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刚进厂就提出要转型升级（2 / 2）

车间楼别有风景，走廊墙壁贴着花花绿绿标语，宣传栏、墙报、板报出了专刊，营造出迎大会召开的热烈气氛。身着工作服的工人在车间专心干活，全没有贵族院那帮人的清闲自得。

四车间是生产电容器的大车间，被评为优质管理、优质产品的双优车间，是元七厂先进典型，得益于许红秀的管理。原车间主任蒋彦因患胃溃疡，精力不济不太主事，车间纪律松懈，生产任务下滑。提拔不到一年的副主任许红秀，主动挑大梁，把四车间治理得井井有条、卓有成效，被誉为元七厂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

管玉西上楼时，泼辣能干、果敢决断的许红秀正严肃批评站在她面前的五个女工：太不像话啦，上一趟厕所竟化了十分钟！人人都在大干一百天以优异成绩迎大会召开。你们倒好，躲在厕所里耗时间，是聚会还是在化妆？面对红秀严厉的口气，女工们低着头不啃声。许红秀对其中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说：乔云，你怎么也混在里面，人说你有洁癖，上趟厕所洗手要冲水十几下，这毛病得改，不能磨磨蹭蹭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益。你比她们大，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叫乔云的女子脸涨得绯红，嘴唇颤抖，欲言又止。直到管玉西出现红秀才结束了训话。

目睹此情此景管玉玺好不感动，在元七厂，谁都知道许红秀和乔云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为了工作，红秀敢于当众撕破情面予以大胆批评，不多见啊。

许红秀以军事化管理车间而闻名全厂，纪律严明，罚奖分明。她对管玉玺说，严格管理会得罪人，不严格管理又不行，原来四车间是啥模样你是看到的，为管好这车间，我不知化了多少心血。有了起色有了成绩就得保持，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管玉西说：人说你是咱厂年轻干部中的新秀，我说你是又红又专的一枝独秀，前途大着哩。许红秀说，我做了一些工作，取得一定成绩，但离厂部要求差多了。

一席话把管玉西说得暖烘烘的。

红秀从车间办公桌拿出装订好的发言稿交给管玉西，说大会发言稿早已写好，只是水平有限达不到上级要求敬请老前辈指正。这话与盛利如出一辙，可同样的话，盛利说得刺耳，红秀说得入耳。

管玉西连标题也没看就放进了公文包，说要在厂部推荐她的发言稿，力保她风光地走上大会主席台。其实不说他也明白，四车间是厂部内定的大会发言代表之一。

然而，同样被视为发言重点的技术科却不见动静，临下班前管玉西再次来到技术科。蔡文怡面无表情地说写稿任务于一月前就交给了卢剑锋。管玉西一惊，脱口道：怎么由他写？科里没人选啦？！蔡冷冷地呛道：这事得由你作主吗？管说：哦对，我多问了，不管怎么说，卢工可是大名鼎鼎的“双冠王”，他人在哪儿？蔡说：你说能在哪儿，他可不是说走就飞的巫晓。

新产品开发部没见到卢剑锋。附近会议室的门半掩着，会不会在里面写发言稿？管玉西推门而进。只见墨绿色的会议桌上摊满了文件、书报和历年来的工作总结，还有局长、厂长讲话汇编。管玉西知道，这是写好文章的前置条件，没有参考资料作导向，文章就要偏离中心，写不好也出不了彩。资料旁放着一本稿纸，上搁一技钢笔。看来卢剑锋在“闭门造车”时被人唤走了，十有八九下车间了。车间遇到技术难题总爱找责任心强、技术高、为人平易的卢剑锋，而不是摆清高、端架子的其他技术员如奕清华。

