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二十二章 守宫砂（1 / 1）

　　裴凌见他额前垂着几缕发丝，脸颊出还有砸出的红印，仿佛可以猜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凌儿不是有意打扰殿下，殿下…还好吗？”

　　东方弘烨垂眸，“抱歉，方才与父皇起了争执，心情不是太好。”

　　裴凌摇头，来到他身前，“你无需跟我道歉的。”

　　她用手轻轻抚摸在东方弘烨脸上的红印，心里一阵心疼，她见过清河王失意的模样，如今又是太子弘。

　　东方承乾身为帝王未免太过专横，残害手足，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是苛刻。

　　东方弘烨的手覆上她的白皙冰凉的柔夷，“手怎得这样凉？”

　　裴凌羞赧，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抓住。东方弘烨又牵起她另一只手，用双手合住，用自己温热的体温来暖她的手。

　　她本想安慰太子一番，只是转瞬间东方弘烨又挂上了他平日温和的神态，还关心她的手冷不冷，好似刚才失意愤怒的人不是他，他对自己情绪的把控严苛到了极致。

　　想起那日南风浔在崇文阁训斥她的话，太子和他的身份特殊尚且谨慎，自己一个丫鬟还管不住自己嘴，非得说出心里话。

　　这皇城里好似每个人都带着面具，小心掩饰着自己真实的感受。

　　“在我面前，殿下不必压抑自己的情绪的。”裴凌道。

　　东方弘烨一怔，抬眸道，“父皇是天子，我本就该体谅他的，算不得压抑。”

　　“体谅那也得因事适宜，殿下勤勉克己，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怎能一言不合对你出手呢！身为天子不知道广开言路，没有容人之心，身边怎会有贤臣辅佐呢？”

　　裴凌滔滔不绝，“萧皇后惯会说他爱听的话，若是独孤皇后在，定会劝诫他的。”

　　裴凌说的笃定，东方弘烨注视着她。看她心中自有一番道理，不畏强权，据理力争的模样有几分熟悉，像极了自己母亲，独孤皇后。

　　他又何尝不明白呢？可母亲也正是因为忤逆了东方承乾，为他所恶，在后宫郁郁而死啊……

　　东方弘烨牵动了心结，心中一阵刺痛。他微微蹙眉，俊朗的脸庞凝重，带着几分悲痛的愁云。

　　裴凌注意到他神态有异，“殿下…是我说错什么了吗？你……”

　　裴凌倏然被他拥入怀中，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我抱一会。”

　　他的头伏在她颈间，在她后背上双手收紧，好似要把她融进身体一般。

　　裴凌也抱住他，“好……”

　　她温柔的抚摸着少年的头，他向来庄严自持，保持着太子身份的威仪和气度，少有如今无助脆弱的一面。

　　虽说是尊贵无二的太子，毕竟也只是一个年少丧母，孤立无援的少年。

　　裴凌心中一阵柔软，心里隐隐觉得，东方弘烨未来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二人就这样抱着许久，东方弘烨轻轻松开她，深邃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神情倒是舒展了很多。

　　“抱歉……”

　　“能够宽慰殿下就好，我不想看你失落。”裴凌柔声道，“若是还有什么能做的，凌儿都愿意。”

　　东方弘烨似乎有些触动，“时常来陪陪我吧。”

　　裴凌一怔，颔首点头。

　　二人的心意似乎明了，两人相立对视，若有若无情意如丝般纠缠。

　　“东方，我……”一个不合时宜的熟悉声音打破了这份暧昧，来人正是南风浔，在看到裴凌瞬间停滞，带着几分审视的打量她。

　　见两人情意绵绵，南风浔神色异常，好似在思索什么。

　　东方弘烨见来人是他，笑道，“怎么了？”

　　南风浔不接他的话题，转而问裴凌，“没什么，你为何在这？”

　　南风浔似乎想到了什么，强硬的拉住她的手，掀开她的袖口，只看到一片雪白，他蹙眉，抬头看着东方弘烨。

　　二人的脸色突然都不是那么好看。

　　裴凌不知道他在找什么，疑惑道，“怎么了？”

　　“你的守宫砂……”东方弘烨欲言又止。

　　话至此处，裴凌一阵脸红。守宫砂是紫垣宫里每个宫人都要点的，证明女子贞洁的东西，若非处子，就没有那一个红点。

　　“我没点过，所以才没有的。”裴凌羞愤，“你看这个做什么！”

　　二人神色舒展，南风浔像一只狐狸得手一般的笑道，“看你俩慌乱的模样，我是不是撞破了什么惊天秘密啊？啧啧，到底是没点，还是没有啊？”

　　裴凌心里一阵厌恶，眼前南风浔魅惑的面孔在她心里变得格外可恨，他居然当着东方弘烨的面这样泼她的脏水。

　　她拉住南风浔的衣袖，“走，我们现在就去点！”

　　南风浔故作为难，“干嘛？你这么想证明给我看，你这不是叫东方难堪么？”

　　裴凌板着脸，“南风浔，你别混淆视听。我是不是处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既然我入宫了，理应点一个守宫砂。”

　　南风浔一脸不悦，没有移步的意思，东方弘烨帮衬道，“凌儿，你不是宫里的宫人，不必在意这些的。”

　　裴凌知道自己今日如果不证明自己，东方弘烨表面不说，心里必然会有芥蒂。南风浔这样出言污蔑她，不知道存了什么坏心。

　　“不行！必须点。”

