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前世篇):沉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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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昭阳殿内的气氛是沉闷的,殿内早已掌了灯,齐齐整整的两排河阳花烛熊熊燃烧着,灌在里头的沉香屑化出一缕悠远而神秘的烟,将沉璧的面孔衬得有几分不真实,如梦似幻。

沉璧却恍若入定,端端正正地坐在嫣红缂丝百鸟朝凤塌上,没有依在靠背与引枕上。

“娘娘”,忍冬托着一碗百合清粥,跪在一旁,低低唤了她一声,她一愣,随即悠然醒转,淡淡道:“何事?”

忍冬的声音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娘娘,您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了,喝碗粥,垫垫肚子罢?”

沉璧眼睑低垂,缓缓地说道:“难为你了,”又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紫檀木雕花镂金案“先放那儿罢,本宫想独自待会儿……”

“娘娘,在这么下去,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呀……”忍冬直欲再劝下去“罢了,你且先下去。”沉璧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忍冬无言只得默默退下。

沉璧想起这些年来的时光,越发觉得恶心,吃不下任何东西……

今夜的夜色格外的浓,黑压压的夜空似墨盘中尚未化开的墨一般,粘稠的好似腊八时节富贵人家精心熬制的腊八粥一般,却又没有一丝光亮,处处渗透着一股几欲令人窒息的压抑。

“陛下驾到……”还未等内侍黄门通报完毕,璟清就径直闯了进来。

沉璧理了理耦合色掐腰绣金连理枝蜀纱大镶大滚凤袍,缓缓伏地“妾身恭迎圣驾……”

璟清对她尚存有一丝疑虑,且江家现任族长江肇思乃三朝元老,关中数一数二的百年世家,门生无数,在朝中亦极有威望,所以此时也不便直接撕破脸皮只得道:“皇后,辛苦了……”

落座后,璟清一面慢慢品着茶,另一面则率先挑起话题:“皇后可知寒妃午后薨了……”

她拢下纤白手臂上的十八子昆山玉菩提手串在手中把弄着,也不觑着他的脸色,一脸惋惜:“哎!竟有此事?妾身竟不知。”又义愤填膺“明儿个定要好好打发内务府总管来问问,出了这等事,竟也不来告知我一声。”

璟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是么?”

“朕听梦莺薨前的言语,想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有些话想要当面问问皇后……”

沉璧撑起一个自以为尚且得体的笑容来脸来:“陛下尽管问就是。”

璟清玩味的看了她一眼:“梦莺谈及你在她产后灌了药以至于她绝育,此事……可当真?”

她含笑看着他喝下那杯茶,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之色,随机一闪而过。

在两日前她的父亲江载渊府上迎来一位贵客,那人自称是正在长宁关外集结军队随时准备进攻的的燕国皇帝林常荥帐下的右丞范昱,他代表燕国的皇帝向江载渊承诺,一:一旦燕军入了关,江家就是从龙之功,世袭罔替的齐国公,而他那不成器的小儿子也将要成为燕帝最为疼爱的女儿——慧福帝姬的驸马,江载渊脑门一热,便同意了,事后想起来欲图反悔却也无可奈何,悄悄地飞鸽传书给前线的各位江党将领,着人一部分人退兵,一部分人里应外合,好一举攻破长宁关,长驱直入抵达神都,颠覆萧家的社稷江山。

她忆及这些,密匝匝的睫毛似寒鸦展翅般,掩住黑白分明的眼:“这又是从何说起呢?妾身一向待她如姐妹一般,陛下您这是知道的呀。”

“哦?那么这个是什么?”璟清接过桂显安递过的白绢,“上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你与那婢子所干的好事,详细到了你给她灌下去的药是什么碗盛着的,倒不像是临时编纂出的,只怕是对于当时的事历历在目,不敢忘却。”说罢,就把绢子甩下。

沉璧看着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好罢,既然您都知晓了,那我就认了吧:没错,的确是我干的——”

“戕害宫中嫔御乃是重罪!”璟清猛地站起来。

她噗嗤一笑:“重罪?不过是让她不能继续生育,保全我和少禛的地位,纯属自保而已,算得上什么重罪?况且,我还让她安稳地坐在妃位上数年,如今更是捞了个贵妃,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嗯?”他冷笑一声“怎么不接着装了?朕实在是没想到,你也是个有孩子的人,纵然少禛和嘉宁非你亲生,你也待他们如子,同为,心思竟还如此狠毒?”