管玉西坐等卢剑锋，在等待中脑中不时掠过串串疑问。

撰写大会发言稿，尤其是高级别的会议发言稿，一般由科室、车间负责人主笔。谁写谁上台发言，是荣誉是政治资本，从某种意义上说重要的不是文章而是写文章的人，历史上有很多范例作证。元七厂干部心照不宣，均由科长、车间主任主笔。技术科却例外，原因是蔡文怡快退居二线了，写不写无所谓，已失去政治意义。可技术科有资格的写稿人多的是，比如第一副科长李晨，第三副科张强，才女奕清华等，轮不到开发部主任卢剑锋。

管玉西目光落在草稿上，首页写满了字，字体瑞庄劲秀，排列工整，不像会书法的钱海打稿时信手涂雅、龙飞凤舞。

题目拟了几个又被画掉，最后定格为“高新科技焕发了老厂青春活力”。文章标题就是文章中心思想，管玉玺的评语是：适时、新颖、有力、引人。

文章开头阐述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重要性，及科技立国、科技兴厂的紧迫性，足足写了整整三张纸，直到第四页才写到元七厂：在局党组和厂长室的正确领导之下，元七厂坚决贯彻执行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重大的战略方针，在科技兴厂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下面是一片空白，急翻下去，依然是一片空白，直至稿纸的最后一页。

荒唐！这就是卢剑锋化了一个月时间就写的发言稿？是不愿写？还是写不出？抑或有其它原因？管玉玺来气了，直想在帅冰面前“参”他一本。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两个女人对话：

是你呀找谁？这是毛敏的声音，带着少女的尖、脆、甜、润。

找剑锋，他人呢？回答的是有磁性引力的女中音。

找他啊，咋不早说，他不在，有事由我转告。

没多大的事，听说电视台要组织国标舞大赛，问他想不想参赛？

一定要报名参赛！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怎能放弃呢。毛敏一口咬定，越俎代庖。

你是他肚中的蛔虫啊？你能代表他？

嘻，你俩是天生的好搭挡，谁也离不开谁，可要当心喽，别搂着碰出火花来把整个人烧着。

撕你丫嘴！

随着一阵嘻笑声，管玉西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一位熟女形象：三十出头的女人像少女一样爱打扮，一天一套有换不完的衣裳，用不着去看舞台上的时装模特，她就是元七厂的时装秀；三十多的女人比少女还爱蹦达，在舞厅里跳一天也不觉得累，天生的跳舞坯子；三十岁的女人像情窦初开的少女爱抛媚眼，严肃矜持的卢剑锋在她火辣辣眼光下显得特温存。

此女是元七厂的跳舞皇后、拥有全厂第一*臀称号的夏雨，有这么个尤物在身边转，卢剑锋焉能安心写文章？能写好文章？天晓得！管玉西暗自嘀咕，不行，得提醒他，一个成熟男人在任何时候都要有拒诱惑的定力，要不就像毛敏所说会着火烧人。

管玉西想了一阵，意外发现桌面上有本厚厚的装订整齐的材料，牛皮纸封面端正地写着《关于元七厂产业结构调整，研发芯片的可行性报告》。他一愣，这报告似乎在那儿见过，哦，想起来了，五年前一天下班许多科室人员走了，唯有蔡文怡端坐着聚精会神地在阅读什么，就在管打从门前经过时，这位平素不苟言笑的老头猛地一擂桌子，叫道，治厂良方啊！管吓一跳，上前问究竟，发现了他手中报告，看清了题目没看到内容。性格孤僻的老头不允许别人看，也不轻易吐露秘密。老科长起身来回独步，突然停住问：如果你是厂长，会赞同这治厂良方吗？管玉西打趣地说：如果我是厂长，百分之二百支持。蔡文怡白他一眼，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当不了厂长，跟我一样。

时隔五年，报告内容也该解密了。

这份长达三十页的企业转产报告分三大部分：国外电子产品的发展趋势；元七厂生产现状；转产电子产品、研发芯片的可行性。

管玉玺化了半个小时粗略地游览了一番，只能算粗略地，因为报告第三部分内容尤为厚重，有如何投资、开发、生产电子产品的实施方案，文中还有看不懂的计算公式、绘图及引文，但并不妨碍对报告内容大体理解。

