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刚进厂就提出要转型升级（1 / 2）

3、刚进厂就提出要转型升级（已修改）

管玉西奉命到科室、车间去督查写稿进度。

走出厂长办公室他忍不住想：搞不懂了，人人写大会发言稿，个个争上主席台，国企改革会岂不变成评功摆好会，是否离题太远？看不懂了，同处一个年龄段的三青年怎么有着不同命运和前途呢？

他脑中浮现三个青年形象：形体健硕的充满洋气的帅冰；体质孱弱的有着女人秀气的钱海；身材适中的流露着书卷气的吉昂。

帅冰，据传从小天资聪颖，父母为他取名世杰，喻为世上杰出人物。世杰懂事后改名为冰，他说，世杰如名副其实，则行高于众众必妒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名不副实，反被人低看。还是取冰字好，冰，源自水寒于水且非一日之功，还有冰清玉洁、冰雪聪明、一片冰心在玉壶诸多含意，于是改名帅冰。帅冰父母不惜重金把他培养成全面发展型人才：伊伊学语时进行“双语教育”——学汉语学英语；少年时在少年宫学弹琴、舞蹈和书法；青年时送他澳洲上学，课外学游泳、击剑、骑马等；在英国名校读博时学会打网球、斯诺克、高尔夫。

帅冰留学回国分在电子局工作，有人说他尚未毕业已在局里吃了两年空饷，即白拿了两年工资。两年后调元七厂任厂长办公室副主任，原主任另有任用，正主任一职虚位以待，由他行使正主任职权。帅冰在两年内走完一般青年难以企及的转干、提拔和重用之路，前程不可估量。看来他属于“世袭聘用”，即达到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的子女的工作可优先照顾到本单位，或去同级别其它单位，必担任要职。那么帅冰是哪位领导干部的子女？为何不留在局里发展偏要来元七厂？是下派锻炼后再提拔？抑或想在厂当厂长？这是待解之谜。

与一帆风顺、上升势头正猛的帅冰相比，钱海、吉昂则失宠了、冷落了。

钱海失宠好理解，原先他写出大量的文章歌颂元七厂的改革赢得了声誉，后来一反常态写出一系列的揭露、影射元七厂阴暗面的文章，反响很大，惹怒了厂领导，副厂长茅坚在一次大会上说，决不允许吃厂饭、拆厂台的现象发生！

安稳了一阵的钱海又写出巫晓辞职经商报导，还是犯了忌，原因是巫晓想辞职经商却未获批准竟擅自离职，违反了厂规；巫晓在去年职代会上以不指名的“六大提问”，影射批评元七厂的创始人程云飞，钱海为巫晓张目不能令人容忍，于是帅冰把贬到宣传科实际上把他打入“冷宫”了。

而吉昂被冷落则令人费解了，有人说他当了五年秘书却写了十年超量的讴歌元七厂和程云飞的文章。在他主编厂报《红云报》时，几乎每期都有赞颂程云飞的文章，而且以多样体裁，全方位多角度予以颂扬，从程云飞的治厂理念到生活起居，事无巨细无不入文。

按理，吉昂早该被提拔或被重用，与他同时进厂的才学平平的孙捷被提拔为秘书长，而他数年来没动静。程云飞在调局之前突击提拔了一大批干部也没有他的份，遑论重用了。指望帅冰更不可能，这位厂办副主任位置尚未坐热的帅冰直接把他调出秘书科。

