手指的样子宛如一只叫的正欢小夜莺。

“可是……”

叶千林还在迟疑着，小姑娘顿了顿脚，又觉得声音太大便缩了缩脖子。

“你先出来……”

却也不进到教室里去。

叶千林只好扶着拐杖走出去，走到近处才看见小姑娘背后背着一个土黄色背包，却不是先前那个漂亮的书包了，而是一个比她身形要大上不少、看起来就很耐用的帆布包，还有几分老旧的感觉，倒是与叶千林的绿色挎包年岁有点相似了，硕大的背包背在身后，更显得小姑娘极为可爱。

“你没和同学老师一起……自己一个人乱跑真的没事吗？”

叶千林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你不也一个人在教室里睡大觉嘛……呐，这个很好吃的。”

小姑娘满不在乎地说道，一边从背包里翻出两根棒棒糖来，一根塞进了自己嘴里，一根塞给了叶千林。

“这个呢就当是给你的导游费了，我包里还有很多，我们走吧！”

说着拍了拍身后的背包，暗示好处大大滴，叶千林挠了挠头。

“什么导游费？”

“哎呀，就是你带我上山玩，我给你糖吃！”

“哦……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

小姑娘拿过他手里的棒棒糖，拆开了包装纸塞进了叶千林嘴里，然后拉起叶千林的手就往楼梯走。

两人蹑手蹑脚从四楼走到一楼，又在教学楼前的树丛旁偷偷往操场望了一会儿，本就是上课时间，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而参加活动的学生们也都去绿河边玩去了，两个人像是两只耗子，或许称为狼与狈更加合适——叶千林扶着拐杖走的不快，小姑娘倒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意思，在一边扶着他，两人拉开学校的铁栅栏门，一溜烟溜了出去。

走出校门，就不是沿着大路往绿河方向走了，叶千林领着她岔进一条缓缓而上山路，学校的后山有不少田地，平日里劳作的村民也从这条山路往返，走的多了，山路虽不平坦，但也不会迷蒙。

小姑娘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倒是个会照顾人的性格，没让叶千林在前边走几步，就自己走到了前面，城里人走不惯乡村路是一定的，更何况是一个小姑娘，走上一段距离，明明自己走得踉踉跄跄、满头大汗，还不忘了提醒身后的叶千林这里有块石头、那里有个小坑，一定慢点慢点。

小姑娘在同龄人中或许要显得娇小一些，但是比起叶千林却又要高了几分，从半空中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对农村姐弟一起上学的场景，姐姐年纪大些，就把姐弟俩的书本文具都装进了自己的大背包里，还不时照看着山路难行的弟弟，弟弟腿脚不便，却努力跟在姐姐身后。

其实叶千林虽然腿脚不便，但是山路却天天在走，虽然上坡路会更加艰难一些，但是一步一步地要比小姑娘稳当得多。

走了好一段路他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抬头看看前面磕磕绊绊的小姑娘，他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自己怎么就在上课的时间跑出来了呢，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说是让他当什么导游，可是他也没来过这山里，幸好山路只有一条，可要是带着城里的小姑娘在山上出了事怎么办，他自己都没有往山上乱跑过。

他抬起头来看看天空，苍穹湛蓝，阳光正好，今天的天都和往常不一样了，可是往常的天空又是什么样的呢？他却怎么也想象不起来。

他正想着，小姑娘在前方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叶千林连忙赶过去要扶，却见小姑娘顺势爬到了路上方的草丛坐了下来。

“哎哟，累死我了，不走了不走了，歇一会儿。”

叶千林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把拐杖放在身侧。

小姑娘从包里又掏出两根棒棒糖，递给叶千林一根，另一根塞进自己嘴里，把背包抱在怀里，有风从山脚吹上来，她惬意的晃动着两条腿，望着远处。

他们已经走了不少山路了，从半山腰望去，远处都是高高矮矮的丘陵平地，却都在他们视野之下。

“啊……真舒服。”

