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二十一章 舞剑少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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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裴凌整理好心情,外面已是夜幕沉沉。这崇文阁成了裴凌在这皇城唯一一处安心之所,她提着一盏灯,在下阶梯时看到东宫外的公主仪仗,和抬轿的宫人。

  东方紫来找她了。

  裴凌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心中对东方紫的信任崩塌了一角。

  裴凌冷笑一声,恐怕应儿告诉了东方紫,自己当时就在门外。若不是心虚为何前来?她转身就走,她心中不满,不想面对东方紫的说辞。

  她在这东宫绕来绕去,有些迷路,夏夜萤火纷飞,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动,忽明忽暗。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周围一片漆黑,在这空荡的花园,连一个宫人都没有。

  裴凌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东宫,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赌气躲开东方紫的行为。想要往回走,回到崇文阁,却好似鬼打墙一般,在这里绕来绕去。

  突然她听到一阵破空凌厉的声音,她提着灯笼循声而去。

  只见一个欣长的身影于无人之处的庭院,身后是一轮皎洁的圆月。是一个银边天青色劲装的少年,带着骇人的铁兽面具,手提一柄寒光长剑,在空中翻飞,挽了几个剑花,回身,跃起,挑剑。

  少年熟练的挥动手中的长剑,剑气如芒,气贯长虹。一招一式之间,剑带残风,身形也随着剑招游走于庭中,风起衣袂翩跹,长剑好似一道流星划过,力道强劲破空。

  剑气流转,呼啸声间,少年胸腔中爆发出一声呐喊。

  “天教分付与疏狂,意气高于万丈山。”

  他翻身跃起,回身一剑。

  “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言语间,少年野心尽显。

  裴凌没见过几个高手,竟觉得眼前人不输于冷凝玉。她被吸引,从而驻足。

  少年带着特制的铁兽面具,黑发高束于后,龙须发垂前,随风舞动。月光倾泻,他白皙的肌肤隐隐有光泽流动,宛若一块无暇美玉。

  长剑一刺,一斩,又带着阵阵煞气,好似兰陵王再世一般。

  裴凌好奇,想看这面具下是何人。

  自己应该还在东宫附近,在这宫里的,除了侍卫,年龄相当的便是东方弘烨,东方赫,还有南风浔。倘若是东方弘烨,自己也许可以说上几句,不过,皇子中精通武艺的只有东方赫一个…难道是三皇子?

  少年带着面具,定是不想被人认出,若是自己贸然惊动他,恐怕要被他一剑刺死。

  裴凌想到这一点,便想偷偷的离去。

  思索之间,少年一个转身,凛冽的目光落到她身上,顿时警觉起来,将剑收起。

  眼看被发现了,裴凌连忙道,“惊扰了太子殿下,奴婢有罪!这就退下,绝不再来叨扰!”

  她转身飞速离开,用尽全身的力气逃跑,耳边都是簌簌风声。

  裴凌跑得太快,她重重摔在铺满鹅卵石的路上,手中的纸灯笼飞出去几丈远,忽闪了几下就灭掉了。

  一瞬间她陷入无尽黑暗中,在这偌大的皇宫,她一阵心慌,生怕身后的舞剑少年追上来,可是又失了方向。

  她摸索着一瘸一拐的往前跑,好不狼狈。

  不知道跑出多远,彻底迷了路,分不清方向。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长街,转身撞上一个高大的身躯,吓得裴凌惊声大叫。

  “啊——”

  来人也一同和她惊叫起来,定睛一看,又是那个熟悉的妖冶面孔。裴凌眼眶一湿,狠狠的拍打他的胸膛,“南风浔,你吓死我了!”

  南风浔半眯着桃花眼,“你怎么在这?”

  裴凌假装安抚心神,用余光打量了他一遍。南风浔披散长发,一身鹅黄色镶金长袍,衣衫敞开,胸膛半露,手里还握着酒壶,面色红润,好似刚从什么烟花之地回来。

  这么看来,方才那个舞剑少年不是他。但他出现的又这么巧……

  “太久没入宫了,方才迷了路,慌乱之间又摔了一跤,疼死本姑娘了。世子行行好,给我指个路?”

  南风浔也同样打量着她,呛道,“迷路那么慌张干什么?你撞鬼了!”

  裴凌狠狠拧了他的手臂一下,南风浔吃痛,嗔怒道,“放肆!裴凌,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还知道痛啊!还好还好,你不是鬼,不会伤我。”

  南风浔蹙眉,这个女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随手给她指了回坤宁宫的方向。

  裴凌道谢,转身离开了。

  南风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一黯,冷冷吐了三个字,“疯女人。”

  那个舞剑少年,裴凌心中基本有数。

  那人绝不是东方弘烨,之所以喊出一声太子殿下是为了保命。方才捏的那一下,南风浔手臂上肌肉紧致有力,嫌疑很大。无论是东方赫还是南风浔,如此抱负,深夜练剑,都是暗藏野心。

  不过到底是谁,还需要一个确认的契机。

  回到坤宁宫,不出所料,东方紫正在房内等她。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东方紫质问道。

  裴凌用清水洗去伤口,淡淡道,“许久未到宫里来了,迷了路。还摔了一跤,狼狈得很。”

  东方紫一听到她受伤了,从柜子里翻出金疮药,“让我看看。”她拿起裴凌的手,“得快涂上,留疤了可不好。”

  裴凌看着认真给自己上药的东方紫,一阵揪心。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东方紫身边的亲信,还是一个亲近的棋子。

  十三岁的她不明白,这两种其实并没有分别。她还太小,等她稍微长大一点,就会明白,感情里面通常夹杂着利用,而利用中,往往也夹杂着感情。

  年少的人总想分个明白,要个答案。这世间没有分明的黑与白,而是大片的灰色,一如太多事,本就没有答案。

  “你想把我安插在东方弘烨身边么?”