“狠毒?”她掩面一笑,“在这宫中有谁不狠毒?若都还是未出阁前那般的单纯,怕是早已在宫中死了不知多少回了,且宫中人心险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人人都想坐上这万人之上的宝座,若是我再软弱无能点,又哪儿还能任由着我安安稳稳地坐上这皇后宝座数十年?”

她冷笑道:“是啊。那时,我还没想到,若是她生下皇子,又颇得您的宠爱,那我与少禛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好在,她也是个不是个中用的贱坯子,也才生了个帝姬,但那又如何?还不是交给宜贵嫔抚养去了,”

“你竟如此想?当真是巧舌如簧。”

她瞧着他越发阴暗的脸色,心中竟有些难以名状的快感,继续刺激着他的神经“我不光就这么想,我啊,还想着来日少禛继承大统,我便垂帘听政,将她送往北疆和亲,届时我便是第二个则天圣顺皇后!”

璟清的面孔顿时阴沉得如山雨欲来的天空:“好……好……好的很呢!朕还没驾崩呢, 你倒想着垂帘听政,临朝称制,”他大手一挥,转过身去:“来人!”

立时桂显安便从殿外走进:“陛下,有何吩咐?”

他的手背在身后,在满地的三尺见方的金砖上踱了几步,为着泼天的怒火而微微颤动的肩膀预示着他内心的恨意:“传旨——皇后恃恩而骄,目无帝尊,藐视皇威,全无上下之尊卑,虽幸沐天恩,母仪天下,贵为帝后,然其天性善妒,华而不实,有失妇德,难为中宫,废其为庶人,幽禁长杨宫,非死不得出。”

她依旧笑靥如花,笑的愈加放肆了:“哦?陛下,您难道忘了,如今圣都危急,燕兵一旦攻入,大周便是亡了大半,而有望复我大周的,唯有我的少禛一人!”她斜倚靠背上,慵懒地瞧着保养得极好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况且——我身为皇长子的养母,大周的国母,魏国公家的嫡长女,……您,敢动我么?”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他抬起手,狠狠地捏着她的下巴抬高了几分,指节“格格”作响,声音却充满着慵懒与寒意,这种寒意,迅疾地从心底迸发出来:“是么?”

他如今已是恨极了她。

她的下颌竟然有种被捏碎的感觉,仿佛还能听见骨骼裂开的声音。

沉璧刚要答话,他便松开了她的下巴,顺着她优美的颈线慢慢下移,轻抚着她脖颈的手却突然收紧,语气森冷凌厉,犹如月圆之夜草原上的群狼啸月一般,不由得让人心生畏惧,“你以为朕不敢么?”沉璧闻言脸色骤变,似是看见了一头猛虎垂垂老矣之前的疯狂。

她不得不双手用力尽力掰开璟清的手,无奈两人力气悬殊过大,任是沉璧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也未能撼动璟清半分,渐渐地,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人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模糊,意识似乎也越飘越远……

她看着璟清眼中泼天的恨意,想要笑出来,然而现实的疼痛迫使她从眼角滑落出一行清泪。

她挣扎间,手臂在案上扫过,把碗打翻。

突然,似一股劲风吹来,两旁的双交四椀样式隔扇哗的打开。大殿中的烛火被劲风一吹,猛地摇曳,殿内顿时忽明忽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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