小姑娘长长叹了一声说道。

叶千林坐在旁边，把棒棒糖含在嘴里，有甜丝丝的滋味在嘴里化开，他含糊地“嗯”了一声。

“喂……”小姑娘扭过头来。

“嗯？”叶千林望了过去。

“你叫喂吗？”

“啊？不是……”

“我叫荆楚月，你叫什么？”

“哦哦……我叫叶千林。”

“叶……千……林。”

她拿出一本厚厚的漂亮笔记本，翻开一页在本子上写了下来，又拿给叶千林看。

“是这个千林吧？”

“嗯……你为什么把我名字写下来？”

“我记性不太好……呐！”

名叫荆楚月的小姑娘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塞给叶千林。

“现在可以写了吧！”

却是作为写下他名字的报酬，若不是拿出的是棒棒糖，倒颇有一掷千金的感觉。

没等叶千林反应过来，小姑娘已经把包背在身后站了起来，又把叶千林拉了起来。

“抓紧时间赶路了！”

说是抓紧时间赶路，其实到了半山腰，丛林渐密，野花丛生，小姑娘一路上摘花捕蝶高兴得一塌糊涂，硕大的帆布旧背包也在小姑娘身后飞舞了起来。

其实山路并不长，山也不高，没有多长时间还算宽敞的山路就变成了深入山林杂草丛生的小径，一看就是罕有人迹的样子，小孩子是决计过不去的。

小姑娘走到这里也玩得气喘吁吁了，头上戴着用各种野花编成的花环，而原本的帽子却戴在了叶千林头上，叶千林觉得她有些傻气，因为哪怕是野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把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但是看着小姑娘乐此不惫的样子，他还是觉得不要说的比较好。

“哇！你快看，那是什么树？”

小姑娘或是又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指着不远处朝叶千林问道。

叶千林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棵长在路下方的桃树，树干很粗，枝叶扩散得很宽，在离地不高的树上，挂满了还是青绿色的小桃，其中也有几个早熟的，微微透着粉红色。

“那是桃树。”

“那就是桃树啊！走，我们下去摘桃子！”

小姑娘兴奋起来，在路边试探着从哪里能下去，叶千林看见她在路边草丛里摸索的样子，叫道：

“诶，你小心点，那里下不去的，那边……那边有条小路。”

两人沿着小路走到桃树下，小姑娘把背后的背包放了下来让叶千林接过去，就要准备爬上树去，叶千林担心的说道：

“还是别上去了，很危险的，你一个女孩子……”

小姑娘挽了挽袖子，小手一摆。

“没事！这树也不高，你看……我都能摸到，你就等着在下面接桃子吧！”

小姑娘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往上探了探，接着原地用力跳了几下，差点就够到了横生的桃树枝干，严格来说确实不算太高。

叶千林还是不太放心，小声地说：

“一般来说，桃树上有毛虫的……”

“啊？”

小姑娘听到后缩了缩脖子，显然对于这类毛茸茸的软体动物也是害怕的，她声音也有几分颤抖，皱着眉头望着叶千林问道：

“……真的？”

“嗯！”

叶千林立马开始添油加醋，甚至把拐杖夹在胳膊下，用两只手开始比划。

“都是这么大个的毛虫，浑身都是黄色的，这么长的毛，很吓人的……”

小姑娘立刻从树下方往外挪了几步，缩着脖子偏着头往树上望去。

“没看见有啊……”

又换了几个角度看了一阵，迟疑道：

“是不是这棵树没有啊……”

“应该有吧……”

叶千林也往树上瞧了几眼，确实没看见毛虫，小姑娘绕着树转了半圈，终究没发现半个毛虫的影子，胆子也大了起来。

“这棵树肯定没有！我上去摘几个就下来！”

孩子的猎奇心总能战胜恐惧，小姑娘还没等叶千林说话就爬了上去，叶千林没来得及阻止，只能在树下小心翼翼地叮嘱：

“诶诶诶……你小心点，就在里边摘就好了，不要到外边去啊！哎呀！你慢点。”

