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神谕与心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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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宝把醉了的胡师傅送回去,已是拂晓。天微光,星辰隐,他睡意全无,拿了水桶去挑水。

这一年是己巳年,是五宝来司锦号的第二年。他最爱成都的黎明,这城市白天的繁华喧嚣与他无关,入夜的热闹休闲他也无从体会,只有这每日担水的黎明是属于他的。

那些在黎明酣睡的人看不到锦官城此时的静谧美好,这份幸运独属于他,想到这里,五宝开心得很!

“见龟走,莫耽搁,阎王地府中门开。天降谕,地涌莲,有缘之人得幸免。东北隐,西南现,故人地下来见面......”

路边有一个老乞丐躺在房檐下有气无力地念叨,在这寂静无人的清晨格外清晰,五宝路过他时驻足听了一会儿,心想这老者以前怎的没有见过。

等他担着水回来时,老乞丐已经没了声音,五宝放下担子,奓着胆子过去看,那人忽地提高声音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吓了五宝一跳。

成都别称锦官城,但老成都人都晓得,成都还有个别称叫“龟城”。传说当年张仪、张若修建成都时城墙特别容易垮塌,暴雨一淋更是难保。此时一只大乌龟浮出江面,背上长满绿毛,爬上岸来,慢悠悠地绕着成都城爬了一圈后,到东南角就不爬了,死在那里。

张仪见此异象,找高人问卜,高人说:

“龟画城,龟画城,龟迹画出成都城。”让他顺着乌龟爬过的地方建筑城墙,照此把城墙筑好后果然再也没垮塌,这也是成都“龟城”之名的由来。

“见龟走,莫耽搁,阎王地府中门开。天降谕,地涌莲,有缘之人得幸免。东北隐,西南现,故人地下来见面......”

这些歌谣和传说成都老少都听过,但没有人参得透里头的玄机。

司家祖上凭手艺吃饭,得蒙圣恩,光耀整个蜀锦行,绵延数代,到了他司闵善这里万万不能断!一想到这里,司闵善就坐卧不安。

其实,经历过几次大灾劫的司家几百年前就已经凋亡无后了,司闵善的祖辈原本是司家机坊的一个织锦匠人,祖上是湖南邵阳人,入赘司家,承继了司锦号。

所以,若有人质疑司锦号“九世传承”的家传,便是犯了司闵善的禁忌!

更要命的是他虽然经营有方,生意兴隆,善辨优劣,但于织锦技艺上却天份不足,这违背了司家“巧艺传家”的祖训,难以服众,自他任司锦号当家人之日起,族内非议嘲讽之声就从未停息。

他雄心勃勃,一直盼望能拿出似“联珠四天王狩猎”一般卓绝的蜀锦作品,让众人看看司锦号在他的手上是如何重现辉煌的!

机会就在眼前,这“六妖异兽织锦”就是上天给司家的恩赐!

老天让儿子把这独树一帜的织锦图样带来给自己,就是要助他平息众议,光耀门楣,使司锦号永世昌隆的!

想到这里,司闵善兴奋地抚摸拍打着阴沉木棺,状似疯癫。

贡布在崖墓内打坐入定,身后的崖壁浮现出了伏藏门的形状,门开之后满室生香,他看到了琉璃瓶!激动地伸手去拿,却扑了一个空。

原来是幻觉!

贡布焦躁心惊,眼前幻象层出,魔音不息,他还想强行入定,却已气息凌乱,身心皆苦。

就在他将要走火入魔的紧要关头,上师的声音响彻明台,恰如当头棒喝一般!贡布忙收心守正,跟随上师念百字明咒以消除心魔,渐渐回复平静。

他这一世是有使命的!这意志和信念是如此强大,他从未怀疑动摇过,并已做好准备接受考验,完成上天赋予自己的使命!

从前他坚信,修行就是归隐避世,离情断欲,但事实证明自己做不到绝情断欲……既然如此,那就回归尘世!上师早就告诫过他:修行不是一种逃避,要在俗世人生中历练修行,作为一个普通人,只有完成俗世功课才能将心向佛。

他自崖墓中走出,向着锦官城而来,禅定打坐不能完成的修行,他需得在碌碌红尘中完成。

五月,人们一如往常地辛苦操持着家计营生,幻想憧憬未来,筹谋计划人事,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五月。

司锦号的六家铺子都完成了“比武会”上的花本,正抓紧调颜色、织小样。

司青竹的亲事已请期,定在九月,礼金、礼饼已送到。

江五宝织出了平生第一匹素缎,手里的梭子使得越来越顺手。

司红莲则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这一日,娘带着姐姐去挑首饰,红莲歪在床上说懒得动,待她们走后,一个人上了晾丝场的屋顶,那里是他和贡布经常静坐的地方。

她心中慌乱,不知道身体上的变化预示着什么,也不敢跟别人说。这时的她是如此敏感而脆弱,心里无助焦急地期盼着那个人。

一阵和风吹过,铁梭子的一颗珠心滴溜溜转了起来!

母亲强拉着青竹去挑首饰,在铺子里翻来覆去地挑选比较着,青竹的心却牵挂着爹爹。

爹爹如今是越来越反常了,跟家里人说要“清修”,整日整夜地呆在浣丝坊里,不许人打扰。号里有事去请,只能站在院门外高声通报,他听到会出来回复,下人仆妇送餐饭,也只能送到院门口,家人去探望,也被他再三推辞告诫不要打扰。

像前几日吴家上门请期的日子,他勉勉强强地出来应客,看起来两颊深陷,魂不守舍,形貌萎靡,打扮随意,举止失礼。

青竹知道这浣丝坊内有古怪,爹爹怕是被什么邪门妖术蛊惑了,自己也在无人时耐心劝导过几次。

这一回,司闵善听得不耐烦,忽然变脸道:

“你别絮叨这许多,只管安心嫁人去,反正你兄长就要回来了!”

青竹一听父亲这话,心下大惊,父亲竟是把此事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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