为何吉昂得不到提拔？难道吉昂的赞歌没唱出新水平？难道吉昂属于“表里不一”的人物？还有，钱海和吉昂同时离开秘书科与即将召开的国企改革大会有何关联？

管玉西解不开种种疑问而心生感慨，用手指敲敲脑门责备自己：你呀，一个科室办事员竟然操厂长的心，操厂内人事调动，不自量力啊。

这时吉昂从走廊东端走过来，尽管天天见面，可管玉西今天特别留神，他驻足观看吉昂的走路姿势，因为钱海老是夸赞吉昂走路姿势好看，全厂除巫晓之外就算他走姿最好看。吃饱了撑的，钱海不看人长相偏看人走路姿态算哪路审美？那知不看不打紧，一看看出了神：吉昂走路双腿不外八字也不内拐，步履不拖不沓，颇有节奏感，上身不偏不摇，昂首挺胸，走出了身材走出了风度和洒脱，实在是好看。

吉昂，你来得正好，有事要通知你。管玉西把他叫到一间小会议室，宣布了厂部对他工作的调动，而后观察他的表情。

我干得好好的，文章写得好好的，咋把我调到调解委？吉昂语调平和，却掩饰不住内心的不满与震动。

管玉西安慰：正常的工作调动，干部能上能下。吉昂，在调解委员会好好干，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

吉昂说：我恪尽职守勤勤恳恳干了五年，怎会不如其他人？

管玉西说：当秘书的职责很多，人家没你的文才却有组织才能和协调能力。

我自信不比别人差。问清贬我的理由，今后也好做人。吉昂执着地说。

别想不开，号称第一秘的钱海调到宣传科去了，意外吗？

他是他我是我，别转移目标，你该讲清理由。

管玉西说：不能打着手电筒专照别人，也得照照自己。钱海照别人也照自己。写文章要实事求是，别乱吹乱捧。

吉昂说：五十步笑百步，他写得少吗。

管玉西说：钱海没笑你，他夸你才高八斗能占你三斗就心满意足了。还夸你走路姿态好看，而他本人则像鸭子。

吉昂说：说了半天，与走路好走有啥关系？

管玉西说：走路姿势很重要，中国有成语邯郸学步说明了这点。人生道路是走出来的，你会走出灿烂的前程。你出身高知家庭，家有钢琴小号，会吹会弹，还会作曲，做个音乐家比当秘书强多了。

吉昂说：你的话有道理，我明天就去调解委报到。

管玉西说：好！拿得起放得下。不像钱海患得患失，一件芥茉小事能折腾半天，我没敢通知他，怕他得知调动消息想不开。

吉昂说：我抽空去看望、安慰他。

管玉西打发了吉昂，走到楼梯口，猛地想起什么，急急返回办公室找笔记本和沐水笔。俗话说好记忆不如烂笔头。有了笔纸好作督查备忘录，以便向帅冰汇报。

帅冰有与众不同的领导作风，他听汇报时常提出一些要害或意想不到的问题，弄得汇报者不知所措、无言应对。帅冰说他不能容忍下属对分管工作一无所知或一知半解或故作全知，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说不懂装懂，永世饭桶；在厂高层领导会上他说，要彻底摒弃“拍胸脯表决心，拍脑袋决策、拍屁股走人”的三拍作风；要以真、严、实替代假、大、空。

帅冰的言行体现着锐意进取的精神，彰显他不同寻常的身份和气概，成为厂内众多干部尤其是年青干部追捧对象，认定他是有水平有能力有气魄的新一代领导，代表着元七厂未来，有人亲切称呼他为“我们的少帅”。

管玉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接着掏出一把圆珠笔，揭开塑料纸封口，逐支在一张纸上画杠杠，他要拣一技下水流畅的笔芯，避免书写时堵塞。

官玉西把笔纸放进公文包内犯难了，如果把科室、车间逐一跑遍，又问又记至少要化两天多。元七厂有六十多个科室，曾被姜雄砍掉一半，没几年再度膨胀有增无减，如文明城市创建办、科技发展办、安全生产办、招商引资办等，这些科室与上级部门对口，或为应付检查而设，与别的科室职能重叠，可元七厂乐为且为，多设置科室可多提拔、任命新干部，别小觑这科长那主任，有了职级就有了相应的工资级别与待遇。管玉西一想到此等好事与超过提拔年限的自己彻底无缘，不禁惘然若失、兴致大减，只想督查重点科室和车间，其余来个走马观花。