小姑娘应该是第一次爬树，刚开始稍稍有些笨拙，但是爬着爬着就越来越熟练了，先前对于毛毛虫的恐惧也忘得一干二净了，树上早熟的桃子其实不少，小姑娘摘下来一个就让叶千林在树下接好，到后面干脆让叶千林把她的大背包打开，她直接在扔进包里，这样的野趣让她玩的不亦乐乎，在树上上蹿下跳，像一只正在屯粮过冬的小松鼠。

叶千林在树下已经装了小半背包了，抬着头看着小姑娘说道：

“差不多够吃了吧，你还是快点下来吧……”

“让我看看有多少了？”

小姑娘两只手抓着树干，往下伸长着脑袋，叶千林摊开背包让她看仔细点。

“再摘一个！诶！就是那个，那个绝对熟了！”

小姑娘还意犹未尽，发现另一侧的枝干上有一个红了一半的大桃子。

“那个就不要了吧，在太外边了……”

“没事！我现在可厉害了！你在下面等着就行了！”

小姑娘说着麻利地往那边爬过去，叶千林在树下紧张地跟着她移动，小姑娘来到那颗桃子下，一手抓着身前的树干，半个身子颤颤巍巍探了出去，另一只手也伸得老长，叶千林在树下紧紧地闭着嘴巴看得心惊胆战，担心发出惊呼影响到树上的人，伸长的手距离那颗桃子还差几分，小姑娘开始轻轻晃动身体，一点一点接近，就在某一瞬间，小手抓住了那颗桃子拽了回来。

“耶！摘到了！”

小姑娘在树上开心极了，叶千林在树下也松了口气，小姑娘把那颗桃子抛了下来，稳稳地落进了叶千林提着的背包里。

“你快点下来吧。”

叶千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催促小姑娘快点从树上下来，小姑娘还在开心地笑着，“哦”地应了一声，小手抓住了一根树枝就要准备下去，叶千林听见小姑娘在树上“咦”了一声，抬起头看见小姑娘正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啊”地大叫了出来，在树上一阵手忙脚乱，然后小姑娘的身影放大，叶千林眼前一黑。

小姑娘从树上摔了下来，砸在了叶千林身上，拄着拐杖的叶千林自然撑不住小姑娘的冲击力，两人的位置本就在桃树所在这块地的边缘，一时间两个孩子顺着外侧斜坡滚了下去。

下方是五六米长的坡道，两人翻滚到一块平地上才停了下来。

叶千林滚的眼冒金星，缓了一会儿顿觉心中一紧，完了！他摔摔打打不要紧，若是小姑娘摔伤了可就出大事了。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却看见小姑娘在离他不远的杂草丛里也爬了起来，头上的花环早就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头发上满是草屑，一身漂亮的衣服也凌乱不堪，背对着他狼狈地坐在那里，叶千林刚要喊她，却见小姑娘坐在地上，用手撑着上半身左右张望着，口中喊了一句：

“叶……叶千林！”

声音有些颤抖，夹杂着明显的慌乱，见没人回答又往前爬了几步，伸长脖子张望，一时间好像还没分清东南西北。

“叶千林！”

声音中已经隐隐带着些哭腔了。

“我在这里……”

叶千林连忙回答道，他看见小姑娘猛地回过头来，大大松了口气，用袖子抹过眼睛。

山坡下，两人找到了大背包和叶千林的拐杖，叶千林戴着的帽子就在身后，倒是那个花环已经被压坏了，小姑娘也就不要了，沿着平地往前走不远，能听到淙淙的溪流声，两人在山溪边整理了下自己。

叶千林看起来倒是还好，本身模样打扮就稍显“狼狈”，除了头上和身上都粘着草屑，其实与原来并无二致，一跤摔下来最多有些头昏眼花的，小姑娘则要惨上一些，头发上都是压碎的花环痕迹和一路上的树叶草茎，漂亮的高高马尾辫松开了，显得凌乱不堪，衣服染上了土黄色和草绿色，脸上也被杂草划了几道细细的红印子，其实这些都还是小事，在桃树上被小姑娘抓到的那个毛毛虫才是大事，让小姑娘现在都在浑身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