  裴凌倏然开口,东方紫上药的手也随即停滞,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白坦荡,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她如此胆大妄为的质问,完全不似第一次与东方紫发生冲突时一样理智,那时的裴凌还能说出从来不是对手,何来应对之说的清醒金句。

  裴凌淡漠的看着东方紫,她觉得自己好像疯了,希求眼前人的友谊。她如此迫切的回到东方紫身边,如今她只想知道,眼前人值不值得她的真心。

  东方紫抬头,对上她的眼神,“如果我说是,你会帮我吗?”

  裴凌蹙眉,“帮你什么?帮你把他拖下太子之位?”

  “我没有那么狡诈,做不出那样的事。”东方紫回呛道,“你帮我和母后看着他就是了,谁身边没几个眼线。你难道姑姑不是安排来看着我的吗?”

  裴凌哑然,在东方紫眼中,自己一直是长公主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这句话对,也不对,裴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看裴凌不再说话,东方紫握住她的肩,“凌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把我当真心朋友,我不会害东方弘烨的,那不过是对母后的说辞。我是公主,谁当皇帝对我没有任何改变。母后有她自己的谋算。”

  “独孤先皇后已经死了,萧皇后做个母后皇太后还不够吗?非要铲除东方弘烨,立她自己的儿子为帝么?”

  “够。我只是想稳住母后,好让你留下而已。”东方紫解释道,“你相信我,我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东方弘烨是正人君子,谨言慎行,他对你有意,把你托付给他我放心。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想我们日后可以做妯娌。”

  东方紫的说辞极具迷惑性,想要勾动着裴凌内心的欲望。

  裴凌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哄骗她,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公主,太子若是有意,他自己会说明。我们何必再次妄加揣测,是否枉费心机了。”裴凌淡淡道。

  东方紫有几分焦急,“你是在说笑吧,太子天潢贵胄,你当他是寻常男子,还来倒追你么?太子也算半个皇帝了,天下什么女人他得不到?裴凌,你别太天真了。”

  东方紫直呼她的姓名,二人话语间已是生分不少。

  裴凌不语,东方紫注意到自己的失言,“凌儿,我是你结拜的长姐,我也是大曜的公主。不得不为自己谋算,倘若你接受不了,你可以回姑姑府上。”

  “你是要赶我走?”

  “我当然想你留下,不想勉强你罢了。皇宫之内,多得是身不由己的事情,你若是我的姐妹,为何不站在我这一边,相信我呢?”

  “我相信你,我只是不想我们之间夹杂这么多算计。”

  东方紫听她这句话,心里也是一软,抱住她,“我不会算计你的,我都是为了你好。宫里规矩很多,要留在我身边,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你很聪明,很快就会学会的。”

  裴凌默然。

  往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萧皇后对裴凌的态度有所缓和,东方紫还是那个骄纵恣意与她亲密无间的公主。

  裴凌在她身边侍读,为她编写文章,为她出谋划策,二人的关系又越发亲近了起来。

  皇帝抱恙,太子监国。

  隐约能看出少年郎的疲乏,东方弘烨不能时常来重华亭和众人受学,偶尔来的几日便是裴凌心中最好的日子。他会带着和煦春风般的笑意,关心她几句。

  一日,裴凌刚从崇文阁出来,远远的便看到了金龙仪仗。东方承乾来东宫了,这可是头一次,他平日对东方弘烨漠不关心,东宫少有他的影子。

  东宫里的宫女爱慕太子的不在少数,听东方紫说尝试爬上太子床的女子也不少,鲜有成功之人。

  东方弘烨生母早逝,没有依靠,除了母家朝臣拥护,他便是孤身一人,所以行事谨慎惯了。

  见到皇帝的仪仗远去,她自知不该多事,却忍不住想去看看他。

  门口的侍卫认识裴凌,她和东方紫好几次来同太子用膳,又日日在东宫重华亭读书,早已成了熟悉的面孔。

  “裴姑娘。”侍卫对她一抱拳,寒暄一番。

  裴凌颔首,“我来给太子送东西。”

  侍卫很自然的给她让了路,裴凌踏进书房,越过屏障,只见东方弘烨站在案前,地上皆是散落的奏折,他似乎有些失神。

  “太子殿下…”

  东方弘烨发觉来人,收起失神的模样,一改往日的温良,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转身见是裴凌,他声音一柔,“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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