管玉西来到技术科。

科长蔡文怡背着双手在办公室内来回独步，斜睨一眼出现在门口的管玉西。管解读了他眼神，这叫熟视无睹，即看到却没见到，因没见到就没招呼之必要。此时找他肯定没好脸色给你看，没准还训你几句。所以管没停留在门前一经而过。他想，老家伙没几天神气了，快退居二线了。哎，会不会得“失权狂躁症”？

管玉西来到财务科，还没说明来意，科长盛利随手从文件夹里中抽出一份打印好的材料往他面前一推，身子向后一仰，笑道：我早在恭候大驾亲临，发言稿早已写好，请过目，请提宝贵意见。

面对盛利的傲慢，管玉西顿时没了“钦差大臣”气势，还有点义愤填膺。盛利当了二十多年财务科长，曾擅自为别的单位贷款作担保，因附连带责任致使元七厂损失数百万元。还有挪用和私借公款等违反财务纪律行为，被举报后革职调离元七厂，没想到三年后官复原职，重回元七厂执掌财务大权。对盛的复职厂内有两种看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能因犯错一棒子打死，治病救人符合干部政策规定。另一种看法是，盛利复出不合程序，没听取、征求元七厂广大干群的意见，“蛀虫”岂可再用，该查处法办才对。管玉西认定他不是蛀虫而是硕鼠，当年盖敬业楼时他一再追加上预算资金，从中揩了不少油水，只是没人查而已。

尽管管玉西忿而不平，可他为尊者讳、为显者讳、为台上掌权者讳，再不满再不快也不能放在脸上只有放在心里。他讨好地说：盛科，你无论干啥总是一马当先、不甘人后，佩服！盛利笑道，响鼓不用重锤，快马不用加鞭嘛。说着得意地仰视着墙壁，墙壁上挂着 “先进集体”、“十佳科室”等鲜红夺目的锦旗，而“开源节支，理财能手”的盛誉则非他莫属。

管玉西没看锦旗也没听他汇报——盛利不可能向他汇报，拿起材料塞进公文包离开了。他想，自己与盛利同龄，同属一个生肖——猴，却不是同档次的猴，一个是天宫里打不倒的金猴，一个是地面上任人耍把戏的土猴，土猴“上窜下跳”了十五年，才从车间混到厂长办公室，做了个表面风光实则无职无权的传令员，夫复何言。

在其他科室管玉西受到热情接待，情况令他满意，各科室负责人亲自挂帅，积极贯彻落实程云飞关于“要通过这次大会的参与，全面提升元七厂干部的写作水平”的讲话精神，抽调精干人员，组成写作班子，总结经验发扬成绩大写大会发言稿。有的提前完稿，有的反复修改，有的聘请外单位写作高手执笔或润色，目的是走上国企改革大会讲台，为厂挣光。

在六楼西首一间特大科室门前，管玉西收住脚步，朝里张望。若大办公室里聚集着许多人，多是女性，或站或坐，有的在磕瓜子，有的在谈论子女前途，有的相互评论对方的衣着，个个神态自若，人人怡然自得，全没有其他科室为迎大会召开而辛勤忙碌。其实，即使不开大会，这儿永远是“避风港”、“休闲地”，被戏称为“元七厂特区”、“贵族院”，能坐在这里的人均享有充分的自由度，不受厂内规章制度压束；上下班是象征性的，没有明确的工作任务；有的则纯粹挂名吃空饷，一年到头不见人，可工资、奖金分文不少。为什么要养这帮闲人？三任厂长刘水说很直白：养的可不是闲人，养的是社会关系，元七厂的发展壮大离不开社会关系，离不开社会各方面的厚爱与支持。所以，开大会写发言稿与这帮人不搭界。

管玉西掉头下楼，直奔敬业楼后面的车间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