报告说国外引领时尚的电子产品如笔记本电脑、掌上电脑、数码相机、投影仪发展迅猛，技术日新月异且产销旺盛，在国际市场上占有很大份额，并向发展国家大举进逼。相比之下，元七厂因设备老、技术老，产品老，其生产的电阻、电容、半导体收音机等产品含金量低附加值不高，市场占有率逐年下降，库存严重积压，如不更新换代、转产电子产品，将在市场经济竞争中难以立足，有淘汰出局的危险。

报告说芯片被喻为国家的“工业粮食”，是所有整机设备的“心脏”，普遍应用于计算机、消费类电子、网络通信、汽车电子等几大领域，在石油天然气、交通运输、电力、污水处理、制药、化工、矿业等关系国计民生的公共基础设施领域，芯片也无处不在，几乎起着“生死攸关”的作用。

但我国芯片产业长期被国外厂商控制，全球54%的芯片都出口到中国，国产芯片的市场份额只占10%，每年进口需要消耗数千亿美元外汇，超过了石油和大宗商品，是第一大进口商品。

研究数据表明，芯片产业一美元的产值，可以带动信息产业10美元的产值和100美元国内生产总值(G D P)。世界各国纷纷将芯片作为国家重点战略产业来抓，美国、欧洲、日本等发达国家通过大量的研发投入确保技术领先，韩国、新加坡和我国台湾地区通过积极的产业政策推动集成电路产业取得飞速发展。

报告说，一个长期无芯的国家，只能被动地选择全球产业链的下层位置。由于芯片生产、设计能力的缺失，导致遍布国内的芯片设备普遍长着一颗“外国芯”。未来中国公司如果不建立自己的产业核心技术体系，失去的不仅仅是经济利益，产业安全也将没有保障……

这就是卢剑锋为何提出转产电子产品、重在研发芯片的理由，看来“蓄谋已久”，早在五年前就化了心血写出这份沉甸甸的企业转型升级报告。

管玉西被卢剑锋的心系全厂的敬业精神感动，他具有实干精神，知道如何干怎样干。美国于六十年代研发了芯片，如不赶超差距越拖越大。怎么追赶？光买技术买设备的拿来主义不足取，还是引进、消化、吸收、创新才是王道。

管玉西又感到困惑，五六年过去了，七厂并没有采纳他的转产报告，也没人谈论这份报告，这又是为何？

一小时后仍等不来卢剑锋，于是管玉西提笔给卢剑锋留言：奉令督查写稿进度，无意中拜读了你写的转产报告，尽管蔡科非常赏识，说是治厂良方，但是，没有实施的良方终究是美好蓝图，而蓝图是不宜替代大会发言。大会发言内容是供兄弟单位交流学习的经验，是元七厂已取得的科研成果，是促进国企深化改革的催化剂。我个人认为，“高新科技焕发了老厂青春活力”是好主题，可惜只开了个头没写完，你应抓紧时间完稿，这是光荣的政治任务。写到这儿又加了几行字：

又及，如确实工作忙没时间写，不妨找钱海，他是写这种文章的老手、快手，你与钱海关系甚笃，他会捉笔操刀协助你完成写稿任务。

写毕，管玉西想起钱海的工作调动，他没直接通知钱海，而是跑到图书室去找袁小雪，由他的恋人转告要比他当面通知好多了，原因有二：不忍心看到钱海离开秘书岗位而引发窘迫、失落和痛苦，干了六年秘书没得到提拔反贬到宣传科，搁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二是不忍看到他发生意外。钱海外表斯文平和，心理特脆弱，遇到不顺心事常苦着脸自个儿折腾，有时彻夜不眠。尽管他名气比吉昂大，远没有吉昂乐观豁达。厂医说过，钱海有轻度忧郁症还有臆想症的倾向。万一想不开后果不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