　　见她态度坚定，东方弘烨便招来了掌事嬷嬷，以裴凌要入宫当差为由，给她点上了守宫砂。

　　裴凌雪白的藕臂上一个鲜红的小点并没有消失，仿佛嵌在肉里一般。

　　东方弘烨的神色舒展，言语也变得轻松，“南风，看见了吧。还怀疑我俩么？”

　　“谁叫你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都见不着你，还以为金屋藏娇了。”南风浔突然嗤笑起来，“东方你这不行啊，还没给这小丫头破瓜呢。”

　　裴凌气急了，对着他腰间就是一脚，“轻浮！”

　　南风浔被她这一下踢得神色惊诧而愤怒，“东方弘烨，你管好这疯女人！动辄对本世子又打又骂，不是为了你，我早砍了她千百回了。”

　　裴凌委屈得像小猫一样，躲在东方弘烨身后。

　　东方弘烨看他那副受挫的模样，忍着笑意劝道，“好了，好歹也是个世子，何必同她一个弱女子计较呢？”

　　“弱女子？你哪只眼睛看她像弱女子了！”

　　见东方弘烨将她护在怀里的样子，南风浔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但看到她挽起袖口那一点红色，他别过脸去，“算了，本世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裴凌做了个鬼脸，又看着手上的红点，“有这个验身，我是不是可以在宫里当差了？”

　　“哦？你想做什么？”东方弘烨好奇。

　　“想做个要职，不是伺候人，打理衣物珠钗这样的杂事。”裴凌思索道。

　　南风浔轻哼一声，“你还真敢想。”

　　东方弘烨思索片刻，“宫中风光要职便是诏命，制诰。后宫六局中又是尚宫局权重最大，只是你资历尚浅，于尚宫局做掌言一职如何呢？”

　　掌言也是正八品的职务，裴凌睁大眼睛，“当真？”

　　南风浔泼了一场冷水，“不行，她是阿紫的人，皇后必定也留心她的动向。东方，你贸然给她安排职务，恐遭皇后忌惮。”

　　东方弘烨听他这么一说，也开始了思量。

　　裴凌苦笑，南风浔哪知道皇后巴不得裴凌和东方弘烨越亲近越好。

　　“皇后一直有意让我留在宫中当差，若是我回去同她请愿，她一定会同意的。”裴凌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东方弘烨点头，诚恳道，“若是你想，我便安排。”

　　裴凌颔首，“我想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留在宫内，能够时常见到你们。”

　　南风浔受不了她这般惺惺作态，“你想时常见的恐怕就东方一个吧，当个太子侍妾也能留在宫里……”

　　“南风。”东方弘烨喝止他，随即对裴凌道，“做你想做的，我会帮你安排。”

　　裴凌心中感激，同时又狠狠白了南风浔一眼，告别了二人。

　　南风浔冷眼看着嘴角噙笑，好似怀春的少年，“何必费心给她安排职务呢？真喜欢的话，收了不就好了。”

　　东方弘烨摇头，“她这般心气和才智，你不觉得她很像母后吗？”

　　“独孤皇后？”

　　东方弘烨点头，几分温情在眼中荡漾开，“富有才情，又足够机敏。难得的是意志坚定，不安于现状。”

　　南风浔作为他的身边人，太了解独孤皇后对东方弘烨的意义。母亲也是南风浔心中一处不可触及的柔软，才有了二人的惺惺相惜。

　　南风浔蹙眉，“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裴凌狡猾，大胆，自作聪明，根本不像个女人。家世同独孤皇后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东方弘烨听到他这番描述，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狡猾？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评价一个女子。往日你不是惯会甜言蜜语，哄得女人开心么？总算遇到一个不吃你这套的人了。”

　　“彼此彼此，也是第一次听你对一个女人评价这么高。”

　　南风浔摇晃着手中的白玉骨扇，深潭般的漆黑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要不要本世子帮你一把？”

　　“什么？”

　　“本世子一出手，你十日之内便可将她收入后宫。”

　　东方弘烨喉头一动，眨了眨眼睛，他并非没有此意，而是越是上心越不知如何下手。南风浔是红尘浪子，手段自然比他这个芝兰玉树的太子高明许多。

　　“怎么说？”

　　“附耳过来。”南风浔以扇子遮面，俯身到他耳边。

　　回到坤宁宫，裴凌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东方紫，少女时期的朋友，分享着彼此全部的秘密。

　　东方紫自然是欢喜，“你年纪尚小，掌言职位绰绰有余。尚宫局掌中宫，是母后的助力，你有母后的支持，日后你未必不可担任这尚宫之位。”

　　二人来到萧皇后面前求情，东方紫开口便把太子想提拔裴凌去尚宫局的事说出来了。

　　萧皇后神态自若，看不出是喜是忧，缓缓开口道，“那便去吧，待到你及笄之时，若是在尚宫局得心应手，我便提拔你做司言。你是阿紫的闺中密友，得她信任，若是能在宫中替本宫分担一些事务，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裴凌跪在地上，作出臣服的模样，“裴凌必当尽心尽力，不负皇后所托。”

　　她太过于乖顺，做事又聪明。

　　萧皇后先前再不愿意东方紫与她亲近，如今也挑不出错处。对于这样的人，只有提拔，划到自己的阵营。